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獨一無二

胡蘭獨自一人坐在一面。葉撫和敖聽心坐在另一面。他們相對着。

本該最爲激動的胡蘭卻一句話不說,悶頭坐在那裡,時不時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向葉撫,後者回以目光時,她又立馬躲開。看樣子,她在等葉撫解釋。

葉撫會解釋嗎?他不會。

“這幾天,你們在幹嘛?”葉撫問。

胡蘭沒有說話,她的心思全不在這上面。

“胡蘭?”葉撫叫道。

胡蘭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說不出的哀傷在裡面。

“有在聽我說話嗎?”

胡蘭點點頭。

敖聽心坐在一旁,沒有參與到他們之間,神遊天外似的微微仰着頭,看着閣樓的一角。她幻想着自己找到恩人時,該如何去感謝,不對不對,要先問名字,上一次連名字都還不曾問來就不見了。

“那爲什麼不回答我?”

胡蘭抿着嘴,“第一天,師姐帶着我們在拜訪神秀湖幾個家族,之後,就一直在洞天裡。在洞天裡等你回來。”

她憋着氣說了出來,末尾的時候帶着抑制不住的顫音。

葉撫看了她一眼,沒有就此多說其他。他用長鉗翻動火坑裡的靈炭火,零碎的火星知啦啦地飛出來,竄到空中然後迅速湮滅。

“她……她是誰?”胡蘭最後還是沒有憋住,顫抖着問了出來。

敖聽心聽到談論起自己,低下頭看了看。與胡蘭不同,她的目光裡是天性使然的好奇。

“前幾天認識的,發生了一些事,我幫一位友人照顧她一段時間。”

“一段時間。是多久?”

“一個月。”

“一個月……”胡蘭重複一遍。

葉撫皺了皺眉,他覺得她有點奇怪。

“只有一個月嗎?”胡蘭問,有些迫不及待。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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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撫說:“興許會久一點。”

“久一點是多久?”

“不知道。”

“爲什麼不知道?”

“胡蘭?”

“什麼?”

“我不在時,有認真做功課嗎?”

“有,師姐在看着。”胡蘭說着,陡轉語氣,“爲什麼要轉移話題?”

葉撫語氣慍怒,“胡蘭,你有些失禮了。”

這不是一個學生對先生說話用的語氣。葉撫聽得出來,胡蘭在質問自己。

“我沒有!”胡蘭情緒激動起來,噙着淚,似乎對葉撫冤枉她感到委屈。

敖聽心縮了縮脖子,看不懂現在的局勢,不敢開口說話。

“老師!”秦三月的呼聲打破了僵持與尷尬着的局勢。

胡蘭偷偷地把眼角的淚花抹去,然後立馬吸了兩口氣,平靜一下心情。

曲紅綃和秦三月從院子裡進來。她們一下子就察覺到氣氛的異常,將目光在敖聽心身上停留了片刻。

“這位小姑娘是?”曲紅綃看了看敖聽心額頭上的微微凸起的龍角,問道。她皺着眉,覺得有些奇怪。

敖聽心以同樣的目光看着曲紅綃,瞪大的眼睛裡滿是一種探求的意味。她像是在曲紅綃身上尋找什麼,目光漸漸變得炙熱起來,但又沒有帶着分毫惡意在裡面。

葉撫稍稍看了看,然後說:“前兩天認識的,幫一位友人暫且照顧一段時間……”他說着,看了看胡蘭,然後改口道:“照顧一個月。”將最後三個字咬得分外重一些。

胡蘭抖了抖身子,下意識地抓住身旁曲紅綃的手,尋求一絲依靠。

曲紅綃對胡蘭的小動作出意心知肚明,便撰緊了她。她看着敖聽心又問:“她是龍族的嗎?”

“龍族……”秦三月和胡蘭同時擡目看了看,確目地看着敖聽心頭上那一對微微凸起的角。

“嗯。”

“氣息有些熟悉。”曲紅綃轉目想了想,輕聲道。

“你也覺得熟悉嗎?”敖聽心忽然開口說話,分外激動,眼中幾乎要涌出星辰來,一雙手握得緊緊的。

曲紅綃反問:“爲什麼這麼問?”

敖聽心站起來,同坐着的葉撫差不多高。她臉上畫滿了美好,欣喜地問:“你兩年前是不是經過了中州南邊三百里的黑匣海域?”

曲紅綃在腦海裡一番探索後,點點頭,“是經過了那個地方,你爲什麼——”她忽然想起什麼,“你是那條小龍?”

敖聽心興奮得蹦了起來,兩邊眼角的金色卷葉狀印記泛起淺淡的光,變得生動起來,“是我,是我!”

她激動得忘了形,迫不及待地從葉撫背後繞過去,然後整個身子撲進曲紅綃懷裡,抱得緊緊的,然後擡起頭,笑滿了整張臉,“恩人,我終於找到你了!”說着,她覺得自己用“終於”這個詞似乎不太妥,畢竟並沒有怎麼尋找過,立馬改口,“我找到你了,恩人!”

曲紅綃想來,禁不住笑了起來,她也的確沒想到,會在這裡再碰到那條小龍,“倒是沒認出你來。”

那個時候的敖聽心是龍形的,未化作人形,曲紅綃第一時間只是感覺氣息熟悉,倒並未去細緻想過,沒想到會是她。

“我可是第一眼就認出來了,一直沒有忘掉你的樣子。”敖聽心滿足地笑了笑,“那個時候你還是長頭髮,腳踏祥雲而來,又帥氣又漂亮。”

曲紅綃伸手摸了摸敖聽心的頭髮,心裡頗爲感慨,感慨的同時卻忘記了,自己撫摸敖聽心頭髮的手是牽着胡蘭的那隻手。

這裡是敖聽心和曲紅綃重遇的美好場面。對於胡蘭而言,卻是晴天霹靂,雪上加霜。

她的眼神裡滿是死掉一般的悲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先前牽着曲紅綃的那隻手還懸在空中,無處安放。她癡癡地低聲喃語,“什麼啊,搶走了先生,又搶走了師姐……”

葉撫的目光從敖聽心和曲紅綃身上轉移到胡蘭身上,他聽見了胡蘭的喃語,也確切地看到她臉上如同死灰般的蒼白。上一次,她這般神情,是在葉撫告訴她胡至福的真相時。

他輕輕開口,“紅綃。”

曲紅綃應了一聲,“先生。”

“你和三月帶聽心出去走走。”

秦三月在一旁沒怎麼說過話,一直充當看客的角色,所以她將每個人的表現都看得清清楚楚,不待曲紅綃多說,便率先開口,“曲姐姐,還有聽心,我們走吧。”

曲紅綃這才反應過來,猛然回頭看向胡蘭,看到她無神的雙眼時,心裡忽地一陣刺痛。她沉頓片刻後,帶着秦三月和敖聽心出了火炤,然後離開洞天。臨走前,秦三月以御靈氣息將幾天前發生的事同葉撫說了一遍。

火炤裡只剩下胡蘭和葉撫。學生和先生。

胡蘭將披風裹得很緊,看上去很冷的樣子。她眼睛沒什麼神采,即便是秦三月她們都出去了,也醒動不大。

“胡蘭。”葉撫輕輕呼道。

胡蘭擡起頭,看着葉撫。

“你在想什麼?”葉撫問,“能和我說說嗎?”

胡蘭沒有說話。葉撫也沒有着急,安靜地等待着。

火坑裡的靈炭噼裡啪啦地響着,竄出許多火星子。葉撫偏頭看向火炤外面,霧氣還很濃厚,四周的一切都沉在朦朧當中。

“師姐說……”胡蘭開口,低着頭,不知道在看什麼,“她說在這件事上,我想要什麼答案,你就會給我什麼答案。”

“什麼事?”

“在我說之前,先生能不能答應我,答應我不要給我我想要的答案,說你心底真實的想法。”胡蘭似在渴求,語氣很低微。

在以前的日子裡,她從不會以這種語氣和葉撫說話。這種語氣只會在害怕失去,想要挽留的時候纔會表現出來。

葉撫沒有急着去答應,而是看着她的雙眼,輕聲問:“那,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你想要的答案,就是我心裡真實的想法呢?”

胡蘭直直地看着葉撫,然後連忙躲閃開,“想過,但是不能確定。畢竟,畢竟,先生你,你那麼……”

“那麼什麼?”

胡蘭說不出來,她說不出來她對葉撫的看法。只得悲慼地說,“對不起,先生。”

葉撫彎了背,手肘抵在膝蓋上,“我回來的時候,你很開心,但是見到敖聽心的時候,你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惶恐,平日裡你是話最多的,最有活力的,但是卻悶了聲,沉了心。”

“先生是覺得我吵鬧嗎?”胡蘭有些悲觀。

葉撫呼了口氣,“所以啊,人在悲觀的時候看待什麼都是悽慘慘的模樣。敖聽心擁抱紅綃只是因爲她找到了期待已久的救命恩人,而你卻覺得她會搶走你的師姐,以及,你的先生。”

“先生是覺得我小氣嗎?”胡蘭有些沒回過神來。

許久之前,葉撫就曾思考過三個學生的事。曲紅綃已經有了自己的路,找到了方向,是最不需要他去操心的,只需要在背後看着她成長便是,偶爾給她一些指點,讓她沉下心來;秦三月前途未知,未來一片迷霧,考慮她的未來是最爲艱辛和困難的,但是她很懂事,很貼心,能在照顧好自己的同時,去照顧三味書屋裡的每一個人,葉撫不需要去操心她的情感與心思;胡蘭是最讓葉撫操心的,她還小,難以處置好自己的情感,而留給她成長的時間又不多,不要看她平時裡活得最開心,過得最輕快,實際上只是葉撫還不曾給她壓力。

如果說考慮秦三月的未來很艱辛,那麼胡蘭的未來便是赤裸裸的很艱辛。正是知道胡蘭要面對的太多太多了,所以葉撫是對她最好的,是最疼愛她的,甚至有些時候葉撫都覺得自己是不是太偏心了。

“我不覺得你小氣。”

這其實是正常的,女孩子在情感上會敏感,葉撫並不覺得奇怪,不是人人都能像秦三月一樣,對人的心思拿捏得那麼分明。就像曲紅綃,在兩個師妹眼裡,在外人眼裡,那麼的神氣,那麼的無可匹敵,也還因爲溫早見而犯愁,以至於不得不來請教葉撫。

若是在以前,還不需要胡蘭儘快成長起來的時候,葉撫會把她現在的表現當作吃醋,安撫幾句後便作罷。但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有必要讓胡蘭邁出更大一步了。

“你問吧,我會告訴你我的真實想法。”葉撫說。

胡蘭拽着披風的一角,有些艱難地問:“在先生心裡,我……我是獨一無二的嗎?”

“當然,在我心裡,只會有一個叫胡蘭的學生。”葉撫語氣平淡地告訴他。他不需要帶上其他複雜的語氣,只需要像平時說話一般同她說明便是。

“但是,三月姐姐告訴我,我當初成爲先生的學生,只是因爲我交了入學費。”

“是的,不禁是你,你的大師姐也是如此。”

“所以,我們之間就是被幾貫銅錢所聯繫着的是嗎?”胡蘭悲慼地說。

葉撫溫聲同她說:“爲什麼你會這樣簡單地劃上聯繫呢?起初的時候,你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幾貫銅錢將我們聯繫到一起,那隻能說明,這是我們認識的契機,並不是我們之間關係的印證。”

“幾百個日日夜夜的朝夕相處纔是我們之間的印證。一起在桌子上吃飯,我們之間的每一句話,你從我這裡,我從你那裡得到所有感觸,每一個動作、神情,每一份心思、念想,日日夜夜裡所滋生着的存在於心裡面的東西,纔是我們之間關係的印證。”

他輕聲說:“而那些,是不可替代的,是幾貫銅錢所買不到的。這纔是獨一無二啊。如同你和三月,每一次的枕間細語都是你們之間不可替代的,是日久以來,所發生的,所影響着你們的東西;如同你和紅綃,你對她的每一次念想牽掛,她於你的每一次教導和照顧,都是你們之間不可替代的,是你們獨一無二的東西。”

胡蘭的心裡如同涌進了滔天的洪水,灌滿了所有所有。她將葉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分明地聽在耳朵裡。這些話語使她振聾發聵,使這個年紀本該天真爛漫嬉笑歡愉的她懂得了許多,這些所懂的,本該是隨着年齡,隨着思想的深度去擁有的,而現在被葉撫用話語同她說明了。如果真的是十歲的,不曾經歷過情感變遷的小姑娘,定然不能去理解到葉撫的話。

胡蘭不同,她只是年齡是十歲而已,與那些一口一個“我心理年齡大於實際年齡”的幼稚小孩不同,她的心理年齡真的不止十歲。所以,她聽懂了葉撫的話。她明白了,先生不僅僅是在安撫自己,也不僅僅是在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如何如何,而是在告訴自己一些道理,在告訴自己去觀想和發現身邊的一切。

上一次這樣的教導是發生在秦三月同井不停對弈後,陷入了昏迷的時候。那個時候,胡蘭從葉撫那裡知道了自己不能走在大師姐的背後,要走自己的路。

而這一次,胡蘭知道先生在同自己說每個人都是獨立存在的,沒有誰是爲了誰而存在的,人與人之間所存在的,只不過是相互之間的牽連,這種牽連或許是日夜的相處,或許是一份思念,或許是人羣中的一眼……

“你是我的學生,但不會只是我的學生。我是你的先生,也不會只是你的先生。”葉撫笑了笑,“你不會因爲沒有我而無法存在,我也不會因爲沒有你而無法存在。”

他說得很現實,現實很殘酷。他將這個現實的道理講述給胡蘭,不會因爲她年齡小便去顧忌,她需要明白這一點,需要邁出這一步。

“但是,你於我而言,的確是無法取代的,只因爲是你而已。”

“先生……”胡蘭的眼睛還是一如既往的明亮,一如既往的富有生機,但已經不再是孩子那般純真。

“如果有一天,你失去我了,你會怎樣?”

“哪一種失去?”

“任何一種可能,反目成仇、死去、恩斷義絕……”葉撫一連說了許多胡蘭失去自己的可能,每一種都是消極的悲觀的。“你會活不下去嗎?”

胡蘭有些害怕去回答這個問題,不知道如何說。

葉撫笑了笑,“那我先回答我失去了你是怎樣的。”

胡蘭有些緊張。

“若是有一天,我失去了你,我會傷心,我愛你這個學生有多深沉,就會有多傷心。但是,我一樣會生活下去,一樣會教導學生,一樣會同其他人交往相處,一樣的,即便失去了你,也不會有人能替代我心中的你。唯一不一樣的只是我身邊沒有了你。”葉撫平淡地說了出來,一如同她陳述一個事實。

胡蘭傷心了。這是人之常情,聽到一個現實的答案會傷心很正常。但是她接受了,接受了葉撫給她的回答。

而葉撫也深知,當胡蘭接受了自己的答案時,她便不再是小孩子了。

成長不一定是學識、才能、本事以及身體上的變化,看待事物方式的每一次變化都是成長。

葉撫其實很少擔心胡蘭無法去面對守林人這個組織以及之後的更多事,他還是有自信把她培養起來的,他的所有憂慮都只存在於胡蘭的心智而已。她沒有一個圓滿的心境,還沒有自己去看待萬物的方式。葉撫只是憂慮這一點,而心靈上的變化又難以去成就的,許多活了上千年的人心智還不成熟也是存在的。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胡蘭的成長讓他除了欣慰以外,心裡還有一種淡淡的失落感。頗有一種女兒嫁出去了的感覺。

“那麼你的答案呢?”葉撫問。

“先生,我覺得這是一個殘忍的問題,太過於考究人性了。”胡蘭說,“我不想回答。”

葉撫笑了笑,他懂得,胡蘭在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難以說出口罷了,這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不過……”胡蘭話鋒陡轉,狐疑問道:“先生,我還是想知道,你喜歡我和那個小姑娘誰多一點?”

葉撫莞爾,反問:“你爲什麼不找個更加刁鑽的問題呢?比如說我喜歡你和三月哪個多一點。”

胡蘭搖搖頭,“三月姐姐對我那麼好,我肯定不會和她爭搶的,就算先生你喜歡三月姐姐多一點,我也不會抱怨。但是那個小姑娘,不可以。”

“爲什麼?”

胡蘭笑嘻嘻地說:“因爲先生只能有一個貼心小棉襖。”說着,她不停地撲閃眼珠子。

“貼心小棉襖?”葉撫嘴角彎彎,“你是在說三月嗎?”

胡蘭一愣,氣極了,“討厭!先生你是存心讓我難堪。”

葉撫笑了笑,“說來,你先前一直糾結我收你做學生只是因爲幾貫銅錢,大概你沒有想過自己有多幸運,居然是花了幾貫銅錢就成爲了我的學生。現在,要成爲我的學生可就不是幾貫銅錢能做到的了。”

胡蘭還沒意識到這一點,努努嘴,“自賣自誇嘞。”說着,她停了停然後又問:“先生,你會收那個小姑娘做學生嗎?”

“爲什麼這麼問?”

“要是她進了三味書屋的話,我就不是小師妹,是師姐,就得讓着她了。”

“我說了,我只是照顧她一個月。先生與學生這件事,也不是一廂情願的。比起我來,她更喜歡的是曲紅綃。”

胡蘭頓了一下,“誒……先生你剛纔叫了師姐全名?”

葉撫笑而不語。

胡蘭陡然瞪大眼,一臉不可思議,“先生,你是想,是想讓大師姐收她!”

……

“恩人恩人,我能問問你的名字嗎?總是叫恩人,我都不好意思了,嘿嘿。”敖聽心溫馴地跟在曲紅綃身邊,指頭小心翼翼地捏着她的衣角,靦腆地問。

曲紅綃笑了笑,說:“我叫曲紅綃。”

“曲紅綃……呀!是那個曲紅綃嗎?”

“哪個?”

“那個啊,就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曲紅綃!”

曲紅綃莞爾,“或許是吧。”

敖聽心一臉激動,眼睛泛着光,“我老是聽三哥說起你的名字,好崇拜你的,一直想見見你,沒想到原來早就見過了。我可以叫你大師嗎?”

“大師?爲什麼不叫姐姐之類的?”

“就是感覺大師好厲害的樣子。”敖聽心就是單純地憧憬着曲紅綃。

曲紅綃勉強一笑,“你喜歡的話也沒問題。”雖然她覺得自己一個姑娘被叫做大師有些彆扭,但她還是儘量滿足這個天真的小傢伙,畢竟千里迢迢來這裡。

“你三哥是龍三太子嗎?”曲紅綃又問。

“嗯嗯,我的父親就是龍王。”敖聽心忽然又哀愁起來,“說起三哥,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他也要來神秀湖的,但是我跟他走散了。”

“沒關係,肯定會找到的。”曲紅綃安撫道。“對了,你是怎麼知道我在神秀湖的?”

敖聽心羞答答地說:“感覺的,我感覺你會在這裡。”

“感覺?”

曲紅綃看向秦三月,對於感覺這種事,她知道這個師妹比自己擅長。

秦三月笑了笑,“單純的感覺的話,那麼就說明,命裡註定你們相逢。”

這句話在敖聽心聽來好聽得不得了,笑圓了臉。“不單純的呢?”她問。

秦三月想了想又答:“不單純的話,就說明有人在背後指引着你。”

“有人在背後指引我?”敖聽心皺起眉頭,仔細想了想,“可是我怕父王責怪我,就只跟三哥說起過恩人的事情。會是誰在指引我呢?會是誰呢?”她攥着手,不斷地敲打自己額頭思考。

秦三月見着她這副認真的模樣,便說:“別想太多,興許就是單純的感覺。”她笑了笑,“相信你們之間是有緣分的。”

敖聽心心情變得很快,立馬甜滋滋一笑,“謝謝三月姐姐。”

“你知道我的名字?”秦三月問。

敖聽心說:“剛纔聽葉先生叫你三月,不過,也只知道名字。”

秦三月點點頭,覺得她倒是挺認真的,“我姓秦。”

“你是怎麼到神秀湖來的?”曲紅綃問,她覺得因爲雲獸之王,龍王在這段時間應該不會隨意讓任何一條龍離開龍宮所在的海域,更何況書自己的小女兒。

敖聽心縮着腦袋說:“我和三個偷偷溜出來的。然後被一道海龍捲捲進海底大裂縫了,失去了意識,剛醒過來又被一道超級超級大的海浪給衝暈了,再醒來的時候就看到葉先生了,據說,是葉先生把我釣上來的。”

“釣?釣魚嗎?”

敖聽心點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身爲一條龍被人家當魚一樣釣起來着實很尷尬,但想到因此見到了恩人也就無所謂了。

秦三月眉頭微微一動,眼中掠過絲縷異樣神采。

敖聽心忽然感覺氣氛有些凝滯,她擡頭看,發現曲紅綃表情格外凝重,目光警惕地看着前面。她順着她的目光朝前面看去,當即渾身一僵,心裡面竄出一道接着一道的冷氣。

在前面,站着一個人。那個人是敖聽心心中的恐懼,刻骨銘心的恐懼。那個人換了身黑色的長袍,頭髮變成及腰的黑色,但是那張臉是敖聽心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漂亮但是格外可恨。

“雲……雲……雲獸……”她顫抖着喃語。

師染的身影忽地閃動過來,湊到敖聽心面前,笑着說:“是雲獸之王哦,不是雲獸。”

曲紅綃動了動,但是渾身如同凝滯了一般,無法動彈。

師染笑着說:“別動,你動不了的。放心吧,我只是路過,看着三個漂亮小姑娘,忍不住過來瞧一瞧,不會傷害你們的。”

路過是實話,她剛纔纔在公孫家折騰一番,到這百家城逛一逛,然後就瞧見她們三人了。

師染笑臉盈盈,若是除去血紅的嘴脣與雙眼的話,會是可親的大姐姐形象。但是,王怎麼能是可親的形象呢?

“每一個陰狠的惡人都說過這樣的話。”曲紅綃並未慌亂,冷着眼說。

師染點點頭,“的確,你說得很對。我是個惡人,也很喜歡這個稱呼,你說我狠我承認,但是陰嘛,我不會承認的。”

她稍稍揮手,禁錮三人的力量消散。

曲紅綃身隨心動,眨眼間便帶着秦三月和敖聽心消失在這裡。

師染立在原地,笑了笑,輕聲自語:“不愧是曲紅綃啊,怕是再過幾年,我就沒法禁錮住你了。”

片刻後,她皺起了眉,“旁邊那個小姑娘氣息有些奇怪啊,鉅子?金烏?月神?玄女?”

她想不明白,將這份疑惑放在心裡。

最讓她想不明白的還是葉撫,如今見着了曲紅綃和秦三月後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她在想,“他到底想幹什麼?”

好奇與猜疑在心裡滋生,如同大火一般燃燒起來。

……

“霧氣濛濛的,是不是快下雪了?”

白薇呼了口氣,立馬看到一串水霧浮現,又消散。她穿着絨衣,披着披風,看樣子要出門。

一道白影從她身後竄了出來。

“又娘,到我懷裡啦。”白薇蹲下來,伸出懷抱。

又娘跳到她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然後躺下來。它的貓長長了不少,尤其是脖子那一圈,像是帶着白色的大圍脖。

院子裡的門被敲響。

白薇應聲走了過去,將院門打開。門外是一箇中年女人,穿得比較厚重,背後跟着個丫鬟。

“這麼早就起來了嗎?”中年女人問。

白薇笑道:“柳姐姐你這不是逼我還早嗎。”

中年女人噗嗤一笑,走上前,撫了撫又娘,然後說:“你穿得太少了,小心着涼啊。”

“不少了,不少了,四五件衣服呢。”

“聽姐姐的話,再穿件大雪披在外面,風大。”

“得得。”

三人走進滿是花的院子。

“姐姐我啊在花城待了幾十年了,你是我見過把花養得這麼好的姑娘了。”

“我沒什麼別的本事,就養花在行了。”

“瞎說,你啊可比城裡頭其他姑娘有本事多。”

“柳姐姐就別誇我了,說得我都快信了。”

在房間裡,看着白薇又在外面披了件大雪披後,中年女人才舒了口氣。

“這出門真的不要我配個侍衛給你嗎?一個姑娘在外面,不太安穩啊。”

“哎呀,不要擔心啦,我會武功,你也看到了嘛,我一隻手就把院子裡的大缸舉起來了。”

“但是——”

“柳姐姐,你就別擔心了。我又不是出遠門,就是出去走一走,還會回來的。”

“那好吧,要是什麼事,可一定記得寫信啊。”

“嗯嗯,我記住了。”

“路上慢點啊。”

“好,麻煩柳姐姐幫我照看院子啦!”

白薇帶着又娘,走進街道的人羣裡,漸行漸遠。

“主人,我們去哪?”又娘以神念問道。

“疊雲國。”

“又回去嗎?”

“不,去黑石城。”

“黑石城?”

“嗯。”

“想他啦?”

“瞎說。”

“口是心非。”

“你再說我把你燉了。”

“哼。”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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