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天黑得比較早，成瀨一行趕到旅館時在五點左右，天色已然十分昏暗。在前臺辦理完入住，再來到今晚過夜的房間，成瀨走到陽臺，望了眼窗外，感覺天色比剛纔進來時又昏黑了幾分。
“今天又到頭了。”
“地獄谷還是明天早上……明天上午再去吧。”森見改口道。
“已經很近了哦。”瀧川光也湊了過來，“從旅館步行過去，幾分鐘就到了。”
“那我們已經到了地獄的大門前了呢。”森見走到窗邊，看了看底下，“所以更不用着急了。”
“我也沒打算現在過去。”
成瀨回到裡面，在矮桌前坐下，又打量着今晚留宿的房間，“真的放得下五牀被褥嗎。”
“這裡也算吧。”森見用腳點了點腳下的陽臺，“被褥搭在一起，擠一擠還是沒問題的，而且其實鋪三牀被褥就夠了。”
“誒，要單獨睡的那個人難道是我？”瀧川光喊道。
森見看了她一眼，“那我一個人睡也行。”
“三個人擠擠也沒問題吧。”
“被褥哪有這麼大……”
兩人討論晚上怎麼睡的時候，尚子已經打開旅館提供的浴衣，準備去泡澡了。
“晚餐預約的是六點。”成瀨說道，“可以多泡一會兒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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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
他也要去泡溫泉，一個人，單獨地——這邊還是沒有混浴。
一起下了樓，按照旅館內的指引來到泡溫泉的地方，入口處垂着兩塊暖簾，一塊寫着“姬”，一塊寫着“殿”。
“很有儀式感呢。我們進去了哦。”
“嗯。”
兩邊各自進去，脫了衣服，在室內沖洗了一下身體，成瀨拉開玻璃門，來到外面。
“真不錯呢……”
巨石環繞的露天溫泉池水汽氤氳，池子本身也不小，很有自然的感覺。旁邊是個亭子，可以靠在裡面欣賞外面的半片天空，也可以直接暴露在漫天飛舞的雪花裡。
試了試水溫，成瀨在池邊慢慢坐下，左右望了一眼，池子裡也沒幾個人，都坐在角落裡。
他也沒管他們，等適應了水溫，整個人都坐進溫泉裡。
“嘶……”
溫泉的水溫不算太高，不過在雪山上凍了大半天，又冒着風雪一路趕過來，此時坐進全方位的溫暖裡，成瀨只覺得渾身舒爽。
泡了一會兒，他挪了個地方，坐到溫泉池中間一塊黑色的巨石旁邊靠着。
石頭被熱泉泡得發燙，天空中不斷落下的雪片，一落到石塊上便融化了。
倚靠着巨石，成瀨舒服得快睡着了，忽然又慶幸這邊沒有私湯，不然跟她們在一起，肯定是沒辦法專注於溫泉本身的……
隔着一道厚實的原木圍牆，女浴池那邊，海星還在溫泉池邊坐着。
“還覺得燙嗎。”
森見坐在池子裡看着她，“差不多可以坐進來了吧，不然等下落在你肩膀上的雪比你的胸都要厚了。”
“……討厭！”
女浴池這邊的人要比男浴池多得多，老少都有，浴池裡自然全部都是坦誠相見，上半身看得很清楚。
“胸太大的話，以後也會像那些大媽一樣下垂的唔唔唔——”
瀧川光捂住她的嘴，向望來的幾道目光低頭致歉，又在她耳邊說道：“這裡這麼多大媽，海星要是被揍了，我可攔不住。”
“……”
海星立即老實了。
她又拉着她往池子裡走去，“坐下來試試吧，都適應了這麼半天了。”
瀧川光先坐了下來，海星也慢慢蹲下，齜牙咧嘴的。
“熱熱熱熱熱……”
“也沒有很燙吧。”
“嗯……”她回頭看了眼自己剛纔坐的位置，“難道那邊是出水口嗎，感覺溫度要比這邊高。”
“有可能吧。”
尚子就坐在她旁邊，而被她“預言”未來一定會下垂的部分，此時正浮在水面上，比溫泉池外的積雪還要白。
“……”
目不轉睛地斜視了一會兒，海星感覺眼睛有些酸澀。
“好舒服啊，感覺快要睡着了……”瀧川光靠在池中的巨石上，“暑假過來的時候，果然也該順便享受一下這邊的溫泉的。”
“光那個時候過來看了看地獄谷，就離開了？”森見問道。
“是哦，我要環遊北海道嘛，總不能每個地方都停留太久。”
“畢竟騎摩托車進來一趟也用不了多久呢。”
“沒錯。”
森見又看向尚子，“光到這邊的時候，尚子和春海應該還在馬籠宿那邊吧。”
尚子想了一下，“差不多吧，我記得我們剛到馬籠宿的時候，光好像在洞爺湖。”
“話說回來，我們這次都沒去洞爺湖呢。”
“畢竟離札幌稍微遠了點……雖然這邊過去也沒多少距離了。”
“下次我帶你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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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摩托車嗎？”
“咦……好主意！”
女孩子們的話題不斷跳躍着，從洞爺湖到摩托車，到摩托駕照，到考試，到大學，到今天晚上吃什麼……泡完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了。
成瀨穿着浴衣，坐在旅館大廳裡，正喝着咖啡牛奶。
“出來了。”
“出來啦。”尚子坐到他旁邊，握着他的手將牛奶拿到脣邊喝了一小口。
見她稍微睜大眼，成瀨笑了一下，“咖啡和牛奶組合，味道意外地很不錯吧。”
“是呢。”
她們也各買了瓶咖啡牛奶，坐在大廳旁邊的長椅上放鬆地喝了起來。
他們是今天最後一批客人，不會再有其他人過來了，大廳裡也就他們幾個高中生在這邊坐着，其他客人泡完溫泉就回了房間，等吃晚飯。
“不知道晚飯會有什麼。”
“應該不會讓人失望的。”
“可以現在去廚房看看嗎。”
“別嚇到他們了。”
喝完咖啡牛奶，離晚餐也還有一會兒，幾人還是先回到了樓上的房間。
尚子這才發現留在房間裡的手機上，有一通未接電話。
“啊，媽媽的電話。”
她也就直接撥了回去。
電話很快接通。
成瀨在旁邊聽着，只聽着尚子的話，差不多也能猜到此花佐和子跟她說了什麼。
“誒，真的？……我知道了，我會提前做好準備的……不，不會累啦。我很期待，媽媽。”
又聊了一會兒，她掛斷電話，說道：“媽媽說可能可以提前一天回來。”
成瀨點了點頭，“別比我們還先回去就行了。”
尚子笑了笑，“沒那麼快啦。”
“鬆小姐呢。”瀧川光問道，“還是得到最後一天嗎。”
“反正前幾天是這麼說的。”
成瀨在榻榻米上躺了下來，盯着頭頂略顯老舊的天花板看了一會兒，“這家旅館應該有些年頭了。”
“是吧，現在這種豪華但是陳舊的老旅館不是很多嗎。”
森見坐在矮桌另一邊，雙腳抵着他的腳底，輕輕搖晃，“大多都是泡沫經濟時代的產物。”
“是啊。”
尚子也在他旁邊躺了下來，已經長長了一些的頭髮垂在榻榻米上，又隨着她轉頭的動作貼到臉頰上。
目光相對，她自然而然地湊了上來。
“唔……”
吻着尚子的脣，成瀨感覺踩在腳上的力道忽然變大了一點。
到底快要吃飯了，兩人也只是淺嘗輒止。
休息了十來分鐘，到預約的晚餐時間，幾人下樓來到餐廳。
沒有獨立的包間，所有客人都坐在一個大廳裡，一個房間一條矮桌，不過彼此隔着一些距離，也不算太近。
“應該也可以讓旅館的人把晚餐送到房間裡吧。”森見忽然說道。
“當然可以。”成瀨應了一聲，“不過需要提前打招呼，現在是來不及了。”
“好吧。”
跟其他客人一起吃也不算什麼問題，無非沒有在包間裡那樣隨意而已。而晚餐十分豐盛，很快便將他們的注意力吸引到食物本身上。
各種登別本地的特色料理，一道接着一道送上餐桌，陸陸續續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全部上齊。
五個人一起吃，餐桌上擺滿了食盒與碗碟，尚子對面前裝着兩隻熟蝦的小木盒很感興趣，“這種大小的木盒都沒見過呢，是定製的嗎。”
“應該是吧。”成瀨說道，將小火爐上烤着的牛肉翻了個面。
底下的陶盤已經被木炭燒得滾燙，肥美的肉塊油脂溢出，滋滋作響，一旁作爲搭配的蔬菜也逐漸變了顏色。
因爲他們有五個人，烤爐要是全擺桌子上，就別想擺放別的東西了，成瀨只要了一個爐子，自己爲所有人烤着。
每人有兩大塊厚實的牛肉，一人先分了一塊，眼下已經是第二輪了。“沒那麼快，先吃點別的吧。”尚子說道。
“嗯。”
鮮嫩的金槍魚片，與海苔、嫩薑片、紫蘇葉還有芥末一起送了上來，成瀨分別夾了一點，堆在魚片上，再一起夾起來送入口中，味道鮮美，層次豐富，而魚片的鮮嫩潤滑的口感又完美地中和了芥末的刺激，回味無窮。
“這個味道也不錯啊。”
“我吃了哦。”
如此吃了兩塊金槍魚片，成瀨又拿起夾子，給小火爐上的牛肉翻起了面。
“差不多熟了吧。”海星兩眼盯着比剛開始烤時縮小了不少的牛肉。
成瀨翻起一塊，夾起來看了看，“這塊好像還沒熟，給伱吧。”
“不要——”海星尖叫。
他將牛肉夾給了尚子。
她吹了兩下，送入口中。
“還不錯吧。”
“嗯哼。”
海星這才明白過來他是在開玩笑，瞪了他一眼，又眼巴巴地等着下一塊牛肉。
而下一塊也確實給了她。
分發了一圈，將最後一片牛肉夾給自己，成瀨讓她們將一起烤着的那些玉米、香菇還有甜椒什麼的也一併夾去。
“幫我把這塊生魚片也烤了吧。”森見指着面前的碗碟。
成瀨看了一眼，“烤着不好吃。”
“我想吃。”
他也就夾了過來，在陶盤上煎烤着。
“春海先吃吧，我來幫你烤。”
瀧川光接過了夾子，沒有多想便開口道：“有點懷念夏天的時候在一葉家的烤肉了……”
她猛地停頓了一下，又望了眼尚子。
他們在森見家的最後一次烤肉，也就是她發現一切的時候。
尚子也望過來，只是笑了笑。
“現在不行了呢。就算沒下雪，外面也冷得受不了，我可待不下去。”
“是呢……”
“明年夏天，再一起來我家烤肉吧。”森見也開口道。
尚子點了下頭，瀧川光重新露出笑容，“好。”
繼續烤着魚片，繼續吃喝，幾人吃得差不多的時候，甜點也送了上來。
“是冰激凌呢。”
“唔……”
海星吃了一口，冷得縮緊了脖子。
“好冰……不過口感也好細膩啊。”
“唔，還不錯。”
吃完冰激凌，又休息了一會兒，幾人離開旅館，在外面稍微轉了轉。
跟所有的溫泉鄉一樣，附近除了大大小小的溫泉旅館，幾乎看不到什麼別的建築。
“啊，那邊有個交番。”
“室蘭警察署登別溫泉交番……嗚哇，連交番上都有惡鬼像呢。”
外面天寒地凍，溫度很低，幾人也沒有走得太遠，很快就又被寒風吹回了旅館。
要上樓的時候，瀧川光指向連接着溫泉的走道，“要再去泡一下嗎。”
“溫泉晚上開放到幾點啊。”成瀨問道。
“到十點吧。”
“那我九點多再去泡吧，泡完好睡覺。”
“有道理，那我也到那時候再下來泡吧。”
幾人上樓，回了房間，發現旅館的人已經爲他們鋪好了被褥，彼此間隔着小半米的距離，鋪滿了一地。
“真的鋪了五牀呢。”
“是啊。”
“分得太開了。”瀧川光將被褥都拖到一起，不留縫隙，然後在中間那牀被褥上坐了下來。
成瀨打開電視，又看了眼時間，“還比較早呢。”
“要玩點什麼嗎。”
“算了，我有點撐，不想動彈，還是看點什麼吧。”他拿着遙控器，翻看起來。
不過除了他，基本沒人在看電視。
尚子靠在他身上，低頭翻着手機，海星躺了下來，在整理今天的照片，森見和瀧川光趴在一起，聊着些什麼。
看了一圈也沒什麼想看下去的節目，成瀨停在一個不會看不下去的頻道，拿起手機，另一隻手伸進尚子懷裡。
她又往他身上靠了靠，說道：“明天回去的時候，在市區就把該買的東西都買了吧，門鬆，鏡餅，還有注連飾注連繩之類的。”
“嗯。”
成瀨點了下頭，又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翻滾到旁邊趴着的瀧川光，“明天回到津前之後，你們先把我和尚子的行李帶回去吧。”
“可以哦。”她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道：“要買的東西多嗎，乾脆讓月開車來接好了。到時候大家一起回去，省得還要等巴士。”
成瀨一怔，“月姐會開車了？”
“是哦，月在大學裡去考了駕照。”
“我說的是能開車上路的那種程度。”
“我說的也是呀，爸爸的車她開起來也沒什麼問題。”
成瀨想了一下，還是搖頭，“還是不麻煩她了。”
“哪裡麻煩了。”瀧川光拿出手機，“我已經跟她說了，她答應了。”
“……你當我瞎了，你手機纔剛拿出來呢。”
“姐妹連心，我的想法已經變成電波，自動發送出去了。”
成瀨搖了下頭，也就沒說什麼。
“那明天就多買點吧。”尚子笑道。
“還有我們五個人的行李呢，放得下嗎。”
“我家的車放得下哦。”
“明天再說吧。”
成瀨的手又換了一邊繼續揉捏，尚子看了他一眼，隨他動作着。
“話說回來，回去之後是不是還得大掃除來着。”
“是哦，而且是兩棟房子。”
“救命……”
無所事事地聊着閒天，在房間裡待到九點多，尚子打了個呵欠，隨即爬起身來，“去泡溫泉吧。我有點困了，泡一會兒就上來睡覺。”
“好啊。”瀧川光和海星也跟着起來。
森見趴在被褥上沒動。
海星爬過去看了看，“一葉睡着了。”
“那就讓她睡着吧。”瀧川光說道，“我們下去。”
尚子看了眼她抓着成瀨腳踝的手，“春海也要下去泡溫泉的，而且他今天要‘休息’一下。”
“……”
森見翻了個身，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面不改色地看着幾人，“要去泡溫泉了嗎，那下去吧。”
“一葉太狡猾了吧。”
“嗯？”
“別裝傻！”
一起下了樓，在入口處分開，成瀨獨自走進男浴池，脫去衣服，清洗身體，再來到外面。
他傍晚過來泡溫泉時，天色就已經暗下來了，不過此時純粹的黑暗又是另外一種感覺。
溫泉池開放到晚上十點，自然也有燈光。
“一個人都沒有了啊……”
夜深人靜，男浴池裡霧氣繚繞，只有他一個人。
“春海——”
原木圍牆的另一邊，傳來瀧川光的聲音，“這邊沒有其他人哦，你要過來嗎？”
“……”
看來女浴池那邊也是。
他當然不會過去，就算那邊只有他的女朋友。
“不過來嗎——”
“不過來。你再喊整個旅館的人都要聽見了。”
那邊又安靜下來。
在池邊坐了一會兒，待身體適應了溫度，成瀨坐到池子中間，專心享受着熱泉的浸泡。
“新年越來越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