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同時，三姨太周巧蓮扯斷了胸前的珠鏈。
二姨娘本能的停了腳步。
我搶在二姨娘前面，那些落下的珍珠順着小橋的坡度滾落下來。
繡花鞋踩上去，滴溜溜一滑，我摔了個嘴啃泥。但我仍以最快的速度把住小橋的木欄杆，那些珠粒兒硌得我胸口好疼。
手也出血了，下巴也蹭破了，可是，我就是不能再下滑。
因爲，二姨娘就在我身後。
這一幕實在是發生得太快，劉婉桐有些沒緩過神來。
“小姐！小姐……”幾乎是直着嗓子，小柔從後面跑上來。
“且等等，等那珍珠都停了再過來。”我強忍着胸口的疼，大聲招呼小柔。這是上橋，而且橋面也略光滑，別人摔了我倒是不怕，只恐碰了姨娘。
周巧蓮趕緊轉過身，蹲下來，“哎呀呀，語嫣，你沒事吧？這倒是衝了什麼還是怎麼的，好好的珍珠鏈兒怎麼說斷就斷了呢？”用眼瞥着彩冰，冷冷呵斥道：“你是死人啊！還不快把少奶奶給扶起來。”
“小姐，舊傷沒見好，又添新傷，你這是怎麼啦？”小柔推開彩冰，將我小心扶起來，我看着手心被擦傷的血痕，心裡暗暗慶幸。
“三姨娘，這珠子好歹也算是價值連.城，以後望小心些別再斷了哦！”我知道，從現在開始，我和她將是水火不容了。一而再的壞了她的計劃，以她的爲人豈有不記恨的道理？只怕，從此時時處處要仔細提防了。
就算是與我爲敵也好，我也不能冷眼不管。且不說二姨娘和我之間的情分，單單是那肚子裡鮮活的小生命就沒有理由歹毒的要置他於死地。
“語嫣，你還好吧？還好吧！”二姨娘一手撫着小腹，一手輕輕摸着我下巴上的擦痕，眼底閃閃的淚光。其實，我知道以她冰雪一樣的聰明，又怎會不知有些事並非只是巧合。可是，若撕破了臉，恐日子會更難過。畢竟，同在一個屋檐下，真要是分個你死我活，顯然
有孕在身的她仍處劣勢。
“姨娘，你和桃紅先走吧，回去壓壓驚。我幫着三姨娘把珍珠撿起再回……”但願姨娘能懂我的苦心，能夠知道我忍着痛要她離去只爲她的平安。我實在不敢想，這樣處心積慮究竟要到何時。
“哼哼……語嫣，你也傷的不輕，緊着回去吧！那些珠子原打算就不想再撿起來。彩冰，我們走！”周巧蓮歪了歪頭，似乎連正眼都懶得瞧我，帶着丫鬟——那個削肩蜂腰嘴角總是一絲冷笑的彩冰，拂袖而去。
我站在原地，彷彿虛脫了一般，這會兒才覺得渾身無力。
一粒粒珍珠散落在橋邊的縫隙裡，草叢中，還有幾顆嘰裡咕嚕滾下橋，落入水中，在幽靜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小柔，你說她爲什麼要這樣？”我看着水面，有種虛脫的無力。太陽斜斜的照着，縈縈的荷香讓我恍然如夢。
“小姐，回吧！毒日頭底下別中了暑。”小柔沒法回答我的問題，許是她也想不明白。但是，我知道。
在這樣的時代，女子依附着男人，本就沒有什麼獨立和自由，而唯一能讓她立足和安心的就是在妻妾中有着別人難以取代的地位。母憑子貴，這是千年來顛撲不破的真理。也正因爲如此，又有多少枉死的冤魂在這些沒有硝煙和刀槍的戰爭中，悄無聲息。
其實，無非是爭寵，要男人心中的那個位置。或者，怕別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這個時候，懷孕，就是女人最強有力的武器。想想，其實也很可憐。除了依附着男人，被動的要個名分，還能做什麼？
三妻四妾，妻妾成羣的日子又有什麼好！
手搭上小柔，有氣無力地邁動雙腳。胸口那兒隱隱作痛，許是硌破了，火辣辣的。
我想我當時的樣子一定很狼狽。手指張開，不敢觸碰，下巴上血和泥沙把臉弄得一團糟，淺粉羅裙在膝蓋處也扯破了好大一個洞，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小乞丐。
轉過荷塘
，迂廊上那密密匝匝的柳枝遮了陽光，胸口越發的氣悶。
“小柔，我在這兒小坐一坐。你快回，取了水給我，我覺渴得難受。”吩咐了小柔，就在靠近廊檐的柱邊坐下。
去腋下取帕子，才發現，什麼時候丟了也不知道。
暑熱中天，知了嘶叫。只這一會兒就覺得身上氣悶難受，頭痛欲裂。
我迷迷糊糊昏昏欲睡之際，一隻手覆上額間。以爲是小柔，我小聲嘟囔。“要你去拿水，這麼半天，要渴死了……”
“語嫣，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才幾天沒見，怎麼又受傷了？你這是摔在哪裡？”關離若捧了手，輕輕吹着氣。
“一定疼，對不對？你爲何就是不聽勸呢？”他好看的劍眉擰在一起，那雙俊目裡寫滿心疼。
“哦，是若公子啊！我沒事……啊……”衝他現出一絲淺笑，趕緊抽回手，卻疼得吸了口氣。
“給你的平安扣可戴了沒？我何時才能安心不再掛牽！”他怔怔地看着我，無可奈何。
何時？我怎能知道！我又何嘗不掛牽？
“我就是愛上躥下跳的，現在的樣子很醜是不是？”我自嘲的捋了捋髮絲，答非所問。
“在我眼裡，你仍如初見時那麼美。燦爛嫣然！”關離若無比深情也無限懷戀地輕聲道。
“小姐，小姐，水來了，水來了！”小柔取了托盤，上面是盈了水的紫砂茶壺配了個茶碗。
關離若接過托盤，小聲說，“我來……”倒了一茶杯水，小心遞過嘴邊，“慢些。喝了水，趕緊回去。受傷的地方用水洗乾淨，塗上藥好好歇着吧！”看了看我，他又說，“我也不方便過去，你就念着我從此也好好的吧！”我想，我除了聽話真的不知道該做什麼，也許，這樣偶爾的一次溫情也足以溫暖這寂寥多雨的夏日晨昏。
柳蔭深處，蟲鳥啁啾。一雙隱含冷笑的雙眼在樹後窺探。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