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柴溪看了看孫悟空,又看了看黃眉大王。
這年頭,這麼流行不打自招嗎?
黃眉大王看上去卻一點兒都沒有對此感到不對勁,他依然是那麼一副怒髮衝冠的樣子,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打算輕易就原諒他們——雖然他目前只以爲那是孫悟空乾的,完全沒想到罪魁禍首其實是他自己腳底下那座山和挑撥這座山的柴溪。
“甭管老孫做了什麼,”看得出來,孫悟空當然沒打算澄清這件事,他頗爲挑釁地笑了笑,肩膀上的金箍棒被微微晃起的架勢也像是隨時都會被他拿起來向黃眉大王打去似的,“這‘小雷音寺’就是你生造出來矇騙我們的吧,這會兒倒是受不住自己跳出來了,可別忘了是誰先挑起事兒來的。”
黃眉大王聞言一愣,隨即重重哼了一聲:“虧得能被你這猴頭認出來,你也別岔開話題,爺爺我特意設甕,你們不乖乖自投羅網,反倒弄塌了我的房子,這又是什麼道理?”
柴溪:“………”
不,你說的才比較讓人難以理解吧!
布了局被他們識破反而倒打一耙嫌棄說是他們不好之類的……怎麼聽着那麼讓人不爽呢。
無論如何,看樣子她的存在感已經低得不行了,不過,讓大聖背鍋這件事始終讓人過意不去。然而……柴溪看了一眼依然不掩滿面怒火的黃眉大王,總覺得如果是在當下這僵持着的局面下,是壓根沒辦法把事情說清楚的。
可話說回來,似乎又沒有那個必要,反正不管怎麼說,一切都還是他們做的沒錯。
這麼想着,她聽到有人便搶先開了口。
[哼,少亂怪別人,這明明是我乾的,你在我身上幹了那麼多事情我都沒計較什麼呢,現在倒是好意思說出口了,也真不嫌丟人!]
這語氣聽着倒像是充滿了不滿和對於自己所作所爲的得意之情,看來,這座山的確是對黃眉大王不樂意許久了。
但是……
柴溪偷眼瞥了瞥黃眉大王。
就算這麼說,他也聽不到的啊。
算了,或許他就只是簡單地說着出出氣呢。
“隨你怎麼說。”
孫悟空睨了他一眼,手裡的金箍棒已經被拿下來指向了黃眉大王,看上去隨時都會動手。而被他這麼指着的黃眉大王冷笑了兩聲,儘管臉色仍然不怎麼好看,卻也沒有要輕易就動手的意思。反倒是孫悟空,他那急性子讓他已然有些沉不住氣,這就想要甩起金箍棒向黃眉大王揍去。
就在他動手的一剎那,始終關注着黃眉大王動向的柴溪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聖,當心!”
她幾乎是立刻脫口而出道,與此同時的還有先於思考了半拍的身體動作,柴溪徑直用力又推了孫悟空一把,自己則因爲沒來得及剎住的衝勢站在了對方方纔所在的位置上。
就在眼前完全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鐘,柴溪感覺到肩膀上有誰輕輕一蹬,隨後,那本來就只有一丁點的分量也完全消失。
——太好了。
那一瞬間,浮現在柴溪腦海裡的竟然是這樣的念頭。
並非因爲突如其來的黑暗而產生的恐懼,也不是由於某種意義上的被“拋棄”而帶來的沮喪與失望,而是下意識地就鬆了一口氣,有種安心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
她一時半會兒不知道、也想不起來這是個什麼地方,但是總之,在甫一感受到那黑暗的時候,柴溪就已經清晰地明白了這裡的不妙——更何況她還是看着黃眉大王把東西給掏出來的,十有八|九應該是某樣法寶的內裡,其功用效能大概近似於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從太上老君那裡偷來的羊脂玉淨瓶和紫金紅葫蘆吧。
她咬緊了牙關,有股令人難耐的燥熱從身體深處冒了頭,柴溪不由得呼吸也有些困難起來,她覺得再這麼下去,整個人會變得像都要融化了似的,或者說,壓根就會真的融化。
越是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柴溪就越是慶幸希夷沒跟着自己一起被關進來。別的不說,它那身子骨恐怕根本經不起這樣的灼燒吧,她自己不像孫悟空那樣被關在過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裡煉了七七四十九天,在火焰山時也是遠遠地就將火扇滅,唯一最近的距離接觸過的也只是紅孩兒吐出來的漫山大火。雖然不曉得被三昧真火所燒是怎樣的痛苦,但對於柴溪來說,這樣的痛苦就已經足夠讓她難以忍受了。
然而,即便難以忍受,也只能繼續堅持下去。
柴溪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她相信大聖一定能救她出去,不過,她也不希望就這麼依靠對方,最好的當然還是靠着自己的力量就能從這裡出去。畢竟黃眉大王也不可能一上來就把自己的王牌亮出來,無論是出於這樣的推斷,還是根據模糊的記憶,柴溪可以肯定,他的手上八成還要握着什麼更厲害的法寶。
問題是該怎麼自救呢……?
頭腦已經因爲愈來愈誇張的灼熱而變得遲鈍起來,柴溪忍耐着胸悶氣短所帶來的眩暈,怎麼着都有種失真的感覺。
好像……這樣的情形也不是沒發生過?
她朦朦朧朧地想起了許久以前見到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徹徹底底的黑暗的樣子,那時候似乎也是被誰給關了起來,只不過與這次徒有她一個人受困不同,和柴溪一同被囚禁進黑暗的還有其餘的四人一馬。
——鎮元上仙。
那時候她還什麼都沒做,但是有一樣卻是現在所不具備的,想到這裡,她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悲,心中的感受煞是五味陳雜。
爲了讓自己能夠順暢地念出咒語,柴溪深吸了一口氣來挽救她總覺得其已經有些缺氧的大腦。然而那誇張的熱度在她肺裡滾了一圈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這無疑是一樁敗筆,她感覺更糟糕了。
但無論如何,她還是用一隻手撐住了地面以支撐身體,另一隻手從胸口處擡起捏了個訣。柴溪嚐到了口中被她自己咬破的柔嫩皮肉散發出來的血腥味,這倒是讓她的神志恢復了幾分清明,毫不猶豫地念起了那道咒語。
久違的沉重感襲來,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然而,想要從這囚籠之中逃脫出去卻沒這麼順利,這一次,柴溪並沒有聽到任何的撕裂聲與破碎聲,這讓她又是恨恨地咬緊了牙關,暗自詛咒起這該不靈時偏偏靠譜得要命的法寶。
難道天界不應該好好加強一下防盜意識嗎,這動不動就偷別人寶貝來人間爲非作歹的風氣還能不能好了!
她早就沒了還能撐起身體的力氣,只是憑着執念還昂起了頭,卻不知自己還可以做些什麼。但是,還不能就此就輕易放棄。
雖說那兩個應該最具威力,可柴溪早就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不是在危急關頭便不會使用,而現在的境況,並非在她自己劃定的範圍內。
幸虧除此之外,她還有不少選擇。
柴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不過,她還是硬又重新掐了個訣,口中咒語剛剛唸完、話音還未落之時,她忽然聽見了有什麼東西猛地敲在她所在的這個東西的外壁之上。
……咦?
她心也隨之一揪,毫無疑問地,現在最有可能發生的就只有那樣一件事。
那聲音沒有就這麼停止,而是持續不斷地響着,柴溪的心也因此而提得越來越高,甚至已經不怎麼顧得上繼續想逃脫的法子——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餘力去思考這些——直到,她的視野裡突然漏進了一個光點。
完全是憑藉直覺,但柴溪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雙膝一軟,伏在了地面上,由於雙手還殘存着些許力氣,她也還不至於趴倒着爬不起來。衣服被汗水浸透,這不僅沒爲她增添一點涼意,反而還讓人愈加憋悶。
隨着從頭頂所投來的光線變得愈來愈強烈,柴溪也終於呼吸到了帶着幾絲涼爽的空氣,還未鬆口氣,這就讓她更加劇烈地咳嗽起來,肺被帶動得都有些生疼。
沒關係,她這麼想着,離超出承受範圍還早得很。
那敲打鑽孔的聲音越發大了起來,吵得柴溪耳朵嗡嗡作響,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不重要,她唯一留存的想法就是何時能從這裡出去,過度的灼燒似乎都要將她的頭腦給煉成一塊鏽鐵了。
敲打聲驀地弱了下來,然後——
“咔啦。”
只是這樣的簡簡單單的聲響,隨後便如多米諾骨牌一般,這固若金湯的法寶終於從裂開的地方開始,變成了碎片。
以及……
她倒在了某人的懷裡,感覺得到隔着衣服傳來的熟悉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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