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在車上,卻沉默無比。
陳婉閉着眼,一語不發。透過反光鏡,我看見那張蒼白臉頰上的冷漠和平靜。但我知道,那只是表象。失去了陳珍杏,陳婉的心,正如刀割。
鄧凱如今徹底成了陳婉的僕役,卻未忘卻作爲人的技能,他專注開車,無比沉默。
就連我身側的歸來,也緊閉雙目,靜坐調息。
我很疲憊,也很想睡覺。但只要眼睛一閉上,腦海就是陳婉那詭異的雙生瞳孔,以及無邊的恐懼和威脅。
我強打着精神,小心護着我的肚腹。
一定不能出事,一定要平安抵達江洲。
於是,在無比沉悶和詭異的氣氛中,一行人終於到了江洲。
也不知鄧凱用了什麼術法,漫長的路程,竟真的在半日就抵達。
我見怪不怪,畢竟在我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等閒之輩。
盛夏的江洲城,帶着淡淡火熱。江州城四季如春,哪怕是盛夏,依然安謐寧靜。
整座城四周有潺潺流水,讓這座城顯得有古老的靈動與生機。
淳樸的江州人臉上掛着淺笑,哪怕是盛夏,也絲毫不影響生活的從容。沒有大都市的擁嚷繁華,卻多了小城市的安謐恬淡。
古老的店面和地攤兒緊密排列,卻張然有序,絲毫不亂。
再臨江洲,物是人非。
上次與陳婉來此求拜歸來,爲我解夢。如今我和陳婉姐妹情裂,歸來也從得到的方外之人跌落凡塵,忍受人間情愛苦楚,真是可悲可嘆。
我心有所動,別過臉不去再想。
陳珍杏被佑安遣回地府,永生守着慕家陵墓。往事種種,在虛情假意和陰謀算計中,逐漸成爲了酸澀。這樣的結果,真是難以預料。
歸來似感受到我心頭的不虞,右掌覆上我肩膀,傳遞着微弱的力量。
“人情冷暖,飲水自知。每個人都將面對,人生不如意,不要強求,隨緣就好。”
他睜開一雙眼,帶着普度衆生的悲憫。彷彿經過了昨日的洗練,他的眼界和心境,又上升了一個維度。
我點點頭,默默撫摸腹部。只要我的孩兒平安,其他
一切,都可以忽略不計。
汽車一路疾馳,來到鳳凰山下。
“這裡沒有路,車只能泊到這裡。”鄧凱如實相告,然後打開了車門。他經車熟路打開後備箱,拿上一個碩大的皮箱,扛在肩頭。
“少主降世需要的材料,我悉數帶來。這七日,我們都不能下山。”陳婉簡單解釋,然後看着我碩大的腹部,皺眉道,“爬到山頂,恐怕要費不少功夫。”
“我自己可以上去。如果中途太累,我可以稍加休息,然後再上路。”我對上陳婉的眸子,不甘示弱。
我的孩子,當然得由我自己守護。
“鳳凰山有縴夫,你可以坐在軟轎上,讓縴夫擡你。”歸來氣定神閒,給出了妥善建議。
我急忙回絕,“山路有青苔,如果踩不穩,恐怕會跌落。我不願意孩子冒險,所以我要自己走上去。”
陳婉倒是微微一驚,她沒想到我會如此在乎佑安。但下一秒,瞭然道,“不要逞能,少主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聲音雖然不高,卻終於有了一絲溫度。
我錯愕,看着陳婉的雙瞳,堅定道,“我們上路吧。再耽擱下去,恐怕晚上都上不了山。”
“好,我陪着你。如果有不適,我們就停下休息。”歸來走到我身邊,攙着我的手,關切道,“千萬不要逞能,身體第一。”
我不自然地拂掉他的手,將袍子摘下,遞到他手中,“裙襬太大,恐會拌着腳。我們走吧。”
我不顧陳婉的目光,慢慢在山路上行走。
青石板蜿蜒朝上,彷彿一條游龍,在山間盤桓。
重走這條路,感慨萬千,尤其是與陳婉的相愛相殺,讓我不由皺起了眉頭。
“孃親又在想不開心的事情了嗎?佑兒真無能,不能爲孃親分憂解難。孃親心裡一定很苦。”佑安躍然眼簾,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托腮凝眉,神情嚴肅。
我心頭一鬆,淡笑道,“你這小精靈,真真是娘肚子裡的蛔蟲。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當然啦。佑兒與娘母子連心,當然知道孃親心裡在想什麼。再說了,佑兒呆在娘腹中,都能看到娘心裡的淚呢。孃親,爹
爹不在,佑兒一定要好好保護孃親。”
說完,竟雙手抱胸,做出勇士一樣的模樣來。
也不知這孩子個性隨了誰,只要關乎我一絲絲的安危,就迫不及待出現在我腦海裡,給予我關心和安慰。
上天始終待我不薄,有這樣的孩兒,此生無憾。
“孃親,你是在誇佑兒嗎?佑兒可都聽見了。娘在誇佑兒呢,太好啦。”
佑安在腹中翻滾,興奮不跌。我的天,這孩子真是神人,我在他面前透明一般,徹底瞞不住他。
過了昨日,他越發靈動聰慧,或許是能力得到了提升,已經顯出這般神通來。
“佑兒,你能讀到孃親的心思,也能讀到別人的心思嗎?”我又驚又喜,如果有這樣一項本事,對佑安的助力,可是極大。
“當然。佑兒可是爹爹與孃親的寶貝,這點兒本事算什麼。”
“你這孩子,還未出生,就這樣託大。孃親可不喜歡。”
佑安忽然焦急,委屈道,“孃親信我,佑兒絕對沒說假話。陳婉正在娘身後,思考佑兒降世的法子。歸來正冥思苦修,融合法力,爲孩兒降生做準備。”
他迫不及待告訴我所能洞察的心事,“而那個鄧凱,現在正用力擺脫陳婉的咒術,或許很快就能衝破那禁錮。他腦子裡全是與孃親相處的畫面,可是,又不像孃親。”
我大窘,制止道,“娘相信你就是,佑兒不要再看別人的心了。”
提及從前,我便不自然。那是我的前世,不是我。
對前世,我是有怨懟的。因爲前世,已經有太多人遭遇了不幸。
一直以來,我與佑安都是心神相通,所以沒有表現出異色來。
但,我感覺身後一道灼熱目光一直在遊移。不用想,我也知道,那是鄧凱。
“你挺着肚子不方便,我扶着你吧。”
鄧凱果然來到我身邊,溫熱的氣息撲散到我面前,擋住我的去路。
他忽然的殷勤,讓我警惕心起,嚴詞拒絕。
“我沒有壞心眼,就是看你一個孕婦不方便。你別多心。”
他古怪地盯着我,眼神帶着探究和疑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