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玉玲瓏從外面開門回來。換掉那雙黑色的高跟鞋,脫掉米色的小西服,赤腳走過去,先將房門推開個縫隙,看着白色牀上平躺的身影,脣角微微勾起。走進去掀起一邊的被子,將唐宋抱過去幫忙蓋好,一臉的溫馨。
“阿姐怎麼可以就這樣睡呢,雖然這幅身子馬上就不屬於你了,但是生病了也會難受。”
迷迷糊糊的唐宋,聽見了玉玲瓏的聲音,還有她身上無法用香水掩蓋的血腥味。
“你……殺人了?”
“放心,我殺的人和阿姐沒有一點關係。”玉玲瓏說着,伸手搭在唐宋的脈間,又撫了撫仙藤上的水汽,微笑道:“看來阿姐真的很喜歡這具肉身,這麼不捨得反抗。”
唐宋的身體虛弱的厲害,她沒有理會玉玲瓏的話,而是將頭轉向一旁,沒有言語。
面對眼前如此淡漠的女子,玉玲瓏不僅不生氣,反而脣角掛着笑意幫唐宋掖了掖被角。
“阿姐好好睡一覺,今晚我便帶你離開這裡,去一個你定會喜歡的地方。”玉玲瓏彷彿在自言自語,回頭望着窗外升起的暖陽,好看的眼角微眯,“很快,就會回到最初了。”
……
雅苑內,穆筱澤從靈雨口中得知昨夜所發生的事,一臉擔憂。
“不行,我要去找唐姐。”
靈雨坐在餐廳裡,正品着清粥吃着小菜,這些都是姜尤一早買回來的食物,挑眉看着眼前着急的大帥哥,放下白瓷勺,托腮道:“你這沒頭沒腦,打算去哪裡找?”
“那也不能在這裡幹呆着啊,唐姐又不能……又不能自己出現在這裡。”穆筱澤看着靈雨眼底的笑意,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了。
靈雨一手托腮,用另一隻手喝粥,咀嚼完,八卦道:“你很喜歡唐宋?”
“嗯?”穆筱澤目光一怔,一臉被說中的樣子,眨了眨眼睛,“什麼呀,我擔心……我擔心唐姐的安危很正常。”
靈雨若無其事的點着頭,抿着那雙薄脣,眼睛一轉,思考道:“唐宋不僅好看,性格也好,喜歡也正常呀,難道你不喜歡她?”
“誰說我不喜歡?”穆筱澤說完看着靈雨一臉得逞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果然這羣女人裡除了唐宋,最正經的就是安雅和玄洛了,“我懶得理你,我去找安雅。”
靈雨歪着腦袋見穆筱澤慌忙跑開的背影,溢出輕笑後慢慢恢復,她也擔心唐宋,更擔心安雅,只是現在光擔心又有什麼用呢?
穆筱澤沒想到雅苑前前後後那麼多庭院,找了好幾個地方,纔在一座觀景平臺處看見了安雅。
平臺四周用竹簾遮掩,而安雅就端坐在前面,披散的烏髮隨着清風絲絲捲起,不管周圍的景緻有多好,目光總會自然而然落在她身上。
戈舒跪坐在一旁,將剛沖泡好的茶水放好,準備起身離開,看見面色匆匆的穆筱澤先看了眼安雅,見她沒有反應,便悄然的離開了。
穆筱澤擡眉見戈舒離開的背影,稍稍頓了一下,又大步走過去,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女人還有心思下棋。
“你都不擔心唐姐嗎?”
安雅正準備落下白子,聽見穆筱澤的話,將白子放在一邊,端起剛沏好的茶,抿了一口,擡眉反問道:“擔心又如何?”
穆筱澤直接坐在安雅對面,自顧自的也倒了一杯,看着棋面上膠着的黑白子,他並不懂圍棋,卻覺得安雅的話有點道理,可是不管怎麼樣,這個時間都不應該有閒情逸致的態度。
“擔心就要想辦法呀。”
“你這般擔心,可是有辦法了?”
穆筱澤抿了口茶,放在一邊,耿直的搖了搖頭。
安雅擡眉看了他一眼,也放下茶杯,並且幫他和自己的茶杯添滿,再次拾起那枚白子,落在棋盤上,道:“是呀,光顧着擔心,若看不清局面,如何有辦法呢?”
“局面?”
“動機。”安雅手持黑子,斂眉盯着眼前的棋局,“之前不解格局,纔會走錯了方向,認錯了敵人。現在知道了敵人是誰,就要重新梳理格局,方有機會絕處逢生。”
“下個棋就能知道了嗎?”
“不知道,不過下棋會幫我理清思路。”安雅又拿起白子,剛要下,手上動作停住,看着穆筱澤問:“你既已做回了自己,不去看看你的家人嗎?”
穆筱澤聽見家人二字,表情立刻沉了下去。
“我聽唐宋說,你家是單親,你走的突然,又屍骨無存,你母親病了很久,雖然你不能再像平時那樣出現在她面前,至少去看看她。”安雅說完將棋子落下,又拿起另外一枚棋子,“你之後的人生會很漫長,但你母親的人生與你相比,不過是彈指一揮間,趁着她還在,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可是……唐姐她?”
“她那邊有我在,我定不會讓她有事。”安雅的脣角雖然掛着笑意,眼底卻流露無比的堅定,端起茶杯輕輕的吹了吹,“而你自有你的使命,去保護你珍視的人,保護唐宋珍視的人,你能做到嗎?”
穆筱澤垂眉盯着棋盤上的黑白子,自然明白安雅的言外之意,不能所有人都朝着一個方向走,就像在警校裡學到的那些內容,個人能力再強,也抵不過團隊作戰的實力。
沉下心思,有了目標的穆筱澤,認真道:“我知道了。”
夕陽的暖光穿過竹簾,在寬敞的平臺上拉出了黑色的長影。
安雅手執白子下在棋盤上,這一盤棋,自己與自己對弈了很久,終於有了她想要的結果。
可是看着白子險勝的結果,安雅並不開心。
這本是她陶冶情操的娛樂,如今卻要用它來謀劃策略,可是不這樣做,她又如何理清楚思緒,又如何與玉玲瓏抗衡呢?
安雅沉沉一笑,擡手將黑白子分別放在屬於自己的地方,回頭望着即將落入西山的太陽,目光有些出神。
“還有一日。”
……
竹林深處,傳來細碎的聲音,玉玲瓏抱着無力的唐宋,一秒百步快速穿梭在林間,在一處隱蔽的竹園門前停下腳步,挑眉盯着匾額上的字,脣角勾起滿意的笑意。
——玲瓏閣。
稍作停留,就聽見庭院裡的腳步聲,一個小男孩兒將門打開,盯着玉玲瓏還有她懷裡的身影,露出天真的笑容:“時間剛剛好。”
“地宮內的一切可打點好了?”玉玲瓏問。
“嗯。”小男孩將竹門大開,讓她們先進來,見玉玲瓏抱着唐宋直接走入地宮,擡手將四周的結界與機關全部打開。
他知道這段時間,對於唐宋太過重要,就算用自己的命去換,也不能讓任何人進入這片竹林。
小男孩原地轉身,回看那間爲了遮擋地宮而蓋的竹屋,喃喃自語:“孃親,琪兒會好好保護你。”
玉玲瓏打開了地宮的石門,是一條狹窄的通道,穿過一道又一道厚重的石門,纔來到之前準備好的地方。
四周的牆壁畫着五彩斑斕的上古神話故事,每一副都描述的活靈活現,從盤古開天、女媧造人、神農試百草,再到黃帝戰蚩尤等。每一副神話故事前都擺着一尊金色蓮花,東西南北四面放着十二生肖的石制雕像,最終中間是兩具白玉棺,棺蓋上分別刻着不同字樣的梵文,一具是空置的,一具裡面躺着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
由於上方是鏤空的,月光可以直接折射到唐宋所在的石棺內。
玉玲瓏望着白玉棺內昏昏沉沉的唐宋,瞥了眼她手腕上的仙藤,手指微微一勾,那仙藤如蛇一般竄進了她的身體裡,兩條纖細的手腕上,有明顯的紅色勒痕。盯着那痕跡,玉玲瓏的眉心蹙起,伸手牽起唐宋無力的手腕,拇指輕輕撫過。
“阿姐,我就是不明白,爲什麼你寧願受苦也要生活在人世間,爲什麼你就不願相信我。”說到這裡,玉玲瓏目光變的陰冷,“這個世間,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你,可是我沒辦法看着別人把你從我身邊搶走,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一個人的……阿姐。”
“這個世間我誰都不信,因爲他們不是畏懼我,就是想方設法的除掉我。”玉玲瓏目光落在唐宋的臉上,將唐宋的手腕放回原處,繼續自言自語,“唯獨你,你爲了救我,甚至可以犧牲自己,你是這世間最疼我的阿姐。”
玉玲瓏將棺蓋半虛掩着放好,冷着眉目盯着夜空,“都是因爲她!”原地轉身掃了眼周圍駐守的十二生肖石像,手指在空中轉了幾個圈“啪”的一拍。
“好孩子們,擅闖者死。”
那十二座石制的生肖石像,就跟活過來一樣,“嗖嗖嗖”的順着上方離開了。
石門被人打開,玉玲瓏淡淡道:“琪兒,都安排好了?”
王琪盯着石棺內的身影,應道:“外面所有的機關都被我打開了。”
“接下來,就等明日的月圓夜了。”玉玲瓏盯着星空,一番欣賞後,纔回看王琪,“去外面守着吧,絕對不能讓任何人靠近這裡。”
“你確定安雅會找來?”
“不是確定。”玉玲瓏脣角勾起自信的笑容,“是肯定會來。”
“那……那你爲什麼?”
“現在的她早已不足爲懼,去主動殺她,阿姐肯定不同意還會生我氣,若是她自己送上門來找死,這樣阿姐就不會怪我了。”
“既然不足爲懼爲什麼……”
“安雅太聰明,留着她怎麼都是隱患,萬一真的尋找到復原的辦法,遲早還會找到阿姐。”玉玲瓏清冷的哼了一聲,“要麼就不出手,要麼就一擊即中,取其性命,還要讓她死的心甘情願,纔是我玉玲瓏的風格。”
“死的心甘情願?”王琪有些聽不懂。
“你還小,聽不懂也正常。”玉玲瓏拍拍手,來到王琪跟前,看着他這副全新的皮囊,俯身與其對視道:“有安雅在,阿姐永遠都不屬於我和你,所以明日她必須死。”
王琪自然明白這個道理,肯定點着頭,轉身離開了。
玉玲瓏盯着那嬌小的身影慢慢淡出視線,眼底流露出一絲陰冷,“也包括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