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鄭拓通過高倍瞄準鏡死死地盯着一千八百米外的一條小路,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那是目標出門的必經之路。爲了這次狙殺,他不僅在這個蚊蠅肆虐,毒蟲橫行的鬼地方一動不動地趴了三天三夜,還專門找關係,出大價錢買了有“狙擊之王”之稱的巴雷特M82A1重型狙擊槍和配套的.416型號子彈(增程彈,可使巴雷特的射程由1830米增加到2300米)。
出現了!一個頭纏白布滿臉大鬍子的中年人在七八個魁梧大漢的環繞下出現在了小路上。鄭拓一邊竭力平復因目標出現而引起的心理波動,一邊不禁緊了緊握住M82A1的手。雖然他射殺過的目標早已超過了兩位數,但是在這麼遠的距離射殺目標他還是第一次,儘管練習時的結果表明只要不出意外射殺目標的機率應在七成以上。
不過,鄭拓的心中還是微微有些緊張,因爲他知道作爲JD組織數得上號的頭目,他只有一次射殺的機會,必須首發命中。一旦首發不中,引起目標的警覺,再想射殺目標幾乎不可能,而且深入虎穴,在目標的地盤上,如果不能射殺目標引起混亂,甚至連成功脫身的機會都微乎其微。
現在的他已經不是三年前那個特種部隊中無所畏懼的神射手――“死神”了,也沒有了那時爲了完成任務不惜犧牲一切的勇氣。他這次打着出國旅遊的幌子接下這單生意,完全是爲了那份豐厚的報酬――二百萬美元。
從軍隊中退下來的三年時間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儘管在特種部隊中他是絕對的王牌,在各項軍事比賽中他是外國選手眼中不可戰勝的絕頂高手,但是在社會上,要學歷沒學歷,要技能沒技能,拖着一條傷腿,想找一份像樣的工作真比登天還難。儘管那些號稱是特種部隊退伍下來的高級保安,他一個人放倒十個八個不費吹灰之力。
眼看那點轉業費越花越少,最後不得已找到了在軍事比賽中結識的外國朋友,在朋友的幫助下幹起了兼職的賞金獵人。原本以爲幹上兩票,拿着賞金回國就能買上幾套房子,父母住一套,自己住一套,其餘的租給別人,即使以後還是找不到好工作,靠着房租也可以過得很滋潤。
哪曾想國內的房價就像坐了火箭似的,短短的時間內連翻了數番。幾單生意幹下來,除去各種花銷,不要說買下幾套房子了,連一套像樣的房子都買不起,更不要提靠着房租過活了。這次的肥差還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經紀人花了大力氣纔給他爭取到的,因此這一次射殺他一定要成功。
一定要成功!鄭拓暗暗給自己鼓勁,但是氣息還是有些急促,身體也有些發緊,最要命的是平時靈活異常的手指居然發起僵來。
眼看着目標就要從眼前消失了,鄭拓依然沒有開槍,因爲他知道以他現在的狀態不要說是一千八百米,就是八百米他也不敢說百分之百命中。
怎麼辦?鄭拓的腦門子見了汗,難道就這麼放棄了?這麼好的機會可不是隨便就能遇到的,即便以後還有機會,但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狀態也會慢慢下滑,到時候他可不敢保證還能勝任這種高難度的任務。
如果完不成任務,父母怎麼辦?難道讓他們後半輩子都過苦日子?等頭髮白了,背也駝了的時候,還要辛辛苦苦爲生活打拼?鄭拓的腦海中閃過了父母憔悴的面龐,突然他發現呼吸快速平緩了下來,身體放鬆了,手指也變得靈活異常,連瞄準鏡中的目標也變得更加清晰,似乎和目標之間的距離突然拉近了。
鄭拓心中一喜,他知道已經沉睡三年的頂級狙擊手的本能在這一刻甦醒了,現在他又變成了可以掌控一切人生死的“死神”。
儘管目標已經快走出了鄭拓的視線,不過他一點都不緊張,因爲他相信沒有人可以從“死神”的槍口下逃脫。
突然鄭拓的心中一動,彷彿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射擊的時機到了。他的右手食指果斷扣下扳機,儘管射擊時目標正處在人牆的包圍着之中,連目標的影子幾乎都看不見,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覺,頂級狙擊手的直覺告訴他那個時刻開槍一定可以擊中目標。
接下來的情況果然印證了他直覺的精準,儘管開槍時目標還處在人牆的包圍之中,但是當子彈接近目標時,一個保護目標的壯漢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腳步略微遲疑了一下,目標的半個腦袋暴露在了壯漢的頸側。價值42美元的.416子彈擦着壯漢的動脈飛過,準確擊中目標的腦袋,將之變成了一顆從高空摔下的西瓜。
“耶!”鄭拓心中歡呼了一聲,不過他知道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拽着M62A1後退了兩步,閃到了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後。
鄭拓有些不捨地看了M82A1一眼,快速拔下快速分解銷,數秒內將之變成一堆零件。接着他將頂針和瞄準鏡揣進口袋,將其餘的零件踩進泥裡,並用落葉蓋好,然後貓着腰,按照事先觀察好的退路快步離開。
如果不是他腿上的舊傷影響了他的行動,儘管M82A1有接近三十斤重,他也不會丟掉不要,當初爲了搞到了它可是花了他差不多兩萬美元。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準備金盆洗手,不再幹這種刀頭舔血的勾當了。
兩百萬美元,除去付給經紀人的四十萬佣金,再加上一些其他的開銷,他還能盡落一百五十萬左右,儘管國內房價飛漲,也夠他買上幾套不錯的房子,過上他嚮往的幸福的包租公生活。
由於準備充分,加之身手不凡,雖然離開的過程中也出現了幾次險情,不過總體來說還算順利。
第二天傍晚,鄭拓來到藏匿汽車的地方,順利找到了那輛七成新的甲殼蟲,駕駛着,向最近的大城市疾馳而去。
一邊開車,一邊“啦啦……今個咱老百姓呀!真呀真高興……”地哼着亂七八糟的歌曲,心情相當好,連車窗外空曠衰敗的荒漠在他的眼中也變得可愛起來。
他已經電話訂了晚上十一點鐘的飛機票,再過十幾二十個小時他就能站在家門口了。最主要的是他查了設在瑞士銀行的戶頭,裡面八十萬美元已經到帳,而且經紀人告訴他最多一個星期另外八十萬也會打進他的戶頭。
夕陽慢慢地沉了下去,車內的光線變得有些昏暗,鄭拓的臉部輪廓也漸漸模糊起來。突然鄭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什麼人說話,“我回去是將全部酬金都拿來買房呢,還是先買一套住着,其餘的觀望一段時間再買呢?聽說這段時間國家要對房地產行業進行調控。”
話音剛落,原本只有鄭拓一個人的車內居然又響起了一個略顯稚嫩的聲音,“你要幹什麼是你的事情,我只問你一件事,你答應我的事情究竟什麼時候兌現?”
“老八,不要生氣嘛!”鄭拓搔了搔頭,“我說老八,我就想不通了,我現在生活得好好的,你爲什麼就非要攛掇到另一個世界去呢?”
“什麼叫攛掇?”老八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明明是你答應的,只要我幫你完成三件事情你就跟我到我的世界去的。你怎麼出爾反爾,說話不算數呢?”
“老八,我……我不是說話不算數。”鄭拓眼珠一轉,“只是你的世界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吸引我的地方,我……”
“你胡說!我生活的地方好着呢,比這裡要好百倍千倍,再說了你沒有去過怎麼知道我的世界沒有什麼東西吸引你?只不過是你硬找藉口不去罷了!”
“那你說說你的世界有什麼可以吸引我的?說不定我一時動心就跟你到你的世界去了。”
儘管老八知道鄭拓只是在敷衍他,還是忍不住爲自己的世界辯駁,證明那裡並不是像鄭拓說的是毫無吸引力的地方,“在我們裡,人可以修仙,修仙有成後,不但可以長生不死,還可以騰雲駕霧,遨遊天地之間……”
“修仙?老八,那我問你多少個人中有一個可以修仙?那些修仙的人當中又有幾人可以修得正果?至於長生不死,我確實很羨慕,但是我聽說修仙要不停地修煉,一閉關就要幾十年甚至上百年,什麼地方都不能去,那樣的生活還有什麼意思。且不說在修仙的過程還要經歷種種磨難和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死翹翹,風險也太大了吧。像我這種資質平平的人,是沒有什麼搞頭的,還不如做個凡人,舒舒服服,平平安安地活個幾十年。至於騰雲駕霧,我可以坐飛機啊,又安全又快捷,想到什麼地方就到什麼地方。”
“我們……我們那裡空氣新鮮,哪像這裡聞着一股臭味。”
“臭味?”鄭拓抽了抽鼻子,“沒有啊!挺清新的嘛!”
“還有……還有……我們那裡有很多神奇的生物,保證你見都沒有見過。”
“神奇的生物?不要說我對它們並不是很感興趣。即便哪一天想看了,我也可以到動物園、植物園或者海洋館,那裡的動植物同樣可以滿足我的好奇心啊!”
“還有……還有……”老八似乎還想垂死掙扎,但是一時又想不起來,急得說不上話來。
鄭拓似乎要徹底打消老八攛掇他去異界的念頭,“你的世界有電視、有電影、有電腦、有互聯網、有電腦遊戲、有手機、有酒吧、有KTV、有NBA、有世界盃、有汽車、有肯德基、有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有……”
“夠了!”老八憤怒了,“老鄭,你太過分了。我怎麼說也救過你的命,哪有你這樣得理不讓人的。”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鄭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哼!不是那個意思?我是看出來了,你壓根就沒有跟我走的意思。既然如此,接下來的狀況就靠你自己化解了,好自爲之吧!”
“老八,你這話什麼意思?”鄭拓陡然感覺到脊背一陣發涼,似乎有什麼危險正在靠近。
不到五分鐘,耳畔傳來的“呼呼”好像大風颳過的聲音給了他答案――直升飛機。
接下來,並沒有上演電影電視中槍戰片的經典鏡頭――主角駕着一輛小汽車,突然壞蛋開着直升飛機追到,儘管匪徒動用了各種輕重武器依然對主角的小汽車無可奈何,最後反而被主角拿着小手槍射落。
在兩架直升機的包抄夾擊下,鄭拓的小轎車只支撐了幾分鐘,先是被機槍子彈鑽出了十幾個雞蛋大的窟窿,緊接着被一發火箭彈擊中,變成了一團火球。
在兩架直升飛機離開後,燃燒的轎車中一陣蠕動,鄭拓艱難地爬了出來,不過樣子慘極了――左腿和右臂都被炸斷,肚子上破開一個拳頭大的血窟窿,左邊的臉皮被切掉半邊,頭髮和眉毛也被火燎了。
不過,奇怪的是,受了這麼重的傷,鄭拓居然沒有露出什麼痛苦表情,彷彿他根本沒有痛感神經似的。
他有些吃力擡起頭,看了看夕陽落下後殘留下的最後一抹淡紅,突然平靜地說:“老八,你不是想讓我跟你到你的世界去嗎?動手吧!”
鄭拓的胸口蠕動了一下,從衣服下爬出一隻巴掌大的青色烏龜。小烏龜晃了晃小腦袋,兩隻綠豆大的眼睛放射出明亮的精光,口吐人言,“真的?你不會再騙我了吧?”
鄭拓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騙你嗎?”
“那你要不要打個電話交代一下後事?以我的本事還能幫你支撐一會。”
鄭拓的嘴角抽動一下,“謝謝你的好意,動手吧!如果不是你在最後關頭護住了我的要害,我現在可能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知道幹賞金獵人這一行十分危險,我已經事先將遺囑分別交給了我最好的兄弟和律師,他們會幫我處理後事,照顧我父母的。”
小烏龜遲疑了一下,“老鄭,我要提醒你。以你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適合將你連同身體一起傳送到我的世界,只能進行靈魂傳送。不過這樣就有一個問題,由於傳送過程中,沒有健康的身體對靈魂的保護,只有三成機會可以平安到達我的世界。另外即便僥倖到了我的世界,如果不能在十二個時辰內找到未出生的嬰孩或剛死的人進行附體,你也會魂飛魄散的。你可要考慮好了,一旦魂飛魄散,就什麼都沒有了,連轉世投胎的機會都沒有。”
鄭拓眨了下眼睛,“動手吧!即便能夠轉世投胎我也不記得自己是誰了,這對我來說和魂飛魄散也沒有什麼兩樣。再說了,我也不想我欠你的債讓一個無辜的生命去償還。”
擡起頭,望着小烏龜的眼睛,“其實,我也從來沒有打算不還你的情,只不過父母都漸漸老了,我實在放不下他們。我原本想等到父母百年之後,就跟你到你的世界去,那時不論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我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現在我把話說出來,是希望如果我真的魂飛魄散了,你還能知道你沒有交錯我這個朋友。”
小烏龜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說着,小烏龜漂浮了起來,慢慢飄到了鄭拓頭上大約一丈高的地方。
接着,小烏龜的口中發出了怪異的聲音,像是呢喃,又像是咒語。隨着聲音漸漸高昂,鄭拓的身體好像被一隻無形大手托起,漂浮在空中,身體下面也出現了一個丈許直徑的太極八卦圖。
而太極八卦圖外面則颳起了強烈的旋風,泥土、石頭、汽車的殘骸……全部被捲上了天空,並很快形成了一道黃褐色的風柱,直插霄漢。
大約過了五分鐘,意識已經漸漸模糊的鄭拓,猛然聽見了一聲尖銳的叫喊,彷彿一根鋼針猛地刺入腦髓,緊接着他就看見小烏龜的雙眼分別射出了一黑一白兩道光柱,準確地落在太極陰陽魚的兩隻眼睛上,然後鄭拓感到自己就像被塞進了洗衣機,天旋地轉,瞬間失去了知覺。
小烏龜眼中的黑白兩色光柱射入太極陰陽魚的雙眼後,整個太極八卦圖就像轉動的車輪,帶着鄭拓飛速旋轉,眨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個灰色的光團。
大約半分鐘後,光團陡然一亮,消失無蹤。外面的風柱則好像被扔進了一顆炸彈,轟然炸開,強烈的衝擊波一直蔓延了十幾公里才減弱散去,在風柱的正中心則留下了一個直接超過五十米,深度超過十米的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