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殺死你的，是無情的絕望
只等到夜色更深，茅草屋周圍的蟲豸都已經覓完食，已經又回巢穴休息去了，扈三娘才輕手輕腳的從柴門外走進來。
頭上殘月已經黯淡。
沐水靖等的已經不耐煩了，這是看見扈三娘進來，連忙幾步走過去，將扈三娘拽到一邊去，輕聲的問：“打聽的怎麼樣？”
“他說的都是真的。”扈三娘喘了一口氣，說到。
沐水靖壓低聲音說：“我們，真的就這樣跟着大姐？”
“那你還想怎樣？”扈三娘一下子來氣，回頂了沐水靖一句。
沐水靖朝屋裡看了看楚大娘一點動靜都沒有，便壓低聲音趕快解釋道：“我不是說我們不跟着大姐起事，只是苦了三個孩子。”
“難道我不心疼？”扈三娘白了沐水靖一眼，轉眼朝廂房這邊瞅了瞅。
沐水靖唉了一聲，咬牙說到：“是啊，我們兩個人獸相隔，不能有子嗣，好不容易撿了兩個孩子，到頭來，誰曾想，這孩子跟着我們也是遭罪，三娘，我們能不能將孩子，將孩子……”
“將孩子送走，是不是？”一聲怒吼，從屋中傳來。
楚大娘已經醒來，呼的一下子站起身來，黑着一張臉，眼睛裡都能冒出火來，厲聲說道：“好你給沐水靖，族長在世的時候，你都未做好你護衛大將軍的職責，被南宮等宵小之輩調離國都外，都不知道這是陰謀，而讓族長身陷囹圄。現在，正值用人之際，你們二人卻再做傻事，這真是一錯再錯，步步都錯。”
“可是，他們都還是七八歲的孩子啊，他們能壞了我等什麼大事？”沐水靖仍然不死心，第一次和楚大娘頂嘴。
沐水靖，是先族長身邊的護衛大將軍。
而楚大娘，是先族長身邊的愛妃，楚貴妃。
一個大將軍竟然敢對貴妃頂嘴，已經是大不敬。
楚大娘臉色難看至極，一步邁出屋門，眼中都能噴火，看着沐水靖，說到：“跪下！”
沐水靖無奈，只好撲通一聲跪下。
扈三娘見狀，也隨着自己的丈夫跪了下來。
楚大娘對着扈三娘吼道：“難道，你也想背叛我？”
“大姐，我，我也是可憐孩子，畢竟這麼多年了……”
“這麼多年了？他們是你們親生的孩子嗎？不也是撿的？是誰的都難說，也說不定還是仇人之子？”
“不不不，他們不是。”扈三娘慌亂擺手。
楚大娘也就是打個比喻而已，但是，正在起頭上的楚大娘氣急敗壞，搖搖頭，說：“若是聽我意見，早該把他們殺了，可是你們，婦人之仁，婦人之仁啊，留到現在，留也不是，殺也不是，你們說，還能怎樣？”
楚大娘已經暴跳如雷。
躲在屋子中的楚無痕早已聽得是膽寒，如同石破天驚一般，沐寒雨和沐亦軒根本就不是沐水靖的子女，扈三娘身爲獸族，沐水靖身爲人族，他們至死不能有後代，這是天條，這是已故遠古大聲鳶天所設的天條。
可憐沐水靖身爲人族，幾年前，將沐寒雨沐亦軒抱養後，對連個孩子已經產生了不可替代的感情，這份感情，就是父親對子女的感情。沐水靖曾對扈三娘說起過，扈三娘對兩個孩子，以及楚無痕，也是寵溺的不得了，而且，還將從魔幻海中拿走的七星龍淵劍也傳給了沐寒雨。
如今，面的咄咄逼人的楚大娘，就是扈三娘也覺得大姐做事太過嚴厲，甚至苛刻，於是，小聲的問道：“大姐，南宮寒喬一事已經查明，屋中男子所說都是真的……”
“不要插話，我就問你們，這三個孩子，你們怎麼打算！”
楚大娘打斷扈三孃的話，惡狠狠的盯着沐水靖和扈三娘問道。
扈三娘唉了一聲，轉而看着自己的丈夫，她真的是無能爲力了。
沐水靖眼神黯淡，看着慘白的殘缺的月亮，只能暗自感嘆：不管怎麼樣，先保住幾個孩子的命再說吧。
於是，沐水靖朝楚大娘說到：“好，我答應你，也允許你們用你們的功力，將孩子這八年來的記憶抹掉，也同意十年後，我們兩家以楚無痕沐寒雨兩人指腹爲婚爲號，沐家楚家聯姻，共同號召各地壯士，舉起義旗，攻入國都，殺了慕容霜水玄子。”
“好，好，好。我們就這樣辦，不要想着此時的一得一失，也不要想着現在我們身陷絕境，你們可知，黑水宮已經塌陷一大半，而且，我立下毒誓，若無我的答應，黑水宮宮殿永遠建不起來，洛傾顏已經准予了，此時，她慕容霜，也只能在一間間茅草屋中度過每一天，比我們好不到哪兒去！”
楚大娘回頭看了一眼廂房，聽裡面幾個孩子睡得正香，便朝扈三娘說到：“好，趁熱打鐵，我們幾天就行動，將幾個孩子的記憶全部抹去，自此後，你我兩家從此不再來往，只等十年後，玄月在玄冰宮勢力雄厚，常淵盛可以掌握國都局勢後，我等以楚無痕沐寒雨兩人指腹爲婚爲暗號，共舉義旗，共攘大事！”
“好。”
“好。”
沐水靖言不由衷。
扈三娘有氣無力。
楚大娘此時纔不管這些，正在心頭上的她，呼的一下子鑽進廂房裡，將三個孩子一起抱出來，扔到地上，幾個孩子一下子醒來，發現自己什麼都沒穿，光着身子站在院子裡，被幾個大人團團圍着，就發覺事情不對。
多年的顛肺流離，幾個孩子早已如同餓狼一樣敏感，他們發覺事情有了很大變化，已經到了非得做出什麼犧牲來才能換回平和生活的地步了。
於是，幾個孩子，包括最小的沐亦軒都沒有吭一聲，而是三個孩子緊緊的抱作一團，默默的垂下頭，靜靜的等待着大人們的吩咐。
沐水靖看的是齜牙咧嘴，心口一陣陣疼痛，眼前一陣陣的黑暗。
楚無痕見狀，早已灰心失望的心境，此時只能在自己的母親大人面前默默的流淚，小聲的嘟噥着：“不可以，不可以，真的不可以，這樣太殘忍了，真的太殘忍了……”
“住口！”
一聲呵斥，楚大娘一柄長劍已經刺入楚無痕的心口。
楚無痕感覺不到痛，他的心，已經死去了，早已經死去，他的世界裡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沒有了。
在最後閤眼的時候，楚無痕只想對母親說：“母親，我不怪你……”
不知道楚大娘是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楚無痕看到母親大人最後一眼，就是母親大人唰的一下，從楚無痕的心口抽出長劍，提着血淋淋的長劍，一步一步的，走向幾個小孩。
這是最爲猙獰恐怖的畫面。
慘絕人寰的畫面。
楚無痕已經毫無知覺。
從幻境中被母親殺死，楚無痕只能回到當初跌落的山洞裡面，摔倒黑漆漆的山洞裡，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到處寂靜無聲，楚無痕的心，已經和這山洞一般的景色。
許多事情，他都知道了。
母親的身世，皇室的爭鬥，慕容霜的境地，這些，楚無痕都知道了。
人常說，人之七情六慾，順，則昌，昌則達。若是亂，則迷，迷則毀。
短短三日時間，楚無痕經歷的事情太多太多，喜、怒、憂、思、悲、恐、驚，凡此種種，俱都經歷。
而這七情，早已錯亂，心境意亂，讓楚無痕整個人只剩下一副臭皮囊，這跟死了沒有任何差別。
也不知道躺了多長時間，只聽得鳧傒的話音在這山洞裡面迴盪：“喲呵，老主人回來了？這麼快？我還以爲你要在我的幻境中住上三年五年呢，怎麼，受不了了？”
鳧傒是以一種調侃的語氣，對楚無痕所說的。
楚無痕竟然一點都沒有生氣，而且，不言不語。
眼睛睜的大大的，但是空無一物，也不知道自己看的是什麼地方，就只能靜靜的看着一處地方，一動不動。
鳧傒聽了聽動靜，見楚無痕絲毫不爲所動，於是，放肆的哈哈大笑：“老主人啊老主人，你也有今天？當年我被你用絕情鎖抽取情種時，我也是這個樣子，不過後來，我遇到了新主人，才倖免沒有絕望至死。老主人，現在我就不管你了，你自生自滅吧，這樣，我也好給我的新主人報告，我沒有殺死你，是你自己不想活了而已。”
鳧傒說完，便一去不復返。
而楚無痕，仍然躺在地上，平躺着，也不知道舒服不舒服，就這樣躺着，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楚無痕終於擠出一滴淚來，咬住牙，哭出這一生中來的第一聲哭泣聲。
他心有多麼的不甘！
既然如此，爲何不去抗爭呢？
默默的從懷中取出油燈，只要能夠點燃，還有希望能夠再次走進幻境中，去改變事情的發展，或許，這就是唯一能夠救得沐寒雨的出路了。
可是現在的油燈裡面，已經只剩下一滴油滴，這滴油滴，能夠支撐着走進幻境，可是卻不能保證他會回來。
楚無痕想也沒想，神刀劃破黑石，一道刺眼的火光沖天而起，油燈應聲而着，楚無痕已經做好一切準備，將要步入下一個幻境，無論如何，也要改變事情原先的發展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