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白戰天又消失了,來小河村的,都是他手下的一個經理。那經理姓商,叫商陸,是位長相端正的女士,梳着利落的短髮,很強悍。
商陸是一種中草藥,在他們這一帶比較常見,只不過,地方上人們只知道它的土名兒,叫山蘿蔔,不知道它的學名兒叫商陸。所以,白戰天把這個人介紹給嚴明的時候,嚴明很留意這個女人。後來打過一些交道,就發現,這個女人能坐上三生緣集團基建部經理職位
,是真有兩把刷子。
小河村的建設安排給商陸負責,白戰天每次來就放心地呆在嚴明的小診所,什麼事也不操心。有事需要申請或彙報,他直接推給商陸,“你找商經理。”所有事到了商陸那裡都不是事,她能在最短時間內作出最有效的反應,她的一些小點子,也讓嚴明頗爲佩服。
比如說,溼地公園既要保持溼地的自然環境,也要方便遊人行走。如果在溼地周圍及內部修建水泥路面,就會破壞此地的原生態效果。不修的話,泥巴路下雨溼滑,天晴則塵土飛揚,都不好。
商陸說,這簡單啊,國外很多公共區域和私人領地都用木板搭建觀景平臺和小道。而需要大面積鋪設的路面,則用當地產的小石子。這樣,既不妨礙植物生長,與生態環境渾然一體,又方便人們乾淨安全的行走。
再比如,用於養殖的池塘邊沿,如果砌成方方正正的模樣,人工的痕跡太明顯,與小河村整體規劃風格不一。
商陸說,既然是按照原有的低窪地勢挖出來的,就依着原有地勢改造池塘邊線。高的地方就讓它高出來,低的地方就讓它低下去,邊沿用些鵝卵石,再種些池塘邊常長的草,看起來不就像自然形成的了麼?
正好石頭本地就有,小河村東北和西邊兩處石頭山,拉兩車過來就是了。
這個初看中性的端正女人,其實是個外剛內柔的女人。做事極細心,對事情的完美性要求極高,有時顯得十分文藝,生活細節極其講究,以至於很有些小資情調。
嚴明不懂這些新的流行語,但只是簡單地覺得,這個女人很有意思。就像商陸一樣,看着不起眼,作用卻很大,葉莖花根種子都可入藥,還能改良土壤。
商陸作爲一種中草藥,分有毒和無毒兩種。有毒的反而比無毒的藥用價值更高。無毒的可以當蔬菜食用,有毒的則需要謹慎使用,避免毒素傷人,而且生長環境也頗爲寬鬆。所以,大江南北廣有生長。
嚴明在他不到二十年的人生歷程中,幾乎沒見過事業型女性,所以對這個商陸就多了一份研究性的觀察。
他發現商陸做事有板有眼,但是遇到白戰天時,顯得分外柔軟而專注。她對白戰天幾乎是言聽計從。但是,他仔細觀察白戰天,卻發現白戰天對商陸與對別人無甚差別。
這兩天白戰天沒來,商陸得空時便來嚴明這裡坐坐,看他給別人扎針按摩。沒人時就與他聊聊白戰天。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曬着,初春的風都軟了,外面野地裡,有一層綠絨絨的青草尖。商陸捧着一杯茶,跟嚴明說,“嚴村長,你不知道,白總雖然是繼承了家族產業,可三生緣集團是到他手裡才發展到現在這個規模。白總不簡單啊。”
“商經理很瞭解白先生?你們認識很久了吧!”對於白戰天的過去,嚴明也挺感興趣。
“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就認識他了。那時候,他才初掌家業,白家內部勾心鬥角,爭權爭得很厲害。”
“我這麼大?十八歲?”
“是啊,我那時候纔剛考上大學,家裡條件不好,我出來找兼職。那時候,白氏的三生緣還只是個醫藥公司,在省城新開了個分部,急需人手。我去應聘,就是白總親自招的人。”
“我說我只能在沒有課的時候工作,白戰天大概看我衣服穿得樸素,說話卻說得清楚,就讓我去搞銷售。因爲我不能保證工作時間,所以連保底工資都沒有,只按銷量拿提成。”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爲我肯定拿不到多少收入,連我自己都沒底氣。我呢,一點銷售經驗都沒有,就只好下死工夫。我把產品功能背得滾瓜爛熟,還自己做功課,查到了同類產品的信息,把我們的產品特性自己歸納總結。推薦給別人的時候,就能把這些說得清清
楚楚。”
“有需要的人多精吶,自己知道貨比三家,同類產品也能瞭解個七七八八。可是,瞭解歸瞭解,因爲沒有專業知識,還是拿不定主意要買哪家產品。我就把同類產品的不同之處跟他們講清楚,當然會強調三生緣公司的產品多麼適合他們。於是,呵呵,我就成功啦!
”
“頭一個月,我就不比別人差,後來每個月都會更好一點。因爲我對產品越來越熟悉,與人打交道也越來越有辦法。”
“因爲對產品瞭解得多了,也客戶的需求也很熟悉,過了一年多,我就產品包裝和銷售策略問題,寫了一份策劃書給白總。”
“沒想到,白總採納了我的建議,並且在我大三的時候,就讓我擔任省城分公司企劃部經理。”
商陸低着看着手裡的茶,淡淡的笑意漾在臉上,“當時,公司裡說什麼閒話的都有,都說我攀上了白總,纔得到那個職位。連白總的夫人都找我談過話。”
“聽說白夫人是位少數民族族長的女兒。”嚴明聽白戰天說過他的愛人。
“是啊,非常美。不過,大概因爲跟着白總遠離家鄉,生活方式差異太大,她不怎麼跟人打交道,顯得十分低調也非常神秘。”
“她找我談話,我就跟她說,我跟白總只是老總和下屬的關係,其它什麼都沒有。我在三生緣能坐上這個職位,也是我自己掙來的,誰也不能小瞧了我。”
“我們談得很投機,我能感覺到她在白家生活的不如意。我當時不知道原因,就跟她說,你放心,白總在感情上,從沒跟哪個女人曖昧過。她就說,是家裡其他人在她面前常常說些不太好的話,讓她很煩惱,也很痛苦。”
“那時候,我才知道,白總家裡,還有一個大伯,兩個叔叔,一個姑姑,除了他自己下面還有兩個親弟弟外,堂兄弟姐妹還有五六個。都住在寧市,指着三生緣吃飯。”
“白總的夫人不常出門,對白總在外面忙的事情不瞭解,但總有人在她跟前報告白總在外面的活動。所以,白夫人就找上了我。”
她看看嚴明,“你看,我跟白總什麼事都沒有,就有人能挑動白夫人找到我頭上。那一大家子,能幹出什麼好事兒,你也該猜到了吧!”
嚴明點點頭,家庭里人口一多,總是要起些紛爭,不爲別的,爭寵是最常見了。父母多生幾個孩子,還有偏有向的呢,何況白家這樣不僅要爭寵,還要奪利的。
“經過那一次談話,白總的夫人倒拿我當了朋友。偶然出一次門,也都願意跟我見個面,聊聊天。因爲我是個外人,從不在她面前說白總的是非,還能給她一些生活上的建議。”
“白夫人很單純,雖然他們在很多事情上不能互相理解,卻能把感情很專一的投注在對方身上。這種關係我一直不能理解,但是很羨慕。”
嚴明點點頭,大多數人認可的感情是互相理解,有共同的興趣和愛好,生活方式相近,有太多的共同點,纔有一起生活下去的基礎。像白戰天和他夫人這種,互相之間太多不同,卻能保持感情的,真是很少。
“那時候,我一邊上學,一邊就在三生緣做兼職,直到畢業。”商陸看着嚴明,“白總就是我的直屬上級,他等我拿到畢業證,就直接邀請我加入了三生緣公司,讓我負責去東部的C市開設分公司,後來我就成了C市公司的負責人。”
“沒多久,三生緣公司就變成了三生緣集團,因爲白總的成績太顯著,佔有的股份也最多,就成了白氏的掌門人。我也成爲集團股東之一,雖然佔有的股份分很小。”商陸笑了笑,端正的臉上有一種成功女性的自信和驕傲。
“集團的生意越做越大,涉足的行業也越來越多。”商陸笑了笑,“你看,我現在也還是經理,可是這個經理跟當初那個經理,可不是一個檔次。”
嚴明笑,“我明白。”他想了一下,問商陸,“白夫人現在怎麼樣?”嚴明想,她女兒身體不好,但是白戰天身體很健壯。那大約白夫人的身體是不太好的。
商陸沉默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種悵然,“我畢業沒兩年,白夫人就去世了。因爲我離開了省城,就很少見到白夫人了,後來聽說是得了急症。”
她看看嚴明,帶着些憂慮,“當時,也有傳言說是白家有人搞陰謀,想讓白戰天與南方一家醫藥大財團聯姻,就害死了白夫人。可是,白戰天在夫人去世後,一直也沒有再婚。不過,從那以後,他把女兒看得更寶貝,身邊配了許多保鏢,也從省城搬回到寧市老宅住
。”
“不說老宅住着一大家子麼,人那麼多,不會。”嚴明本想說不會有危險嗎,想了一秒鐘,還是說,“不會有問題嗎?”
“哦,三生緣公司發展成集團以後,生意分散在各地,更發達的城市當然更有消費空間,白家的那些人,有的是爲了工作需要,有的是爲了更好的享受,就都搬走啦。老宅空下來,住着白總和白小姐,還有一大幫保鏢。”
商陸說到這裡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白小姐長得簡直跟她媽媽一模一樣,可是人卻聰明敏銳得多,可惜身體不好,她自己大約也常常覺得身不由己,所以性子卻很桀驁不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