沈綺霞見他手裡提的長劍,赤影浮渡,暗金流溢,粗看雖只是一把尋常桃木短劍,細觀其上紋路卻是細膩之極,張入雲掌手輕輕搖動便展一層暗紅色的火影,知這是峨嵋上代長老傳下的利器,當時心裡拿穩了幾分,可回念想起對方劍術至今還不入流,怕這柄仙劍威力難以盡展,恍惚間又添了一分憂慮。
兩人一邊廂對答,那遠處青雲則是轉眼便到了面前,至此少年才發現那飛雲遠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大了不少,待的一陣神風吹過,將濃雲劈破,竟顯出七八個人影來,除卻鮑氏兄弟與纔剛被收攏去的趙小蓮,當中更有三五位美貌婦人捅着一個相貌奇古,闊鼻厚脣,滿身細絨也似長毛的老叟。那老人也不識羞,長臂伸展將居然一手便能攬的兩位婦人,一顆幾近光禿的鐵頭還斜歪歪倒在一麗人的酥胸一側,就見光皮頂貼着玉芙蓉,看的對面張入雲一陣噁心。可那女子倒不嫌棄老人,手裡更端了一隻水晶酒杯,不時將其中蜜黃色的美酒往老人脣邊遞去。
張入雲闖蕩江湖這多年,也不是沒有遇得過*好色之輩,當日來犯二雲觀的柳商羊也是個色中惡鬼,但其人也算得上是風度翩翩,卻與眼前這隻一半似人的老頭強得天上地下。爲眼前人這般怪異模樣,倒教他心中有些好笑,本想開口叫罵的心思都暫時落在一邊。可他一時不曾留意,自己身後的老猿超塵此刻卻變了臉,就連天不怕地不怕的龍牙也似對那老者頗爲忌憚,竟禁了聲落在了超塵肩頭。
那老人便是殘霞島島主梨山老人,就見他低首就身邊美人手吃了一口酒,毛手又於另一女子大腿上輕輕一撐,當時惹得女子一陣護癢嬌笑,老人便站了起來。未想他坐捅於女子中間形相猥瑣,只一直身竟有一丈高下,便是與鮑氏兄弟也不差好些,兼只一雙如超塵一樣的火眼,雙睛翻動便如電光一樣的驚顯。雖還沒有出手,僅憑眼底寒光便將張入雲心底如打了一錘般的難受。
哪知梨山老人當下張了血似的大口,卻是回過首與一旁趙小蓮笑道:“小蓮,我勸你不要負氣這早就走!如何,果被我說中,你眼角泛了陰紋,主你要吃一場小苦頭。”
趙小蓮聞言臉上變色,雖是心上痛恨但表面上仍是裝了嬌羞道:“那也是李老您的錯!今番召來這多姐妹,卻故意冷落我一人,我若不走倒顯得我人太輕賤了!”
梨山老人笑道:“我怎敢如此,實在是你的小性使的太強了些,不等我抽出手的功夫便動氣先走了,我本命鮑老大追你來的,只是你飛的着實太快,他身子又蠢終是被你走了,如今你卻又來怪我,這話可怎麼說呢!”
趙小蓮見老人與她轉了色,卻是就勢拿出蠱惑人的手段來,滿面羞紅的嬌聲道:“就怨你!就怨你……。”當時他二人竟旁若無人的調起情來,直惹得老人身旁衆位女子一陣怒色。
張入雲見狀冷笑一聲,提了沈綺霞就走,果然當即便聽得梨山老人老聲道:“怎麼?這般快就要走了麼?你這小子過我殘霞島也是客,怎可連主人也不拜望一聲便又上路?當真無禮的很!”
張入雲此刻本就是有心想要爲沈綺霞出口悶氣,雖是見了這梨山老人氣派知他法力甚高,但卻並不懼怕他,見老人一副老氣橫秋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舉止,當時還口道:“老丈敢是殘霞島島主嗎?晚輩中原後進張入雲,先時無意造訪老丈寶島本有心前往拜望。只是見你兩個門下人物甚是兇惡不堪,在下素無本領生來膽小,又怕島主人也是如同令高足一般介於走獸的人物,所以終轉了心思不敢進拜。不想您老倒是好客,一氣直追索晚輩至這裡,想來都是小子無禮,倒攏老丈與幾位美人清夢,心中極是不安,顧此雖已相見以晚輩愚見,還是不問候的爲好!”
梨山老人見張入雲開口便道破自己是半人半獸的行藏,當時便是一陣激惱,未想任自己一雙火眼如何瞪視對面少年,張入雲一潭寒水樣的瞳子竟是不見一些懼色,此是他生平僅見的少年修道高士。梨山老人也是數百年的修行,雖是淫邪狂亂卻深諳修行要詣,眼見張入雲似是個有來歷的,心上不由留了意。
可他這裡留了神,張入雲卻並不領情,見這長毛老人眼珠滴溜溜轉了半天總不說話,心上厭惡,又覺出手臂中攙扶的沈綺霞血流急速,顯是爲眼前敵人深爲憂慮,想着師姐終是大戰一番後脫力虛弱,心中一軟,鼻下輕哼一聲,臂彎間生力便挽了沈綺霞往身後方向行去。沈綺霞不想他臨時變了卦不再與梨山老人生事,雖說尚不知敵人還待如何處置,可見自己師弟放了心思,到底心上稍稍鬆懈,眉間愁紋也略展了些。
不想梨山老人見他兩人一對少年男女,懼是生相標緻,雖說沈綺霞品貌比張入雲還勝出一籌,可單單剛纔一個眼色便明是一心放在少年身上的模樣。老人本就愛慕沈綺霞天香國色,溫柔嫺雅,兼是玄門正教門下一身氣性高潔,和自己平日裡的邪教嬌娃相好實在是判或雲泥。此刻間她對着張入雲淺淺而笑,心上歡躍盡顯在佳人玉面上,卻連眼角餘光也不曾掃向自己一絲。一時不忿,只陰聲道:“慢着,你這小子想走就走,卻沒那樣簡單。你打傷我兩個徒兒,並還收走了我的纏魔金鉢,這帳可怎麼算?”
張入雲聽得對方果然生難,冷笑道:“這帳好算!金鉢我也不貪圖你的,只是你用來壓我師姐這多時日我若還了你也不當人子了,待過會兒我便將它沉入海底填了海眼。至於你好兩個豬狗一樣的徒弟,我從沒將他倆當人,傷了就傷了,這點子小事我也沒放在心上!”
沈綺霞見張入雲口強早在袖底拉他,可少年人卻只作不覺,終是將話一字不漏的說完。雖說梨山老人對他有些顧忌,可待這番話出口,這般兇惡慣了的妖人如何還能按的住火性,當時火眼已是瞪的血紅,眼見着就要暴起發難。
誰料張入雲見了老人動怒放倒笑了道:“我知你這老兒有心想與我比鬥,即是安了心何必拐彎抹角,我見你家眷甚多,量你也不好意思讓個胭脂輩助你爲力,至於兩個濃胞弟子更是幫不上你什麼忙,不如叫他們隔遠些,我這裡也是一樣,只由我兩人放陣對鬥如何?”
梨山老人聞人一愣,旋即便已明白了張入雲的心意,當下毛臉一張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與沈綺霞道:“這個少年可是你心上人?嘖嘖,論模樣氣性比沈姑娘你可差了不少,不過倒還算是個有情意的人,到這地步了還在安排手下先帶了你逃走!”
沈綺霞聞言俏臉漲的通紅,欲待開口叱罵卻怕反落了對方話柄,想要分辯卻又是無從說起,一時又是一陣心苦。果然佳人還沒有則聲,張入雲已是開口喝罵梨山老人胡說八道,出言污穢自己師姐。一番放聽得沈綺霞即是一陣苦笑。
梨山老人本是猿精與人間女子*的異種,一雙火眼生具靈性,當下只略一看顧便明白沈綺霞心意,想着落花有情流水卻無意,不由一陣冷笑,怪聲道:“當真是一物降一物,你這般冰清玉潔的佳人竟也會有志短的時候!也好,今日就由我毀了這少年,也好省沈姑娘一番心思。”說話間,袖底便是飛渡出一抹青光,蕩了近十丈青虹直貫向張入雲身前。
張入雲見那青虹活躍閃爍,在空中似靈蛇一般鑽騰翻絞,與平日裡見的劍光迥異,身後芒尾又得九丈多深,當時也不敢大意,先是將彈指神通運動,射出兩道銀虹,未想一遇那青光卻如石沉大海無一絲消息。如此張入雲越發不敢大意,那青光轉瞬即至,但見少年振腕便將手腕扶着的沈綺霞送出,推向一旁超塵懷裡。白猿不想主人這般變故,又爲沈綺霞身份尊貴,當下手忙腳亂,一雙毛爪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另一邊廂,張入雲不退反進,趁得青光芒尾還未盡展,便是上前運手底玄金劍截擊,就聽得金嘯雷鳴,衆人耳裡如強行塞入了一個核桃,掩耳過後,場上少年手中桃木劍已是泛起七丈餘長的赤光與梨山老人飛劍絞鬥在了一處。
梨山老人一柄章柳劍也算是異教散仙中的一件異數,他一身道法亦正亦邪雖是精通邪門害人的法術,但早年卻又曾練得越女劍法及半篇火神經,可說是身兼正教兩長,幾百年火候方纔造教這一柄章柳劍,與一不過十數年修進連劍術還未得完全的後生小輩比鬥自是轉眼間便佔了上風。可教他驚異的確是十數個回合之後,張入雲僅憑手中提的一柄仙劍竟仍能支撐的下來,固然是他手裡桃木劍劍光淬鍊,可他一身驚若蛟龍的身法也是不可或缺。梨山老人軀殼介於半人半身之間,自付身法也是絕流,可拿來與對面敵人一比較,自負也不過伯仲之間。年輕人僅這份外門功夫修爲已是足以持仗自傲的了,何況老人忖度張入雲到此刻也未拿出真實本領,心中不由又添了一番意思。
再說張入雲舊鬥梨山老人只落得十足下風,眼見是倚仗自己一身過人輕功和手中仙劍才得不敗,心中不由一陣焦燥,又想着沈綺霞此刻筋疲力盡,不合全力飛逃,當下沉了一口氣,便待要行險衝入梨山老人近身與他肉搏互較勝負,正在他耀動掌中劍光欲將那惱人的章柳劍逼退,不料身畔忽的一串香風,自己師姐竟是提起精神飛度到身邊,玉指彈出便是紅白三道細光電射而出,當時與空中青劍相鬥在一處,雖是寶光差了十萬八千里,可任是梨山老人章柳劍如何呼嘯,那紅白三道金光也是閃爍非凡並不爲章柳劍十丈青光遮壁,遠看去如同三隻金蜂圍鬥一條青蛇,雖則蜂兒勢弱可尾後毒針也一樣的威力難擋,青蛇不能不有所顧忌。
張入雲見沈綺霞不顧體力來助自己,心裡便是一堵,回首看了一眼超塵,就見老猿正攤了手滿眼無辜的望着自己,張入雲不是個不精細,看了超塵一雙毛手,當時已知沈綺霞心意,又見佳人雖才只運動飛針一會兒功夫,玉面便已漲的通紅,勉強立着的身體也是搖搖欲墜,連忙上前手臂圈了佳人的細腰,又爲沈綺霞精神虛乏內勁不足,手掌翻處已抵在其腰胯間,掌力一吐便將真氣緩緩渡入對方體內,這一門功夫,早被張入雲練的精熟,雖是沈綺霞修爲遠比瑛姑高的多,可他此刻的修爲也今非昔比,當下略略繞動便可隨心將內力傳入,加之沈綺霞覺察即刻便放縱體內經絡收取少年人真力爲已用,二人只略一配作,竟是十分的合契。沈綺霞得師弟相助,精神氣力大長,遙指的三枚金針旋即也是精光大漲,一時之下居然和敵人劍光鬥了個不相上下。
梨山老人見沈綺霞相助少年與自己角鬥心頭便是一陣激惱,後見二人真氣相連威力頓時大了一倍,他雖是知道沈綺霞尚是處子之身,可眼見的眼前兩人功力氣性如此合拍,異日怕是遲早要做了夫妻雙修的樣兒,想到這裡更是大怒不能禁止,陡然間變了氣色咆哮道:“你兩個年輕人既然這麼恩愛,且看看到底有多少情義。”說完寬袖內又是祭起一件長大的寶物,只在空中一展旋即寶光盛了百倍,直逼的人眼前暈眩,只能虛着眼睛相視。
張入雲目光超人,看出是一把一丈長短的巨傘,當時被梨山老人將傘蓋打開,寶光便得盛了千百倍,其上玉寶奇石不計其數,傘頂更鑲了一粒海碗大小的赤火龍珠,珠光奪目驚人心魂直蕩了足有千丈,縱是少年人玄門精修一身純陽更是深厚,卻被那寶傘的精光打的魂魄一陣潰散,身輕氣浮,腳底鑽心的痛疼,元神即要離殼飛出。
他這裡尚且如此,身後白猿赤鴉都是異類所受痛苦更是強了十倍,反倒是沈綺霞一身正教功夫又是純陰之體,被那七寶金幢一番照耀,雖也是口乾舌燥,但比衆人強了好些,爲見張入雲痛苦,連忙將身一側爲其擋了大半寶光。
一旁的龍牙精詭看出便家,連忙拼了性命的扇動靈羽躲在兩人背後,它本來奉有豔娘嚴命,不令所有女子親近男主人,自見了沈綺霞便是留了心的,只是當時張入雲正在火頭上不敢輕犯,可到底害佳人的心還不曾死,倘若男主人不在,指不定它還要重施故計吐一把毒火,可哀勞鴉生具至性,挾恩必報,當下得了沈綺霞恩惠心裡卻又變了另一番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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