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結界, 一擡眼,端華便望見了不遠處端坐着的唐三藏,寡白色的月光下, 他的臉色很難看, 陰陰鬱鬱的, 似乎心事重重, 見了端華, 更是猛的沉下臉來,直愣愣的盯着她。
這眼神冰冷又古怪,端華不由顫顫巍巍上前兩步喊道:“師父, 怎麼了?”
微微一動,唐三藏眯着眼道:“端華, 你方纔去哪裡了?”
“師父, 我……”端華張口便要如實說出結界中情形, 卻又陡然想到,倘若告訴他紫微帝君以爲自己是赤淵星君之事, 恐怕不太妥當,萬一他信了紫微的話,自己豈不是要遭殃。思及此,她連忙止住了話音,思索了片刻訕訕道, “徒兒方纔感覺內急, 便施了個小小的法術偷偷去一旁小解了。”
聞言, 唐三藏深深打量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的道:“哦, 原來你還有這等本事。”
話雖如此說,但他到底也沒怎麼細問。
端華乾笑兩聲, 四處瞧了瞧道:“師父,那紅孩兒呢?”
唐三藏緩緩站起身,一拍袈裟上的塵土,隨意的道:“自然是死了。”
說着,素手輕擡,指向了前方。
端華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的一棵楓樹下,紅孩兒被攔腰吊在粗壯的樹幹上。寒月森森的籠着,隱約可見他猙獰的五官。漆黑的血從胸口沿着大腿流了一地,似乎已死了許久。
可憐這一對母子……端華低低嘆息了一聲。便不再看過去,走近了唐三藏道:“師父,這往後打算怎麼辦?”
唐三藏腳步微動,眉頭一蹙,定定的看着她道:“沒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面上閃過一絲訝異之色,端華不解的道:“那西天取經呢?”
唐三藏冷哼道:“誰愛取誰去取,反正貧僧是不會去的。”
端華一時無言,卻還是耐着性子又問道:“師父,那三位師兄呢?”
唐三藏輕蔑的掃了不遠處的幾人一眼,閒閒的道:“管他們做什麼,幾個沒用的東西。”
“……”
“走吧,爲師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可是,真的不管三位師兄嗎?”
“不必管,反正死不了。”
“那,好吧!”端華應聲道,提着裙子,跟在了唐三藏的身後,她離得遠,自然沒看見那張俊俏的臉上。這時候竟然浮出一抹很怪異的笑容。
不知何時,風忽然大起來,涼涼的深深的吹進了這片被焚燒過的楓葉林裡。
“哈哈……”伴隨着一聲大笑,一片焦黑的土地上,有三個人悄無聲息的現出身形來。
顯然,這三個人十分的年輕,個個膚白麪俊,身姿挺拔。
站在最左側那一位,一襲黑袍裹身,衣袍袖袍緊緊的貼在他身上,墨發披肩,渾身透着一股戾氣。他微揚着面孔,黑漆般的眉眼緊緊眯着。
而站在中間的那一位,從模樣來看,似還有些稚氣,可當他穿着一襲以梅花滾邊,金線勾底的精緻白袍時,這人便顯得十分高貴清冷。
至於站在最右側的這位,鳳眼瀲灩,墨發披肩,雪白長袍迤邐在地,正是那紫微帝君。而朗聲大笑的人也便是他。
他雙臂環抱胸前,脣角上彎,笑得挺和善的:“哈哈,看來取了幾千年的經,金蟬子的腦子就變得不好使了。稍微一挑撥,便被本君牽着鼻子走。”
“你可別大意,”中間的白袍少年搖搖頭道,“金蟬子什麼實力,你我都清楚,他既領着端華往天界走,難保不是故意的假裝上鉤。”
左邊的黑袍人冷哼一聲,不屑的道:“那金蟬子有什麼實力,不過會虛張聲勢,誇大其詞罷了。”
“楊戰,你若瞧不起他,又爲何會被他困在葫蘆裡,還要本座去救?”白袍少年冷笑道。
“我……”楊戰氣急道,“若不是那金蟬子使陰謀詭計誆騙於我!我早將他撕成兩半吃進肚中!”
“就憑你這智商?呵呵……怕是再過五千年,你也沒那本事罷?”白袍少年譏諷道。
“……”默然半晌,楊戰惡狠狠的剜他一眼。
“吵什麼!”紫微帝君笑眯眯的道,“金蟬子實力的確不可小覷,但是他若中了本君的圈套,可就要變成廢人一個了。”
“帝君還有後招?”楊戰瞪大了眼睛道。
“那是自然。”紫微帝君信心滿滿的道。
秋夜,月漸淺,天快矇矇亮,露寒霜重,溼氣很大,那種瑟縮的冷,能直接透進人們的骨縫子裡。
三人皆不約而同的抖了抖,楊戰打了個寒顫道:“好冷。”
紫微帝君笑道:“既然冷,那就同本君一起迴天界佈置陷阱吧。”
楊戰應聲道:“也好。”
白袍人卻揮了揮手:“帝君你們去罷,本座還有些事需處理。”
“你的肉身都已成型,還有何事?”紫微帝君不解的問道。
白袍少年沉着臉,低聲道:“鐵扇公主養育本座多年,雖算不得母親,卻也是有恩需本座。她既死了,自當給她立個碑供奉一番。”
“你倒是有情有義。”紫微帝君讚賞的道。
白袍少年淡淡一笑。
一揮袖子,楊戰高聲嘲笑道:“還有情有義呢,他若真有情有義,怎麼不去救鐵扇公主,反等她死了,卻來假惺惺的說有恩情要報?”
一片寂靜,白袍少年冷冷的瞥了楊戰一眼,陰沉着嘴角走開了。
“你說的過頭了,楊戰。”紫微帝君平靜的道。
“我……”楊戰一愣,心中一震,忽然苦笑起來,他意識到,其實他說的不只是鐵扇公主,也是扶搖仙子吧。
當一切,都歸於平靜。
天色,也濛濛的愈來愈亮,焦黑的灰燼中緩慢的,機械的爬起來一個人。不,確切的說,是一隻猴子。
“原來,有那麼多的秘密我不知道啊。”這隻猴子感慨着,隨即他開始盤算着該怎麼去挖掘真相。
是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誓死守護他的師父呢?還是找天界那羣神佛算賬呢?
他的心,在做一個艱難的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