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山洞裡,林無焱負手而立,注視着面前雷光閃耀的白色光繭。
已經有兩個時辰了,吳凡還沒有出來,唯有細微的雷弧在光繭上彈跳。林無焱平靜的眸子裡,也不禁出現了幾分詫異,“到了這個時候,主要看的就是個人的意志了吧,按時間來算,至少也經歷十五輪了,還沒到他的極限麼?”
在林無焱的等待下,半個時辰,又是悄然而過。他愈發焦急,忽見那原本光滑如鏡的光繭表面,竟是緩緩裂開一道缺口,實質般的白光,從缺口裡泄露出來,打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跡。
缺口一點點擴大,最終光繭破開,露出裡面盤膝而坐的身影。少年的身子,表面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變化,唯有眼光毒辣之輩,方能感知到,這具略顯消瘦的身體裡,蟄伏着九天怒雷般的磅礴巨力。
吳凡睜開雙眼,在他漆黑的瞳仁裡,幾縷雷絲,彷彿幽潭裡的幾尾白魚,靈巧的遊動幾下,消失不見。他緩緩握拳,手臂上的肌肉繃緊,隱藏在血肉裡的雷絲顯現出來,無聲的釋放雷威。他一拳平直轟出,擊在石壁上。
但見石屑亂飛,砸出來一個二尺深的洞來。吳凡忍不住咂咂嘴:“果然強橫啊,僅僅憑着肉身,就能有着堪比靈決的威力。”
“有了雷雨之心護體,以後你在萬峰門,也算是多了一樣保命的手段。”
吳凡站起身來,感受着自己充滿力量的身體,忍不住清嘯一聲,嘯聲穿透瀑布遠遠傳了出去,天際裡迴盪起沉悶的雷鳴。他疑惑道:“保命的手段?萬峰門不是大陸北域最強大的勢力嗎?還有什麼宗派能威脅到萬峰門弟子安全?”
“看來你還是不瞭解萬峰門啊。”林無焱緩緩道:“威脅你生命的,不是其它來挑釁的宗派,而是萬峰門本身?”
“萬峰門本身?”
“是啊,萬峰門是大陸上門檻最低的宗派,同時也是最殘酷的宗派。其它宗派,都有嚴格的門規來約束弟子,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傷亡。而在萬峰門,卻幾乎沒有什麼規矩跟約束。甚至於弄出人命,也沒有人會管。或者說,實力,就是萬峰門唯一的規矩。”
吳凡倒吸一口涼氣,說道:“這麼多修靈者聚在一起,沒有約束的話,豈不是像剛纔搶奪雷雨那樣亂翻了天?”
“所以萬峰門在大陸上號稱最混亂的宗派啊。在這沒有秩序的混亂之地,才能磨礪出真正的強者。”
“還以爲有親切的師兄師姐,跟慈眉善目的老師父,沒想到竟是這麼樣的一個地方。這不就相當於再闖一次惡鬼澗嗎。”吳凡愁眉苦臉。
“你錯了,比惡鬼澗還要兇險。”林無焱淡淡道:“惡鬼澗只要對付靈獸就行了,但在萬峰門,你的對手,卻是人。這是比靈獸更詭譎,更陰險狡黠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動物啊。”
“走一步算一步吧。”吳凡輕輕笑起來,那模樣倒是頗爲豁達。他攤攤手,道:“小林子,說了這麼多,到底怎樣才能混進萬峰門?”
“這個倒沒什麼可擔心的,雖然是大陸北域最強大的宗門,但要想入宗拜師,卻是極爲的容易。只需領取一塊萬峰門的腰牌,便能成爲萬峰門弟子。不過呢,你也別奢想宗門能給你帶來什麼實質性的好處,萬峰門唯一能給你的,只是這一片廣褒而兇險萬分,卻又充滿機遇的峰林。”
“最重要的事,在萬峰門裡修行時,我不會再給你任何的幫助。是在宗門裡一飛沖天,還是變成別人腳下的鋪路石,全看你自己了。”
萬峰門山腳平原。曾經煉獄般的兇殺之地,隨着雷雨的結束,也是再度恢復了平靜。滿地橫屍,被萬峰門的弟子打掃乾淨。——萬峰門雖不在意這些人的死活,但山門下躺着一具具屍體,面子上總歸也不太好看。
吳凡漫步在平原上,偶爾還能看見一兩柄斷劍。大風吹過,斷劍發出悽悽劍鳴,似還在訴說着當日的慘狀。他穿過平原,沿長長的石階爬上山峰。峰頂上有一座白石建造的長亭,亭子里正有一個青衣男子撫琴。
吳凡靜立亭旁,初時只覺琴聲悠揚,大有蕭索之意,讓人黯然神傷。聽之已久,才發現這琴音哀而不傷,是在感嘆歲月悠悠,生死無常。卻又有一股花謝花開的豁達意味。他聽出此中深意,不禁面露微笑。
亭中男子忽的將手按住琴絃,起身道:“請。”
吳凡走進亭內,躬身道:“在下是來求拜入宗門的。”
亭中男子嘆息道:“你要入萬峰門?唉,那可真是辱沒了人才,以你的天份,跟着我學琴多好。”
吳凡愕然道:“聽前輩的口氣,莫非不是萬峰門的人?”
亭中男子一襲青衫,正隨風飄浮,他撫摸着古琴,道:“說起來也算是萬峰門的記名長老吧。你爲入宗而來,也是與琴道無緣啊。”他伸出修長的手掌,掌心上幻化出一面青木雕刻成的令牌,“也罷,也罷。就準你爲萬峰門弟子,你且好自爲之吧。”
他說着,曲起手指,輕輕撥動了一聲琴絃。空氣裡盪開實質般的音波,一人一琴,在音波里忽然模糊起來,最後詭異的消失了。
吳凡將令牌接在手裡,青色的令牌上,刻着縹緲的羣山,雖然是由木頭做成,入手卻是溫潤如玉。他將令牌塞在腰間,轉過身來面對一眼看不見邊際的峰林。
在他心裡一直存在着的,與林無焱若有若無的一絲聯繫,此刻已經被後者完全中斷。吳凡望向羣山的瞳仁裡,滿是堅毅的神采。他不自覺的低語道:“以後的路,真的要自己來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