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國棟的臉,很尷尬的抽動了下,嗓音聽起來有點古怪,他強壓着自己的情緒,“小顏,爸爸知道自己以前做錯過很多事,也知道我對不起你們姐妹倆,尤其是你,可是這點分寸,我難道沒有嗎?歌兒馬上要動手術,錢既然夠了,我怎麼可能打這個錢的主意,那還是人嗎?”
他說着說着,情緒有點激動。
“你每次都這麼說,可就在前幾天,是誰把僅剩的那一點點錢都給輸掉了?我還以爲我回來壓根兒就不會看見你,沒想到,你居然還……”頓了下,她壓下沒出口的話,不想在這個節骨眼跟他賭氣了,“算了,我現在也不想跟你說這些,你記着,從今天從現在開始,所有的錢,我要麼直接交給醫院,要麼就在我手裡,我絕對絕對不會再把錢給你,一分都不!”
她說的堅決,眼神更是堅定。
重重的點了點頭,慕國棟說,“這樣最好!我也不想,也沒臉再接觸一分錢,你自己看着辦吧,我……”
“我出去抽根菸!”他摸索了一下身上,轉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沒察覺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有些佝僂了,原本挺直的脊背也變得彎了下來,走路的步伐也沒有以前那麼矯健了,他,真的老了。
心裡酸酸澀澀,但是又恨意無限,慕傾顏轉過臉去不再看,閉上眼睛耳邊卻依舊傳來他微微的咳嗽聲。
——
第二天一早,杜瑞秋就來了,還帶來了幾份早點,熱氣騰騰的。
“你們做警察的很閒嗎?整天耗在這邊,上面不會有意見?”雖然在幫忙往外拿早點,慕傾顏睨了他一眼說道。
杜瑞秋笑了笑,“我說我最近在休假,你是不是忘了?”
“你有說過嗎?”她怎麼好像想不起來了呢?
“郵輪上的時候,看來你是不記得了!”微勾脣角,他狀似很失落但又很灑脫的聳了聳肩,“也沒關係,反正我最近有時間,正好可以過來看看清歌,估計能陪你們到手術做完!”
“謝謝!”拿粥的手頓住,她認真的說了一句。
杜瑞秋深深的看着她,目光熾熱滾燙,那眸子裡藏的東西太多太重,她有些負擔不起,慌亂的別開眼,“歌兒,吃點東西吧!”
沒有更逼近一步,杜瑞秋只是看着她在匆匆忙碌,若有所思。
吃過東西,去跟盧主任溝通了一下關於手術的事,先把保證金交了以後,看了手術排期,安排在兩天後的早上,一來時間充足,二來也有足夠的時間做好充分準備,這兩天,她是指定離不開這裡了。
午後的陽光正好,趁着歌兒睡着的空檔,傾顏來到醫院的草坪曬曬太陽,喘喘氣。
這一天一夜的奔波忙碌讓她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終於可以稍微休息一下,好在歌兒的精神狀態還好,只不過,只不過到現在爲止,她還不知道她的手術是要把她的一條腿給切掉吧?
想到這裡,心情又是沉甸甸的,一臉的陰鬱
。
“喏!”不知何時,杜瑞秋來到她的身邊,伸出手,遞給她一杯咖啡,“手術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了,放心吧,你妹妹肯定會沒事的!”
“她將要失去她的腿,怎麼會沒事呢?”慕傾顏苦笑道,喝了一口咖啡,只覺得滿嘴苦澀。
“……”杜瑞秋嘆了口氣,拉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既成又不能改變的事實,爲了它而煩惱,不是徒增煩惱麼?”
“可我也不可能當做沒事人一樣。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歌兒說。”她覺得自己平時也算是能言會道,在組織裡混跡那麼久,甚至能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是面對歌兒,她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再難開口也要開口,難道你要等她做完手術醒來以後知道了真相,再恨你怪你不成?”沉吟了下,杜瑞秋道,“如果你不知道該怎麼開口,那就由我來幫你說,也許換個人,緩衝會好一點!”
“不要!”她立刻不假思索的拒絕,“還是……還是我自己說吧!”
捧着杯子,她的指尖都有些微微的顫抖,湊近脣畔淺淺的抿了一口,心裡複雜極了。
雖然這麼說,可是真的跟歌兒說,還是一件很難啓齒的事。
“別想太多!”擡手輕輕的打賞她的手,杜瑞秋溫聲道,“相比之下,她能活下來已經是上天的恩賜了,只要能保住性命,就算失去腿,也一樣可以有春天!”
搖了搖頭,她哪裡能那麼樂觀,心思全在怎麼跟清歌說上,就任他這樣鬆鬆的拉着一隻手。
杜瑞秋見她並沒有推拒,便低下頭,細細的打量着她的手。
不似普通嬌生慣養的女孩兒,她的手是有一點點粗糙的,尤其在中指和食指上,還有薄薄的繭子,手心裡的掌紋很是複雜錯亂,聽說這樣掌紋的人,命運都會比較坎坷,不過看起來,似乎也真的是。
指腹輕輕的摩挲着她的掌心,杜瑞秋低聲道,“你這些年,一定過的很辛苦吧?”
他這一句話,讓慕傾顏猛然回過神來,下意識的抽回自己的手,如觸電一般。
“還,還好!”她有點慌亂,“不管多辛苦都是值得的,只要能讓清歌平平安安,多辛苦都值得。只可惜,我到底還是無能爲力,甚至連這點手術的錢,都要找你……”
“別說這種見外的話,我說了,我是借給你的,不白給!所以說穿了,還是你自己賺來的,相比同齡人,甚至很多同學,你已經是很棒的了!”他毫不吝嗇的誇讚,說的也都是他的真心話。
他的誇讚和他的眼神,讓慕傾顏都有些沉受不住,“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麼,也知道我根本沒有你說的那麼好。杜瑞秋,其實我不怕辛苦,我最怕辛苦忙碌,卻不知道爲了什麼,你明白嗎?”
看着她的側面,明明是那麼柔和的線條,卻透出一種倔強的堅毅,薄光給她暈染上一層光暈,看上去彷彿自帶光環一般。
“我明白!”他淡淡的說。
“不,你不明白!”搖了搖頭,慕傾顏道,“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會真正的懂!”
頓了頓,她幽幽的嘆息了一聲,“算了,我胡說八道呢,你別往心裡去!”
“怎麼能不往心裡去?”杜瑞秋認真的說,“你說的話,我哪一句不往心裡去?”
“杜瑞秋……”
“我也胡說八道呢,你別當一回事!”他忽然一笑,那種尷尬而沉悶的氣氛霎時化解了很多。
知道他是在開解自己呢,慕傾顏終於笑了起來,“謝謝你!”
“早說了,跟我就不要說謝這個字了,真的要謝,就來點實際的!”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看她窘迫起來,便又笑着伸手揉了揉她的頭,寵溺無比。
就在這麼輕鬆愉悅的時刻,慕國棟遠遠的跑過來,“小顏,小顏,你快去看看歌兒,快……快……”
“歌兒怎麼了?”慕傾顏一驚,拔腿就往醫院裡面跑。
她心裡着急跑的飛快,還沒進病房,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歇斯底里的哭喊,以及噼裡啪啦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的聲音,伴隨着慕清歌的聲音,“我不做,我不做手術!我不要做,我要我的腿,我不截肢,絕不絕不!”
撕心裂肺的聲音,帶着深深的絕望和痛苦,慕傾顏吃了一驚,她還沒想好怎麼說,她都已經知道了?
來不及多想,直接衝了進去,“歌兒!”
看到她,彷彿看到了救世主,慕清歌在牀上掙扎着,差點從牀上滾下來,一把抓住了慕傾顏的手臂,“姐,你告訴我,他們騙我的對不對?我不會被截肢的,我怎麼會截肢呢?我的腿,我的腿好好的啊,爲什麼做個手術要截我的腿,他們嚇唬我的是不是?”
“歌兒,你冷靜一點!”手臂被她抓的生疼,慕傾顏的心裡更是疼,早就知道她無法接受,所以才遲遲不敢告訴她,可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姐,姐,你說話啊!是騙我的是不是?你,你說話啊!”隱約察覺不對勁,慕清歌緊張的追問,“你肯定不會讓他們這麼做的,你那麼疼我,對不對?”
被她連迭聲的追問逼的無法回答,慕傾顏轉過臉去,眼淚已經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她似乎許久許久都沒有這麼愛哭了,這幾天,幾乎動不動就哭。
看到她這個樣子,慕清歌差不多已經絕望了,原本緊緊抓着她的手,慢慢的鬆開,“姐,你騙我!你騙我!連你都騙我!你騙我做了手術就會好,你騙我會沒事的,你一直在騙我!”
“歌兒,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你的腿如果不截肢就會危及生命的,你雖然失去了腿,但還是能好好的活下來,會更健康的活下來,這比什麼都重要,你會好起來的,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慕清歌一聲尖嘯給打斷了,“不——你騙我,你們都在騙我,你們串通起來騙我,你們都是騙子,大騙子!”
不知道什麼東西迎面就這樣砸了過來,“啪!”正中她的額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