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山宗。
龐師叔站在第九峰之巔,山外,輕聲道:
“我在九山宗活了幾萬年,竟認不出這地方來了。”
一旁的掌門也是無言。
山外的世界變了個樣子。
山腳下,碼頭旁邊的那條大河已沒有了水流,只剩下了濃稠的暗紅色血液在流淌。
此時當是白天,但天空中卻出現了一道天河——也是血色的。
一上一下,兩條血河交相輝映,映得方圓百里的景色都籠罩着一層不祥的光芒。
“這便是化神麼?”龐師叔嘆道,“一出世,天象都變了。”
“不止。”
掌門低聲道:“我最近發現,我一些符法的威力在減小……”
龐師叔一愣,不由道:“這聽起來和天碑界有點像?能夠改變各種法術靈符的威力?”
“是,章師侄前兩日跟我談過化神之事……這化神,恐怕真能影響天道。”掌門說了一句,卻也不再多說。
龐師弟臉色已經很差了。
另一方面,此時多說無用。
“說起章師侄,她人呢?還在山河真形符那?”
掌門點了點頭,看向自己師弟:“我不知道血河老祖爲何如此耽擱,但看那血河中的煞氣一日多過一日,怕是那血河老祖也等不了多久了。”
龐師叔點點頭,似乎是明白掌門的意思。
“我叫章師侄下山,她這些日子爲了喚醒祖師耗費了不少靈力和神魂,如今形勢緊急,必須得休息會了。”
掌門點點頭,看着龐師叔往山上而去。
他回首,看向山外的血河,又拿出一個陣盤,輕輕撫摸。
……
龐師叔上了山,就見到章師姐坐在山河真形符之下,周身靈氣變化萬千,宛如雲霞,似乎是想引動山河真形符的反應。
但山河真形符不過是有些忽明忽暗的光芒溢出,再無別的變化。
龐師叔等了一會,章師姐卻沒有半點醒來的意思,他不由輕呼了一聲:“章師侄。”
章師姐輕輕睜開眼眸,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絲疲色,竟是極爲倦怠的模樣。
龐師叔心知,章師侄這不過是初入元嬰,現在相當於在參悟化神法門,心力憔悴實屬正常。
想到這裡,他不由有點慚愧:
“我們在這竟是幫不上忙。”
他不是沒看過鄭法給的那幾本書,說實話——不是完全看不懂,但要想理解山河真形符這麼複雜的靈氣迴路,實在是過於困難了些。
掌門亦是如此。
章師姐搖搖頭,她本不是個喜歡叫苦的性子,此時不過問道:“師叔有事?”
“血河老祖……”龐師叔似乎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山外似有些變化,怕是不妙。”
章師姐朝山外一看,竟是早有預料一樣:“這大概是血河老祖的道果影響了這方天地。”
“嗯?”
“我這幾日參悟山河真形符,有些所得。”章師姐解釋道,“化神之間的鬥爭,大概與我等想象的並不相同。這是一種道爭……”
龐師叔有點迷茫。
章師姐搖搖頭道:“血河老祖這麼慢,大概不是怕我九山宗,而是……怕這方天地。”
龐師叔聽着一愣一愣的,眼神中充滿了懵懂。
索性他來不是和章師侄探討這些東西的,而是想要章無衣不再執着於九山祖師。
而是好好準備,應對血河老祖。
……
“血河竟是真身前來?”
遠方,正在和青雲大聖對峙的通明上人看着這一幕,不由張大了嘴巴。
青雲大聖笑看了他一眼道:“血河老祖本就是藉助着大自在魔祖的道法成道,你我用本命靈寶做過一番也就算了,他可是隻能聽命於大自在魔祖。”
“更何況,如今靈氣衰微將至,大自在魔祖先落一子而已。”
“而且,區區一個血河老祖算什麼?”
通明上人一聽也是嘆息:“我等,也不過是棋子罷了……只是你明知道沾上了大自在魔祖沒什麼好事,爲何還要替他們……”
他心中可不信青雲大聖是爲妖族出頭。
妖族本質上是一盤散沙。
更何況,別看元嬰之下的妖族過得苦,但青雲大聖這種化神——沒幾個人敢欺負。
“大自在天。”
青雲大聖說了四個字。
通明上人卻像是聽懂了一樣,悚然擡頭:“大自在魔祖竟願意讓出大自在天?不是躲在大自在天之中,能避過靈氣衰微之劫麼?”
他此時明白了爲何青雲大聖要和大自在魔教合作了。
更明白,爲何青雲大聖會說血河老祖算什麼。
魔門能夠存在這麼久,魔祖能夠活過兩個紀元,和大自在天這種洞天秘境脫不開關係。
“這我哪知道?更何況,魔祖是何等大能?能騙我麼?”青雲大聖搖頭道,“這個價碼給你,代價是整個百仙盟……”
“你不願意?”
通明上人沉默,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只是看向九山宗的目光,有些憐憫——
大自在魔祖願意放棄大自在天,這動作絕不小。
九山宗大概是倒了大黴,擋在了大自在魔教的秘境出口……
……
鄭法坐在日月鍾旁,他一面煉化着之前得來的靈材,一面看着蕭玉櫻在藥園中感應各種電磁波動。
時不時還要催動日月鍾移動——
要御使這玩意,所需的靈力十分磅礴。
加上他丹田裡面還有個吃靈力大戶扶桑木,這些靈材竟像是爲他倆吃的。
他們走得有點慢——按照鄭法估算,回九山宗恐怕得數日。
不是說日月鐘不強,而是日月鍾本質上並不是一個用於趕路的寶貝。
鄭法的靈力又太弱,可能連日月鍾萬分之一的威力都發揮不出來。
導致速度偏慢。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急的樣子,蕭玉櫻笑道:“你在擔心九山宗?擔心大自在魔教會攻破九山宗山門?”
鄭法點頭。
“是大自在魔教要擔心你……”
蕭玉櫻想了想,忽然道。
“嗯?”
“他們真是倒黴……一出世就遇上了你這麼個大氣運之人。”
“……”
鄭法隱隱約約明白,爲何蕭玉櫻對自己的變化這麼明顯了。
“大氣運?”
“這是個很古老的說法。”蕭玉櫻說道,“能執掌洞天靈寶,便是有大氣運之人。”
鄭法恍然,這事恐怕還得從神道紀元說起——
那時候的大能,都是靠着洞天靈寶起家的。
“其實……我之前以爲你雖然能在天碑界中勝過我,但應該暫時無法掌控洞天靈寶來着。”
“嗯?”
“我師尊也未能掌控……”
鄭法呆了呆。
這話中的信息有點炸裂——第一,蕭玉櫻出身果然厲害,她師尊起碼是個化神,而且還有個洞天靈寶?
只是不像自己這麼幸運。
靠着正反五色靈光鳩佔鵲巢。
蕭玉櫻看着鄭法,眼神中流露的是那種——迷惑又羨慕的目光。
“蕭仙子,這洞天靈寶,到底有多少個?”
好不容易遇見了個懂行的,鄭法不由問道。
“我哪裡知道。”蕭玉櫻撇撇嘴道,“只是師尊說過,洞天靈寶並非都是一樣的——也有高下之分,似乎是看有多少完整寶文法禁來區別的。”
鄭法一愣。
他看向日月鐘上的靈氣迴路,他們將這些東西叫做法禁?
說起來倒也有點道理——這些靈氣迴路,決定了九山界中的靈氣規則,確實是一種法禁。
“你能執掌這日月鍾,如今還只是築基期……我敢肯定,大自在魔教一定會後悔的。”
蕭玉櫻看着鄭法,輕聲說道。
……
通明上人久久無言,看着那遠處的血色天河。
青雲大聖像是看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般:“道友想走了?”
“大聖還要攔我?”
“道友說笑了……我雖眼饞那大自在天,可也不是大自在魔祖的奴僕,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就好。”青雲大聖笑道。
“大自在天……”
通明上人嘆息一聲,他本是想着看看能不能救出九山宗一兩個人來的。
如今卻知道一個大自在天足以讓青雲大聖拼命。
因爲他也會爲了這麼一個洞天拼命——這是在靈氣衰微之時活命的機會!
九山宗如今恐怕是非亡不可——青雲大聖不想和自己起爭端是一回事,但完成大自在魔祖的囑咐又是一回事。
“其實……”青雲大聖又說道,“我聽血河老祖的意思,這九山宗魔祖其實並不看重。雷池堵門也不過是小節。”
“但章無衣,還有一個叫鄭法的小弟子……魔祖不知道爲何竟是極爲重視……他當時說,有個什麼三子符理論……”
通明上人輕輕皺眉,不大理解。
“這血河老祖真身前來,就是爲了擒拿章無衣其人……”
通明上人想了半天,開口道:“章無衣天才之名我一向有所聽聞,但那鄭法……又是何人?”
青雲大聖搖搖手,看向九山宗。
九山宗旁,上下兩條血河中翻起巨浪,浪潮之巔,兩柄古怪,死寂又令人心驚目眩的仙劍顯現。
一個乾瘦老者身影,自虛空中浮現握住兩柄仙劍,正是血河老祖。
他看了看九山宗的護山大陣,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他一揚手,手中的仙劍忽地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