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綠色的煙霧飄蕩在陣地的上空,然後像無聲的海潮,漫過了中國軍隊的陣地。戰場一下子沉悶起來,戰壕裡不斷響起噴嚏聲、咳嗽聲,還夾雜着士兵們的**聲和嘔吐聲。除了這些響動之外,四下裡是一片安靜,靜得讓人有些慌亂。
龍慶從戰壕裡爬起來,把溼毛巾緊緊的捂在了口鼻上,他微微的探起身子,向戰壕外面看去。就在這時,陣地上空的風向發生了改變,那籠罩在陣地上空的殘綠色煙霧,漸漸的隨着寒風飄散了。龍慶猛的看清了,一排彎着腰的人影,在離戰壕幾丈遠的地方顯現了出來,摸摸糊糊的。龍慶趕緊扔掉毛巾,艱難的喊道:“手榴彈,鬼子上來了!”
一連串的德制手榴彈在煙霧中炸響,爆炸的氣浪進一步把殘綠色的煙霧衝散開來,讓陣地前的視野變得清晰了。龍慶發現第一撥的鬼子倒下了一大片,可剩下的鬼子依然很頑固的貓着腰衝了上來。在更遠的後面,第二撥鬼子也緊跟着攻了上來。龍慶順手抄起一把上好刺刀的步槍,大喊着:“和小鬼子拼了!”就率先跳出了戰壕。
523團的弟兄們見團長已經跳了出去,也都緊跟着龍慶跳出了戰壕。在龍慶的帶領下,523團的弟兄們顧不上滿臉被毒氣薰出來的淚水、鼻涕,端着比三八大蓋短一截的中正步槍,跟鬼子們拼命。此時,陣地前沿和戰壕內外,到處都是浴血搏殺的場面。那些身穿灰藍色冬裝的國軍士兵,和那些身穿土黃色軍服的鬼子混戰在一起,嘶喊聲、嚎叫聲、哀號聲,還有刺刀刺入人體的“噗噗”聲,這些聲音交織在了一起,構成了一幅最慘烈的戰場畫面。
龍慶用盡力氣將一個鬼子捅倒以後,他拄着步槍正在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龍慶明顯的感到自己的體力正在下降,手中的步槍也變得越來越沉。就在這時,迎面一個日本兵就端着槍逼了上來,這傢伙個頭不高,比龍慶還要矮上一頭,但明顯要比龍慶壯實多了。龍慶臨危不懼,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前一個進步突刺,步槍向着鬼子兵的左胸刺去。鬼子兵不慌不忙的一扭身,用槍身把龍慶的步槍向外磕去。龍慶只覺得兩手一麻,自己的步槍就失去了準頭,緊接着鬼子兵的刺刀就招呼了過來。龍慶本能的一閃身,三八槍上那長長的刺刀,“哧”的一聲穿進了他的棉衣裡,冰冷的刺刀貼着龍慶的左肋劃過,刀面蹭到了他肋間的皮膚上,讓龍慶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龍慶一個踉蹌,步伐有些混亂,體力明顯不支的龍慶倒在了地上。對面的鬼子兵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立刻來了個進步突刺。鬼子兵發出了一聲嘶啞的吼聲,明晃晃的刺刀就撲向了龍慶的左胸。
一股死亡的氣息迅速的傳便了龍慶的全身,腦子裡突然間變得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在這一刻似乎都停止了。然而,隨後傳入龍慶意識裡的,是在不遠處發出的一聲槍響。緊接着,那個鬼子兵就撲倒在了他的身旁。龍慶向着槍聲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個渾身浴血的軍官站在遠出,手中的駁殼槍還在向外冒着青煙。龍慶認出了這個軍官,他就是1營長馮佔濤。馮佔濤向龍慶點了一下頭,就再次揮舞着大刀衝進了敵羣。龍慶被隨後趕上了的小湖北扶了起來,龍慶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這時才感到,自己的身上有了一絲力氣。他喘息着對小湖北說道:“別管我,趕緊去幫別的弟兄!”小湖北這次沒有聽從他的命令,而是不由分說的將龍慶拉進了戰壕裡。
剛進入戰壕裡的龍慶,就聽見了一陣衝鋒的怒吼聲,他微微的偏過了腦袋,瞧見了一大排子人端着衝鋒槍,從陣地後方殺了上來。從他們身上的軍服和頭上的鋼盔,龍慶認出了他們是師部的警衛連。這支生力軍加入戰場後,迅速的扭轉了戰局,那兇猛的火力把鬼子們打得抱頭鼠竄的。523團的弟兄們在師部警衛連的支援下,硬是把衝上來的鬼子給趕了下去。可是從倒在陣地前沿的屍體中,可以明顯的看出來,國軍士兵的屍體要明顯的多上許多。鬼子被打退以後,1營長命令戰士們迅速的打掃戰場。他拎着一把日本軍刀來到了龍慶的身邊,他有些擔心的問道:“團長,你好些了嗎?你剛纔怎麼不帶防毒面具呢?”還沒等龍慶回答呢,小湖北就非常慚愧的說道:“團長把配發給他的防毒面具給我了,所以團長才讓鬼子的毒氣給薰着了。”馮佔濤剛要怒氣衝衝的訓斥小湖北,龍慶就趕緊制止道:“是我命令他戴上的,你就別再怪他了。”龍慶的話剛說完,警衛連的連長就朝他這裡跑了過來,他對龍慶說道:“龍團長,我軍右翼的陣地被鬼子突破了,現在馮副師長命令我,向你們傳達撤退的命令。”龍慶無奈的看了一眼這塊浸滿鮮血的陣地,然後向警衛連長問道:“那我們要撤到哪裡去呢?”警衛連長回答道:“中華門!”
88師殘部連夜撤進了南京城內,這時龍慶才從師部的參謀嘴裡得知,雨花臺的浴血苦戰,雖然重創了日軍第18師團,但88師的傷亡也是相當慘重的。262旅少將旅長朱赤、264旅少將旅長高致嵩、521團上校團長韓憲元、524團上校團長華品章等人,紛紛壯烈殉國。如今,1萬多人的第88師經過連翻血戰,已經不足3000人了。龍慶心情低沉的回到了自己的團部,許久都沒有說話,臉色異常的難看。馮佔濤和小湖北見龍慶心情不好,就沒在打擾他,悄悄的退出了團部。
12月11日,因南京中國守軍正式拒絕投降,日軍開始對南京城垣發動了進攻。南京城廓陣地歷經日軍的數次轟炸,那高大雄偉的城牆也已經佈滿了裂痕。在11日日軍發動全面進攻後,中華門兩惻城牆很快就被炮火轟開了缺口。11日中午,日軍一部在戰車的掩護下,終於突破到了中華門附近。數百鬼子在密集的火力掩護下,突入中華門內縱深100多米,還佔據了沿街兩惻的房屋做據點,以掩護後續部隊擴大戰果。在這萬分危急的情況下,88師的官兵們趁鬼子立足未穩,與黃昏後展開了反攻。下午5點的時候,龍慶帶領523團的400多弟兄,向盤踞在民房內的日軍發起了攻擊,日軍依靠房屋工事,和523團展開了逐屋的爭奪。523團與日軍激戰了1個多小時,僅向前推進了不到30米,而且爲了這短短的30米,523團又有100多弟兄倒在了進攻的路上。眼看着戰局不利,龍慶親自率領軍官敢死隊衝了上去。在軍官們的浴血搏殺下,龍慶他們佔領了一座三層的小樓。
88師副師長馮聖法果斷的派機槍手進入了樓房裡,以此座樓房爲支撐點,對殘存的日軍進行火力壓制。隨後他又命令524團替換下了,傷亡慘重的523團。到12日凌晨3時許,經過8個多小時的浴血奮戰,突入中華門的鬼子終於被全部消滅了。此一戰,日軍第9師團傷亡1000餘人。但88師也同樣損失慘重,88師已經徹底的失去了戰鬥力。88師匆匆的打掃了一下戰場,帶上陣亡將士的屍體,還有800餘名傷兵,撤出了戰場,將陣地交給了前來接防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第3旅。
看到尚未完全清理完的戰場,教導隊的官兵們眼中有了淚光。在馮聖法副師長上前迎接時,教導總隊第3旅的少將副旅長雷震肅然的向馮聖法立正敬禮,然後大聲說道:“報告馮長官,卑職是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第3旅副旅長雷震,奉南京衛戍司令唐長官的命令,前來增援中華門戰場!,我代表全旅官兵向英雄們致敬!”馮聖法副師長回了禮,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然後說道:“雷副旅長,現在我代表88師全體官兵,將中華門一線陣地交給你們,希望你們可以繼承烈士們的遺願,堅守住這片用烈士們的鮮血才換來的陣地!”雷震再次向馮聖法副師長敬禮並**的說道:“請馮長官放心,第3旅官兵決心與陣地共存亡,決不會讓鬼子踏上陣地一步!”
馮聖法副師長帶着88師殘部,退到了中華門的二線陣地上休整。極度疲勞的官兵們匆匆的吃了頓早飯,就橫七豎八的倒在戰壕裡睡了起來。馮聖法看到那些進入夢鄉的官兵們,心裡感到了很不是滋味。想當初剛踏上凇滬戰場的精銳之師,經過數月來的浴血搏殺,如今卻損失待盡。許多曾經熟悉的笑臉,現在已經長眠在了中華的大地上。馮聖法每每想到這些,都忍不住流下了熱淚。就在馮聖法沉浸在悲痛中的時候,日軍又開始了猛烈的炮擊,日軍新一輪的進攻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