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寧願讓鄧凱這具行走的“殭屍”送我回房,也不願看陳婉這所謂的“姐妹”。
我怕自己會再次貪戀她給予的溫暖,傻子一樣墜入她編織的圈套。死過一次,我怯懦的個性似乎有了改變,哪怕這不太像我,我卻知道這是最好。
“咚。”
浴室傳來一聲巨響,不知是陳婉,還是歸來。
我的心很痛,卻不願意再去猜。我是一隻刺蝟,豎起滿身的刺,保護我那千瘡百孔的心。
但,我的身體在抖,不受控制地顫慄。
“阿影,別怕,有我在。”鄧凱緊了緊手,讓我靠得更貼合些。
阿影,我並不排斥陌生的他這樣叫我,彷彿很多年前,他就是這樣叫我般。
靠着鄧凱沒有溫度的身體,我的淚終於忍不住滴下來。
我的確會怕,可又有誰知道呢?
“如果你不想見他們,我可以趕走。這是我的房子。”鄧凱冷哼,似提醒主權。
我搖搖頭,否定他的好心。
歸來元氣大損,不宜移動。而且他曾經收服那麼多陰靈,離開這裡,不知會被多少鬼怪纏上。
何況鄧凱現在還需要歸來恢復肉身。而陳婉,……
“阿影,你還是這樣善良。你擔心他們是吧?別管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就讓他們多留幾日。”鄧凱懂我的心思,如此珍視。
我還想說話,鄧凱卻點了我的睡穴。我正覺驚慌,他溫厚冰涼的聲音傳來,“阿影,別再操心別人的事。我的傻姑娘,好好睡一覺吧。”
好吧,我的確該好好睡一覺。
雪,漫天飄舞的雪花。晶瑩通透,白得奪目。
一片片雪花劃過我的臉頰,刀割地疼。這裡靜謐無聲,彷彿千年的古井。
冷,徹骨的冷。
我費力睜開眼,打量冰冷的世界。
遠方,出現漂浮的黑點,密密麻麻,彷彿移動的螞蟻。
它們速度緩慢,沉重,步步艱難。肅穆有致,整齊劃一。一點點漂移在雪花間,逐漸朝我靠近。
黑點逐漸清晰,明明過了很久,卻又像一瞬間。
我忽然意識到,我進入一個死循環。誰又把我投入了夢境?
陳婉,歸來,樑子彥?
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的誰?
我想動,雙腳卻灌了鉛,無法動彈。就連呼吸,也越發艱難。
黑點越來越近,飄動的白色經幡,一次次撩動着視線。漫天飛舞的崩潰與劫難,幾乎把我的神經撕裂成無數絲線。
誰,擾亂靈魂的長安?我如何長安?
莊嚴的棺槨,逐漸進入視線。
原來,即使死過一回,我依然逃脫不了被侵擾的宿命。
他,果然尋了來。
被強逼着結婚洞房的腐屍,糾纏我三日三夜的“丈夫”。
這漫長的送葬隊伍,紛飛漂泊的靈魂,衆志成城朝我飄來。它們速度越來越快,成幾何倍數地漂移。我可以說,電影中的瞬間漂移根本就是小兒科麼?
它們,通體雪白,如白色幽靈。比起曾經追逐我血液的鬼來說,它們彷彿更飄渺神秘。淡漠、安靜,冷如枯井。
可我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果然,十餘隻幽靈將我圍成圓圈。模糊不清的面容,蒙着鎧甲般冰冷的面罩。確切地說,是一羣毫無實體的紗幔。
我依舊無法動彈,就連心也不能跳動分毫。隻眼睜睜看一羣幽靈靠近,再靠近。
刺骨的冷意,鋪天蓋地。
濃重霧氣後,重巒疊嶂。竟有枯骨不停伸向我,迅速剝落我的衣裙。我還來不及反應,又被罩上深重的衣衫。
雪白素服,層層包裹。我顧不得羞恥和屈辱,任由幽靈對我擺佈。
我爲魚肉,何以恨刀俎。這樣毫無尊嚴的羞辱,並非第一次,不是麼?
待我反應過來,已經被幽靈簇擁着前行。
“停下,停下。”我竟然可以開口了,我大喜,想要掙脫,身體卻無法跟隨意志,只隨着身側冰冷靜謐的幽靈們狂奔。
我想逃,卻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妖女,你要爲將軍陪葬。”
一聲暴喝,打破我所有的思緒。這霸氣的聲音,除了夢境裡逼迫我成親的慕家人,還能
有誰?
我擡眸,卻見一人鎧甲錚錚,居高臨下盯着我。那森冷肅穆的氣勢,透出威嚴和血腥。
“上次讓你逃過,這次再沒那麼容易。我以慕家五萬兒郎英魂立誓,贈你十里紅妝。但是,你的三魂七魄,永生永世都將與他糾纏。”
威嚴霸氣的男聲,氣吞山河,卻給我永生的詛咒。
可,這哪裡是紅妝?這明明就是送葬的喪服。
我咬着牙,狠狠盯着那雙窟窿。那分明沒有眼珠的兩個洞,卻透出了血光。
“妖女,這是我慕家五萬兒郎共同立下的毒誓,哪怕我們魂飛魄散,再無輪迴,也要立下這毒誓。這是你的報應,是你的報應。”
漫天大雪,竟夾了紅色的雨。
腥味刺鼻,血珠飛濺。
我懂了,這惡毒的詛咒,必然要用最血腥殘暴的代價。是眼前這些幽靈的三魂七魄,以及永不超生的堅決意念。
棺槨忽然震動,天旋地轉。
幽靈們忽然一怔,竟不自主停下了下來。而漫天的血珠,卻越來越濃烈,就像一場瓢潑的雨。我那雪白的素服,也染上紅暈,越來越深。
十里紅妝,最唯美的奢望,更是最殘酷的詛咒!
“孽子,真是冤孽。爲了你,慕家上下永世不能進入輪迴,你還在可憐這個妖女。”暴怒聲聲,絲毫不止。滄桑中夾着心痛不甘,竟如斯哀鳴。
“啊!”
天地間傳來一陣陣痛呼,幾乎震毀我的心肺。
我身上的素服越來越紅,如染血一般嬌豔。濃稠的血腥氣包裹着我,讓我無法呼吸。
我知道,這是我的災難,更是我的劫數。明明第一次經歷,卻並不陌生一般。這,恐怕又是前世的秘密。
“砰。”
棺槨再次發出聲響,似在呼號。爲什麼,曾讓我厭惡驚恐的墳墓,此刻竟讓我的心疼痛難安。那棺槨,似想要保護我?
老天,我是瘋了嗎?竟會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滋滋。”
棺槨依然在顫動,像一個顫抖的軀體。似阻止,似哀鳴。
但,這一切毫無意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