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到了,醉湘閣內的桂花盛開了,一株樹上的桂花,嬌豔欲滴,散發出了香氣,它的香味沁人心脾,令人陶醉其中。
桂花樹盛開時,翁氏牽着燕木昭的手,懷裡抱着剛剛滿一個月大的燕憶懷在院中蕩遊,看到滿樹的桂花,燕木昭發出了他稚嫩的聲音道,“娘,這是什麼花啊,好香啊。”
翁氏溫柔一笑,道,“這是桂花,在八月,它開的最茂盛,香氣也最迷人。”
燕木昭天真地道,“那爲什麼娘身上也這麼香啊?”
翁氏撫摸着燕木昭的頭道,“那是因爲娘身上佩戴着用桂花做成的香囊呀。”
“娘,我也想要一個。”燕木昭露出了天真無邪的笑容,興致勃勃地道,“這樣,我就能跟娘一樣香了。”
翁氏微笑着,溫柔地道,“改天,娘給你做一個。”她笑的就如仙女一樣,是溫柔的化身,那個笑,深深的留在了燕木昭的心裡,永遠也不會忘記。
隔天黃昏,翁氏遞給了燕木昭一個她昨夜親手縫的香囊。燕木昭接過香囊時,母親對他說道,“木昭,待你長大了,娶妻了,就把這個香囊給你的結髮妻子,就當,你們的定情信物。”
燕木昭滿心歡喜的看着手中的香囊,黃昏下,翁氏的身影映在了那八月的風華里,那是燕木昭最懷念,最美好,最幸福的時刻。
‘咻——’的一聲,翁氏的血沾滿了寢房,他透過門縫,親眼目睹,母親死在了父親的劍下,眼睜睜的看着,燕軍敖毫不留情的將劍從母親的心口狠狠的刺了過去,再將劍狠狠的拔了出來。
母親倒在了房門前,血濺滿了寢房,他永遠也忘不了,母親臨死前的眼色是多麼的悲痛,他怎麼也想不到,燕軍敖竟如此冷血無情,母親扶他上位,讓他成了掌握大權的宰相,結果,一夜之間,就被爬牀上位的侍女高氏挑撥離間給殺了。
高氏的冷笑,燕軍敖的負心,還有母親的含恨而死,是燕木昭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悲痛,母親死的那一天,桂花也跟着枯萎掉落了。最後剩下的,竟只是殘缺的回憶和空蕩蕩的醉湘閣和那個母親曾經親手縫的香囊。
恨,他恨,憑什麼,憑什麼燕軍敖要親手殺了他的母親,憑什麼就因爲高氏的一句看她不順眼和沒有用處了,燕軍敖就能如此果斷的殺了她?
憑什麼同是一人之子,燕軍敖卻對燕裳香過分寵愛,而對他們卻是冷酷無情,毫不理睬,甚至可以任由高氏和燕裳香任意欺負,羞辱。任由高氏將母親的遺體百般折磨,毒打,打到身上沒有任何一處完好的地方後,還一腳重重的踩在母親那虛弱的身子骨上,最後扔去大海。
爲什麼?爲什麼她要這樣對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下這種毒手?是嫌他的母親擋了她的路嗎?還是嫌母親長的比她好看,怕她奪了燕軍敖的寵愛嗎?到底是爲什麼。
冬天到了,天寒地凍,寒風刺骨,暴雪紛飛,她的屍骨在外凍着,燕軍敖連個棺材都不給她留,讓她的屍體在外凍着,扔在山間野外,居然還許願讓豺狼野狗吃掉她,最好是吃到屍骨無存,寒冬臘月,她的靈魂在外漂泊着,無處可去,這麼多年了,燕軍敖也沒讓人給她燒過紙,害她連個回家的路都找不着。
明明他是燕府唯一的少爺,是正室生下來的唯一嫡長子,妹妹燕憶懷是相府嫡女,他們兄妹本該享盡榮華富貴,從小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結果卻活的不如一個下人。最可恨的是,燕軍敖在翁氏死後居然把她孃家帶來的奴才全都給賣了,一個下人都不給他們留。恐怕,這名門世家中只有他們兄妹倆一個奴才都沒有罷。要不是爲了等着他成了燕家家主,跟燕軍敖比誰命長,給母親一個名正言順的名位,他還會跟妹妹待在這個寒冷殘酷的燕府嗎?
因爲出生在名門貴家,燕木昭從小便養成了一副待人溫柔,笑面迎接的模樣。但他的溫柔是遺傳母親留給他的印象的,但其實與其說是遺傳,還不如是說被世間磨出來的。那次在燕府發現他孃的屍體,也是他第一次在衆人面前這樣衝動,暴躁過。
其實燕木昭也會武功,從母親死後,燕軍敖獨寵燕裳香一人。這些他都看在眼裡,明明知道燕軍敖娶了翁氏只是爲了得到翁太師的支持,可他居然還天真的認爲只要他夠努力。燕軍敖就會看他一眼。
只要一有空閒的時間,燕木昭就跑到院子裡,拿起劍,不斷的練習。練習完後,他就帶着妹妹,坐在亭子裡,教她讀書。
有一次,他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血流了好多,可他不敢去找父親。因爲只要他去找父親,就一定會得到燕軍敖的毒罵。只能到晚上,他回到寢房,把門和窗子通通關上,自己對自己訴苦,痛哭。
時間久了,他便養成了把自己的委屈和哭通通埋進自己心裡的習慣。他不能哭,因爲他一哭,本就比任何人還要柔弱的妹妹(原主)就沒有依靠了,他知道妹妹比誰都乖巧的可憐,身爲她唯一的依靠,他又如何能哭呢?
九歲那年京城公子騎射賽,各家大人紛紛派出了自家的少爺去參加比賽,燕軍敖身爲驍國德高望重的相國,自是不會錯過這個在驍皇面前獲得榮耀的機會,於是乎,燕木昭便被送去了比賽。
他在騎射賽上脫穎而出,百發百中,可就在最後一刻。純府的嫡子純覓清休息夠了,只見他伸了個懶腰,舉起弓箭,只用了一支箭,便直接殺死了代表冠軍的獵物。
那支箭趕在燕木昭射箭前穿過了他臉頰旁的一縷碎髮,待燕木昭反應過來時,那隻獵物已經倒地不起了。
結局一出,衆人紛紛喝彩。
“純覓清不愧是純大帥的兒子,真是把他老子當年的風采學了個十成十。”
“唉,如今這京城啊,就沒有比純覓清更厲害的公子了。”
別人都在高興,而只有燕軍敖和翁氏一族的臉齊刷刷黑了下來,一語不發,最後只能礙於純大帥一族的面子,揮袖走人了。
“爹!”燕木昭趕上去喊人,“我……”
燕軍敖頭也不回,冷冷地道,“廢物一個,果真是把你娘沒用的樣子學了個十成十。得了第二又如何?第一都打不過。”
燕木昭聽見‘娘’一字,瞬間愣在原地,面色陰沉,良久,才慢吞吞的收拾東西,隨着侍衛回去了。
而燕裳香就全然不同了,但凡她受了一點點委屈,燕軍敖立馬會馬不停蹄的奔向那人的家,替燕裳香報仇。
“爹爹,爲什麼你的眼裡只有高氏母女二人?”燕木昭抓緊了自己的衣袖,帶着有些哭泣的聲音道,“爲什麼我和小憶再怎麼努力,你都看不到?爲什麼你就是不願意看我們一眼呢?”
又到了八月桂花盛開的季節了,桂花如同七歲那年一樣,香氣撲鼻,京城人盡皆知,桂花開的最盛,最大的地方就是燕府的醉湘閣了。
世人皆知,醉湘閣的女主人是個溫婉得體,傾國傾城的太師府嫡出的二小姐,卻無人得知,她是個怎麼樣的死法。
燕木昭隨着滿地開滿的桂花來到了母親曾經的房間,門被自動推開了。
他看見,母親就坐在寢房中,坐在那搖椅上,而母親的手中拿着古琴,開始彈起了燕木昭小時最愛的歌謠,七歲的燕木昭靠在她身旁,不停的黏着她,懷裡抱着的正是滿一個月的燕憶懷。
燕木昭伸手去摸,‘啪——’的一聲,面前的場景瞬間破裂了,此刻,腦海中再一次浮現出母親死前的狀態。
就在母親被高氏推下岸的那一刻,燕木昭猛的從夢中清醒了過來,眼眶溼潤,原來是夢啊,又想起娘來了。
這時,珍珠從門外喊道,“少爺,老爺讓你和小姐去一趟竹軒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