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露的曙光籠罩着村莊、樹叢、水田和枯茅封遮的田塍路,也照出了映在田邊的急移人影。一路上,只有人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夾雜着被驚動的犬吠和鳥鳴,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跟上,快。”
在一聲聲的命令催促下,隊伍不停不息地飛速前進。士兵們步履急促,直奔奇襲的目的地。
按照總部的計劃,是建立桂、滇、越三邊根據地。廣西戰事的順利,使革命軍能夠加快實施向滇省的滲透和攻勢。
其時,革命軍在越北抗法武裝的幫助下,已進入越南高平地區。這裡山高坡陡,地勢險要,天然石洞、巖縫多。山上叢林茂密,道路稀少。且道路多沿山腳、河邊、峽谷穿行,路旁溝深壁陡,沿途隘口極多。正是因爲地形複雜,可耕作土地少,經濟十分落後,也是法人難以顧及,而越南抗法武裝(包括日後的越共)能夠存在的重要原因。
但對於革命軍來說,以高平爲基,則進可西窺雲南、東攻廣西,退則於國境之外,清軍徒呼奈何!當然,現在的革命軍正趁着廣西清軍殘破,挾大勝之威,奮力向外拓展,以擴大地盤,增加戰略迴旋餘地。
王和順支隊依託十萬大山,活動於上思、扶綏,以及欽州、防城地區,作爲根據地的東面屏障。
陸榮廷支隊進入百色直隸廳(廳治駐今百色鎮),在其管轄的恩陽州判(今田陽地)、恩隆縣(今田東縣)、上林土縣(今田東思林鎮)、下旺土司(今平果縣海城地)等地活動。這裡不僅是典型的山區,還處於桂滇貴三省邊界,地理位置也很理想。
冠以龍濟光之名的龍支隊現在則在越境內疾行,直撲雲南河口,開闢在滇省的光復區。使三邊根據地實至名歸。
而襲攻河口的有利條件還有劉永福態度的轉變和明朗。他雖已古稀,仍明確表示參加民主革命營伍,爲創建民國“貢獻餘力”。在復興會的安排下,劉永福和家眷已經秘密抵達根據地,在高平安定下來。而通過他的關係,雲南河口清軍管帶黃茂蘭(劉永福內弟)已經答應起義反正。
只待襲攻河口勝利。復興會便把劉永福的名號擡出來,西南革命軍的總指揮,大將軍頭銜,對劉永福的待遇可算慷慨優厚。但連劉永福都清楚,他這般年紀,不過是以名望來坐矗增大革命的影響,至於實權,或者是領兵打仗,革命軍未必給。給了他也自知年邁體弱,難以勝任。
太陽升高了,直射到山谷深處,山象排起來的一樣,一個方向,一種姿態。這些山谷正騰騰的冒出白色的、濃得像雲霧一樣的熱氣。就好象在大地之下,有看不見的大火在燃燒,有神秘的水泉在蒸發。
隊伍正在翻越一座高山。前邊的人們不斷的停下,用手揮着汗水。有的飛到後面人的臉上,有的滴落在石頭道路上。山谷裡沒有一絲風,小塊的天,藍得像新染出來的布。
不久的工夫,腳下的石子路寬了,平整了。兩旁並且出現了蔥翠的樹木,他們轉進了一處風景非常的境地。這境地在高山的凹裡,山峰環抱着它。四面的山坡上都是高大濃密的樹木,這些樹木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葉子都非常寬大厚重。風吹動它,它就發出小鼓一樣的聲音。
穿過林間小道,沿着曲徑出現了幾片稻田,不遠處有幾處土屋和竹草房,這是一個小小的村莊。
住在這裡的越南老百姓生活非常貧苦,在越南向導的溝通下,村子裡的人並不十分害怕,反倒十分熱情。幾個老年人,相約出來,和這些略顯疲憊的軍官和士兵交涉。那些婦女和小孩子們的驚奇的臉,從土屋和竹草房的窗戶露出來。
“這裡我來過一次,離邊境不遠了。”新近加入革命軍的黃明堂象是在表現似的對副支隊長秋j說道。
黃明堂的出身經歷與王和順比較相近,也是統領會衆和散兵遊勇舉旗起義,反清抗法,常年活動於桂滇與越南邊境。儘管革命軍對舊式會黨有自己的看法,但對他們也有一套吸收安置改造的措施。而開闢滇南根據地,象黃明堂這樣熟悉邊境地區的情況,象收編的龍濟光的原籍滇省的士兵,都將是大有用處的。
秋j點了點頭,臉上微露笑意,說道:“你熟悉這裡的情況,以後要多發揮自身優勢,整個支隊也要多倚重你呢!”
“憑咱們的裝備和士氣,清狗根本不是對手。”黃明堂咧開嘴,自信滿滿地笑道:“清狗只能欺負老百姓,真打仗的話,個個都是怕死的鼠輩。”
秋j微不可聞地抿了下嘴,本來是豪爽的性格,不知道何時起卻對這江湖口吻有了些反感。但她沒有直說,她已經學會了沉穩,知道了大局爲重,知道了革命要成功的話,非復興會莫屬。
放眼海內,誰有復興會這麼強大的實力?宗旨、口號或許溫和,可行動起來卻是雷厲風行,一點也不含糊。知易行難,只有身處其中,才能真正瞭解其中的艱難。絕不象想象中登高一呼,應者雲集,摧枯拉朽,輕而易舉。
舊式會黨不可恃,降兵降將不可信,訓練、裝備、教育,只有自己培養出來的軍隊纔是忠誠可靠,足以挑起革命重擔,並最終實現革命的偉大目標。而且,革命軍至少要有數萬,才能與清廷最倚重的武裝力量——北洋新軍相抗衡。至於什麼說服、爭取北洋新軍反正革命,顯然是過於理想化的奢望。
起義、戰鬥,面對的有滿人嗎?還不都是漢人組成的清軍,他們想到過同胞、同族相殘嗎?他們是一經宣傳、勸說,便幡然醒悟,反戈一擊了呢?
什麼異族統治,什麼漢人覺醒,什麼民族義憤。顯然並不象一些人想象的那樣普遍。革命,甚至是會黨的造反,到現在爲止,或許到革命成功,也可能只是少數人的口號和行動。而廣大的中國民衆是沒膽量、沒機會參加,或者是沒能力參加的。
試想。整天爲了自己和家人能夠吃上飯,能夠以最低的物質條件生存下去,誰還有革命的時間和心思?不用說別人,就是秋j自己,不也曾有過困窘之時,要先想辦法餬口,然後再談革命嘛!
“清軍戰力低下,兵無戰心,這對我們有利。但也不能掉以輕心。”秋j耐心地教導道:“廣東新軍、湖廣新軍、雲南新軍,這是革命軍要重視的對手。他們不同於舊式的巡防營,裝備、訓練都比較好,也頗有戰鬥力。你呢,要勤加學習,革命軍的規矩多,軍紀嚴,作戰方法也與你以前的大不相同。”
黃明堂眨着眼睛。雖然沒全聽懂,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說道:“長官的話,我記下了。”
“飯做好了。”秋j笑着伸手一指,“革命軍裡提倡官兵平等,走,咱們一起用餐吧!”
“榮幸,榮幸啊!”黃明堂掛了個參謀的名頭。但他也知道要融入革命軍,還是一時半會的事情,還要看自己的表現。
起義的氣勢足,戰果豐,也必然要遭到清軍的圍剿進攻。秋j說得沒錯。總參謀部確實假想了清軍的來路,並把廣東、雲南、湖廣新軍視爲大敵,舊式的清軍肯定也會有,但威脅還在其次。
廣東新軍不用說了,離得最近,雖然被瓦解了一半,可還有步炮輜共五個營的人馬。再加上李準的二十個巡防營,總兵力有七八千。
而云南新軍在嚴格意義上還處在舊式清軍和新式軍隊之間,名爲“綏靖新軍”,在一九零五編成三營,還有炮兵一營,訓練時間短,戰鬥力不算很強。至於滇省的三十多個營建制的“巡防隊”,革命軍並不太看重。
最可慮的便是湖廣新軍,由於張之洞的努力,無論是組建、訓練的時間,還是裝備、軍官的配置,都是國內僅次於北洋軍的軍事力量。當時,湖北已練成一鎮即後來陸軍第八鎮新軍,有士兵一萬餘人,軍官七百餘人。而湖南新軍,只練成一標,暫時可以排除在外。
這樣算下來,能夠前來圍攻革命軍的光新軍就能有萬餘,再加上巡防營,數萬軍隊是可以預計的。
而革命軍呢,反正的、迫降的、招募的,再加上骨幹人馬,現在也不過五六千人。雖然隨着光復區的擴張,兵員還有很大的增長空間,但訓練、整編也需要時間,清廷會坐視其穩步發展嗎?顯然,答案是否定的。
不分析不知道,不講明也沒有緊迫感。革命軍分兵四掠,積極拓展騰挪的空間,壯大自身的力量,同時也儘量消滅日後的敵人。對此,秋j等高級軍官是清楚明白的,也更有一份急切的心情。
但革命軍是否會陷入苦戰,最後因損失慘重而被迫退出國境呢?這倒也不能夠最後確定,因爲革命軍雖然在兵力上處於劣勢,但也有優勢在手。首先是武器裝備,重機槍、輕機槍、手榴彈、電報機,這是新軍也沒有多少,甚至是全然沒有的;其次是地形地勢,在山地爲主的地區,大兵團的會戰很難實現,革命軍也不會採取硬碰硬的戰術;最後便是清軍分路而來,即便能統一指揮,但分屬各省各軍,也難免有配合不力、呼應不靈的弊病。
以少勝多,歷史上的戰例比比皆是。所以,革命軍中的緊迫感是有,但勝利的信心也不缺。
起碼,現在領導指揮冠名“龍支隊”這支人馬的幾個軍官,對襲攻河口,在滇南佔住腳跟,並與桂西根據地聯成一片,是相當自信的。
……
成功似乎來得很快,這不僅是陳文強在實驗室裡取得的,還有復興會內部通報的國內最新戰況。
龍支隊一千二百餘人從越南邊界渡河向河口進攻,清軍防營黃茂才率部起義響應。革命軍趁勢猛攻清軍汛營,清河口督辦王玉藩負隅頑抗,爲守備熊通擊斃。汛營管帶蔡元貞在革命軍政治攻勢之下首先反正,清軍六個營相繼投降。革命軍佔領河口後乘勝北進,趨曼耗,擬取蒙自,一路連克巴河、田防、安定、新街、萬河等地。
清軍舊式巡防營太弱了,陳文強雖然早有這個判斷,但如此大的戰果卻還是令他感到些許的意外。不僅僅是迫降了大批的清兵,龍支隊還繳獲槍枝千餘條,子彈七萬餘發,自身便擁有了擴充一倍的資源。
按照這樣的形勢,開闢滇南應該問題不大,且戰果還完全有進一步擴大的可能。
“陳先生,這麼短的時間便尋找到了合適的催化劑,實在是令人欽佩。”波施根本不相信這是陳文強在不到半個月的時間裡搞出來的,他認爲陳文強肯定在中國國內作了千百次實驗,已經研究完畢,現在不過是掩人耳目而已。
陳文強收回思緒,淡淡一笑,說道:“這算不得什麼,我們還有下一個困難需要解決呢!”
根據哈伯的工藝流程,巴登苯胺和純鹼製造公司已經找到了較合理的方法,以生產出大量廉價的原料氮氣、氫氣。但實驗室制氨所採用的催化劑鋨卻是工業化生產的一大障礙,因爲鋨難於加工,它與空氣接觸時,易轉變爲揮發性的四氧化物,另外這種稀有金屬在世界上的儲量極少。哈伯建議的第二種催化劑是鈾。但鈾不僅很貴,而且對痕量的氧和水都很敏感。
而陳文強卻找到了高效穩定,且價格不高的含鉛鎂促進劑的鐵催化劑,並使實驗室製法所需的600c高溫降到了現在的五百度,可以說是完美地解決了這個困難。
至於下一個困難,陳文強也心知肚明,那就是適用的高壓設備,合成氨工藝的關鍵。要知道,當時能承受得住兩百個大氣壓的低碳鋼容器,卻因爲氫氣的脫碳腐蝕,而不難夠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