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姚曉青新的住處就在興發製藥廠附近。這天下午,她來到新發製藥廠新藥小組辦公處,進了組長鄧禮明的工作室。
姚曉青望着鄧禮明笑說:“我家就在你們廠旁邊,我出來辦事,順便就來了,想看看你們這些大知識分子都怎麼搞研究。”
“好啊,歡迎,歡迎,快請坐。”鄧禮明看到姚曉青很高興。他讓座後又給姚曉青倒了一杯茶。
姚曉青看着室內的試驗儀器笑說:“看到你們這些大知識分子搞大研究,搞大事業,我可欽佩了。我文化不高,就佩服你們這些有大學問的人。”
鄧禮明說:“我們就是搞點試驗,搞點研究,也沒什麼。你說欽佩,可還有人討厭呢。”
姚曉青有些不解地看着鄧禮明問:“誰?誰能討厭呢?做大學問,大事業纔是大男人麼。”
“我老婆就討厭,說我整天鑽在研究、試驗中,像個呆子,一點兒沒情趣,像個木頭,讓人看了生厭。”鄧禮明神色有些暗淡。
“噢,是這樣。我說看着你好像心事重重,看來是有些生活的負擔呀。”姚曉青很同情地望着鄧禮明。
“是呀,過四十歲後她就對我不滿意,說改革開放了,應該抓緊享受、抓緊玩樂,把年輕時耽誤的青春補回來。可我只知道埋頭搞研究,看書,不會陪她玩,陪她樂,陪她逛商店。所以她就自己找樂,找情趣了……”鄧禮明的臉色更暗淡了,有些悲從心中來的味道。
“那她在生活上不太照顧你麼?”姚曉青又關心地問。
“豈止是不太照顧,根本就不管我。而且,她還有了新歡。有了能夠陪她玩樂的人。”鄧禮明又悲又氣,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噢。”姚曉青想,難怪這齊組長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他的生活也真是很沉重呀。
鄧禮明嘆口氣又說:“我想跟她離婚,可孩子哭着不讓父母分開,我就沒主意了。也就這麼拖着過日子。孩子現在也到北京讀書了,我現在唯一的樂趣就是在這工作室裡搞研究,搞試驗。”他的眼睛環視了室內的儀器一遍。
姚曉青同情地說:“看來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呀。原以爲你這樣的大知識分子了,有學問、有地位,有事業、也有錢,會過着神仙的日子呢。沒想到也有這麼些鬧心的事……”
“是呀,家家都有難唱曲呀。哎,你看,你頭一次來,我就跟你說了這些不愉快的事,真是多嘴了。”鄧禮明有些歉疚地說。
“沒關係。如今不是說心裡堵就要想法發泄出來麼,還有專門讓人發泄的地方,讓你在那摔盤子,砸東西。心裡有難過地方還是吐出來好。你能向我述說,我還真得感謝你對我的信任呢。”姚曉青很誠懇地說。
“我跟你接觸雖不長,可覺得你這人挺和善,挺實在的。就不自覺把心裡的事都跟你說了。”鄧禮明很感激姚曉青的同情和理解,很信任地望着她。
姚曉青嘆口氣說:“其實,我的日子也是不如意呀。”
“是麼?怎麼?”鄧禮明關心地看着姚曉青。
“我年輕時因爲家庭困難嫁給了一個不喜歡的人。後來他發了財,又整天在外邊風流快活,不怎麼理我了。後來我們越來越僵,就離婚了,才離婚不久。”姚曉青的神色也暗淡了,她把頭轉了過去,望着窗外。
“噢,那你也是心有塊壘的人呀。”鄧禮明同情地說。
“什麼塊壘?”姚曉青不解地問。
“就是心裡有堵,有痛苦。”鄧禮明解釋。
“噢,我明白了。你們大知識分子說話就是不好懂呀。”
鄧禮明嘆口氣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呀。”
姚曉青說:“這句話也挺文的,可我聽明白了,電視劇裡說過。”
“這樣我們就有共同的痛苦,共同的語言啊。有相互的同情。”鄧禮明很爲自己找到一個能傾訴內心的人而高興。
“是呀。今天我們不就都說了不少麼?”姚曉青表示也有同感。
這時下班鈴響了。鄧禮明說:“我請你吃晚飯吧。很久以來我回家就是一個人吃飯。你現在回家也是一個人吃飯。我們一起吃頓飯,再聊聊。”
“好吧,我也不願意一個人吃飯呢,太悶得慌。”姚曉青表示贊同。
兩個人進了一家比較乾淨的飯店,邊吃邊聊,又各自說了不少心腹事,鄧禮明感到姚曉青有些像紅顏知己了。
第二天下午,姚曉青給鄧禮明打來電話,邀他晚上到她家吃飯。“我包了韭菜雞蛋餡餃子,拌了涼菜,很香的。”姚曉青笑說。
“好,我晚上下班就過去。”鄧禮明高興地答應了。昨天晚上吃飯就很愉快,很溫馨,孤獨久了,他很渴望這種氣氛。
按照姚曉青提供的地址,鄧禮明找到了她的住所。這是一個兩室一廳的單元。收拾得很乾淨,很溫馨。
姚曉青把韭菜雞蛋餡餃子端上餐桌,餃子皮是用上好的專用餃子麪粉,皮白而透明,隱現出綠色的韭菜和金黃雞蛋,煞是好看。
鄧禮明看着笑說:“一看這餃子你就是個做美食的高手。”
姚曉青笑說:“你看出什麼了?”
鄧禮明笑說:“你這餃子包得小巧玲瓏,像藝術品。”
姚曉青笑說:“喜歡就多吃點兒。”她又端上涼菜,是黃瓜、金針蘑拌海蜇。還有青島啤酒。
鄧禮明嚐了口餃子,說:“好吃,真香!我已經有十來年沒吃過自己家包的餃子了。餃子還是自家包的好吃。”他又嘗口涼菜,“好吃,爽口!你可真是烹調高手!”他讚不絕口中。
姚曉青笑說:“做飯的人最喜歡吃的人高興了,你這麼一說,我好像得了一個大獎。”她又倒上兩杯啤酒,舉杯笑說:“爲鄧大組長光臨寒舍,碰杯!”
鄧禮明舉杯笑說:“謝謝姚女士的美食呀!”
兩人高興地邊吃邊聊。
鄧禮明說:“我真喜歡這種溫馨的吃飯氣氛呀。十來年沒享受到這種氣氛了,一個人悶悶的吃飯,搞得我胃口不好,都得了慢性胃病了。”
姚曉青說:“我也不願意一個人吃飯。如果你願意,以後可以常到我這吃飯。”
鄧禮明說:“好呀。以後我來時買好食物,你來烹調。”
“好,那就一言爲定。”姚曉青笑說。
兩人說笑着吃完了晚飯。鄧禮明感慨着說:“這飯吃得真舒服,真高興,真香甜。要是總這樣吃飯,我的慢性胃病也會好的。”
“那你就常來麼。”
“會的,只要你願意,我會常來的。”
“我怎麼會不願意呢?你這樣的大知識分子了,請都怕請不到呢。”姚曉青說得是實話。她崇拜有學問的人,喜歡文雅的人,這兩點鄧禮明都具備。他長得也不難看。
姚曉青又給鄧禮明泡了杯香茶。他慢慢喝着,很愜意的樣子。
姚曉青看着鄧禮明說:“鄧大組長,你的頭髮也夠長的了,我給你剃剃吧。”
“你還會理髮?”鄧禮明驚奇地問。
“我是苦孩子出身,從小跟我媽學的。我媽重病以後就是我給父親理髮。”
“噢,那就讓你費心了。”
姚曉青精心給鄧禮明理了發。他照鏡子看看,笑說:“你的手藝還真不錯呀。你真是心靈手巧,做什麼都像樣。”
姚曉青笑說:“我也就會做些家務話,搞研究,搞試驗我可是一竅不通。”
“女人麼,會做家務活也很重要,這樣能使家庭有溫暖。像我那位,成天在外邊混,家務活不會,也懶得做,家裡哪有溫暖,哪像個家。”
姚曉青笑說:“我再給你洗洗頭吧。”
“那怎麼敢當,我還是自己洗吧。”鄧禮明忙說。
“還是我給你洗吧,讓你好好享受一下家庭溫暖。”姚曉青堅持。在她的一再堅持下,鄧禮明同意了。
姚曉青在衛生間的洗臉盆裡放好溫水,仔細、溫柔地給鄧禮明洗了頭,又用毛巾給他擦乾。突然,她發現鄧禮明眼睛滾出了淚水,連忙問:“你怎麼了?不舒服麼?”
“不,我是太舒服了。我好久沒有享受到家庭的溫暖了,今天享受到了,而且這樣的舒服、溫馨,我,我真是感動呀,不知不覺就落下淚來了。”
姚曉青又給鄧禮明擦淚,她還真的有些心疼他了,心裡升起一種類似母親和妻子的情感……
鄧禮明不由自主地握住姚曉青的手,嘴裡喃喃:“謝謝,謝謝,你真好,真是個好女人……”他的手又輕輕撫摩姚曉青的手……
姚曉青讓鄧禮明坐到客廳沙發上,用電吹風吹乾了他的頭髮,又用梳子給他梳平頭髮。
鄧禮明看着姚曉青,喃喃:“你真是溫暖,真是柔情,我,我……”他眼中射出渴望,又握住姚曉青的手,“我真是喜歡你這樣的女人……”
姚曉青感受到他的渴望,臉有些紅,“我理解,我也是獨身,我理解……可你這是第一次到我家,我……我們再相處,更熟悉後,好麼……”
鄧禮明又激動,又有些遺憾地說:“好,好,你能理解就好。更熟悉些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