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衆子女越往西宮深處走,越覺得冷。
德芳想,現在已經是陽春三月,應該越走越暖和。可這裡卻讓人感覺冷如冰霜,實在是不正常。
衆人繼續往前走了一段路,德芳發現這裡的冷,並不是天氣的原因,而是令人備受折磨的心冷。
西宮四壁顏色灰暗,上面刻畫的陳年青痕,被無數悽風冷雨摧殘後,已經變得模糊不清。歲月流失之間,留下的只是斑駁的痕跡。這裡僅有的幾名宮女,俱都身形佝僂,牙齒脫落。環境和人,給人帶來的是極其沉重的壓抑。
德芳不禁停住腳步,與自己的幾位姊妹對視一眼。他知道美麗,雍容,聰慧的母后居住在此,心中誕生出諸多難過。
衆子女看出德芳眼神中所含有的意味,心裡也都難受起來。
兩個老宮女見太祖的子女走了進來,恭敬道:“諸位王爺公主,請到卿何苑。”
德芳點頭道:“前面帶路!”
在兩個老宮女的帶領下,衆人來到卿何苑。
這裡雖是宋皇后會見客人的地方,可這裡沒有一點熱情存在。
一件件精品擺設,如同死了一般被擺在四周。一個紫色的小香爐裡,飄出的煙如同秋天的霜一樣四處的彌散着,使人越看越覺得寒意凌人。
中間座位上,一個年紀未到四十歲,身着鳳冠霞帔的女人正坐在那裡,眼神幽幽的看着窗外。
她雖然天生容貌秀麗,但現在臉上卻如同冰雪覆蓋,毫無表情。經過太祖駕崩後的變故,她原本與生俱來的聰明,睿智,高貴,慈愛早已蕩然無存。
這便是大宋太祖皇帝的開寶皇后宋蓉蓉。
太祖皇帝的子女一同跪倒在地,恭敬的給宋皇后請安。
宋皇后看着這七子女,先是將服侍的宮女喝退。而後用冷冷的眼神看了一眼德芳,並不友好道:“你們,怎麼來了?”
趙德芳不敢隱瞞,忙將自己的妻子焦愛身上中毒,要借紫雨石的事說了。
“紫雨石就在我這裡。隨手便可以借給你們。但在這裡,我問一句,你們有多久沒有看過我了?”開寶皇后言語冷淡。
德芳自然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見過開寶皇后,就把目光轉向了大姐趙賢肅。
趙賢肅道:“從父皇駕崩開始。”
開寶皇后嘆道:“你們雖然是我的子女,但是卻非親生,我親生的兒子若是活着,恐怕不會這麼久纔來看我!”
太祖的衆兒女聽到開寶皇后的話,都覺得內疚慚愧。衆人都明白,這世上,唯有一個“孝”字最是不能等的。這麼長時間來,衆人都沒有來參拜母后,如今因爲焦愛有事,纔來求見母后,真不是兒女所作所爲。
德芳道:“兒女年紀小,還請母后原諒。”
開寶皇后見他們一個個低着頭都已經有了愧疚,輕輕的嘆了口氣,想起些過去的事,叫幾個兒女平身,讓人端來茶水。說道:“既然你們,今天來了,就聽聽我說說以前的一些事。”
太祖的衆兒女聽到開寶皇后如此說,知道她在冷宮沒有人說話,做兒女的最應傾聽。便依照她所言而坐,都變得寂靜無聲,靜心聽開寶皇后教誨。
開寶皇后輕聲細語,略帶憂思,講起往事:
太祖皇帝趙匡胤年少時,五代交繁,十國禍亂。太祖皇帝起了從軍的念頭,便離家遠遊。誰知一天夜裡,走到了一處廟院。太祖皇帝便請求借宿。
和尚見有人投宿,便將趙匡胤迎接進去,且告訴早有空空長老和陳摶老祖等候貴人多時了。
趙匡胤隨之拜見寺廟的主持空空長老和一位雲遊的道長。那道長便是陳摶老祖。
空空長老見太祖皇帝的相貌身樣,一看便知是未來天子,口中便以貴人相稱,好生招待。
當晚,空空長老和陳摶老祖與太祖皇帝對座攀談。
空空長老有意指引太祖皇帝明處,便說了一首偈:遇郭乃安,歷周始顯,兩日重光,囊木應讖。此偈說透了太祖皇帝順應天命,徵得天下。
太祖皇帝聽罷此偈,拜謝陳摶老祖的指點。想起來自己年少離家,尚未婚配。又想起不孝有三,無後是大。便再拜那長老問道:長老明示,男兒一生只是爲一國一家矣,一國當是男兒一生壯志豪邁之仕途。一家當是男兒一生骨血肉脈之情意。長老已經指引我仕途壯志,望長老再費心指點我骨血親情,姻緣不求指明,但問我此生可得几子幾女?
陳摶老祖聽罷,未加思索,說道:貴人莫急,此言我可作答,貴人一生共有三子三女,正好圓作六數。
太祖皇帝心中甚是歡喜,便拜謝長老,請空空長老給自己的兒女起名。
長老高興說道:“貴人可以以昭,芳,林三字順序,依次作爲你那三個兒子的姓名。還可以以賢肅,賢靖,恭惠三個名字作爲女兒的名字。貴人只按我說得去做即可,不能再與其它人說。至於你這些子女其中各自的緣份,就隨他們去吧!”
宋皇后講到這裡,嘆口氣說道:“當日,太祖在後宮對哀家講述這些事時,原來已經知道哀家身懷有孕。太祖深知正應了當日那陳摶老祖所言,三子三女已經夠數,所以哀家身懷的當是一個兒子,當以三子最後的林字爲名。應爲趙德林。”
衆人望着開寶皇后,希望她將其中的故事隱情說完。
開寶皇后講述到此,忽然又站起身子,逐一望了一遍卿何苑下跪的太祖兒女。聲音有些哽咽的說道:“也怪上天無眼,我那未蒙面的孩子可也真是命苦。那年正月十五,元宵佳節,當晚,我身懷有孕,帶着侍衛和宮女,以及一些元宵去汴京街上去看望貧苦百姓,分發元宵。
元宵夜,燈火旺,萬民同樂,哀家看望諸多的百姓,分發諸多元宵。
百姓見哀家來了,都喜笑顏開,
來到一個躺在地上的衣衫襤褸的人面前,哀家把一碗元宵端在那人的面前,那人原本垂死的眼睛忽然大張,他雙手抓住哀家的手臂,狠狠的在哀家的手臂上咬了一口,而後,竟然死了。
哀家被咬,渾身發熱。御醫見了,說是中了臨死的人的邪毒,經過調治,半月之後纔好。
本來,哀家以爲身體好後,便徹底沒有事。誰知等臨盆之時,卻發現生出的胎兒是一個大的血塊,只顯露一點人形。那時,哀家明白胎兒已死。緣由就是那衣衫襤褸的人所咬。”
太祖的衆兒女聽到此處,沒想到開寶母后還由此遭遇,不由得輕聲嘆息。
開寶皇后唏噓幾聲後,又說道:“親生兒子已死,我便對德芳親愛有佳,視爲己出。
太祖皇帝駕崩之夜,本應該是聖旨來招德芳進宮即位。誰知太監王繼恩卻宣召來晉王。
哀家看到事實已經如此,一狠心。以正宮皇后身份,讓心腹人找了一輛馬車,準備親身駕馬車去南清宮找德芳。
哀家手牽馬車剛一出中宮,誰知漫天大雪從天而降。
那雪花啊!千年罕見,如同鵝毛一般大小的雪片,不停在天空飛舞,片片輕盈的落在地面上。
只一會就落了厚厚一層,將天地變成一片晶瑩。
哀家望着漫天的大雪,又想起自己當日和德芳一番情同母子的親情,想起親手教他寫字,親身教他識禮。親眼見他歡笑,親耳聽他心傷。諸多的畫面一時都出現在哀家眼前,這些畫面又在飛雪中不停的消散。哀家心中,既急切又傷感。
哀家獨自駕車快行在皇城大街上,軍卒見了都不敢阻攔。誰知馬車行了一會,哀家一時手滑趕馬不靈,又加上路滑難行。馬車一下翻倒在地,哀家重重摔在雪地上,身受重傷。”
開寶宋皇后說道此處,再難說下去,兩道淚水早已脫出。
衆兒女聽了開寶皇后的話,暗自傷心。想起來當日德芳成婚時,自己對母后的態度,心中的愧疚就更加深幾分。
開寶皇后擦拭掉眼中淚水,繼續哽咽說道:“晉王拿出太后定下的“金匱之盟”,名正言順的即位。並把哀家驅逐到西宮卿何苑。哀家別無他法,只能祈盼皇帝對你們幾個好些。”
太祖衆子女聽到當夜還有這樣的事,不禁眼淚雙流。更惱恨自己沒有常來看望開寶母后。
趙德芳想起當日開寶皇后和自己的恩情,雖然自己並沒有親身的經歷,但早被感動的不能自己,哭訴道:“母后,今日後,我們都是母后親身而出,我們身上之血都是母后身上的血,我們身上的肌膚皮肉都是和母后連成一片,我們身上的骨頭都和母后是一根。從此後,我們姊妹兄弟中若有一人招惹母后生氣,我第一個不能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