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嬌口中說的‘爹’是她的親生父親周存孝,並不是閔嵐笙。
回想起她小時候在周家過的那幾年日子,蘇夏至便不由自主的摟緊了她。
嬌嬌的身子單薄,正是孩子與大人之間那種還未張開的青蔥模樣。蘇夏至甚至能感覺到她骨骼的纖小。
這樣的嬌嬌,又有着那樣的父親和祖父祖母,蘇夏至無法不心疼她!
而只要一想到過去,蘇夏至口中雖然不說但心裡連帶着閔青蘭也是埋怨的:當孃的當成她那個熊樣兒,也真是夠了!
當初她咬牙應了收下嬌嬌和樂樂也是看穿了閔青蘭那種外強中乾的性子,怕她二嫁後到夫家依舊受氣,連嬌嬌和樂樂也保護不了。
清早的天氣並不涼爽,悶熱中空氣都似乎粘結着不流動。
這樣的環境讓蘇夏至覺得心裡憋悶煩躁。
她擡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色,正好空中一陣悶雷響起,讓凝結的空氣也跟着動了動。
她呼出一口氣,小聲說道:“下了雨就舒服了……”
“嗯。”嬌嬌靠在她的身上,手臂搭在蘇夏至的腿上,閉着眼,懶洋洋的輕哼道。
“丫頭。”蘇夏至低頭伸手在她單薄的脊背上摩挲着,嬌嬌許是覺出了舒服,小貓一樣的直往她懷裡鑽,鼻子裡也輕聲的哼哼道:“孃親……”
“在孃的眼裡,你們姐妹幾個再大也是孩子。”嬌嬌在一一和樂樂面前從來都是個大姐姐的模樣,甚少在膩在蘇夏至身邊撒嬌,如今看着她這樣只讓蘇夏至覺得這纔是小丫頭應該的動作,心裡不禁鬆快了些。
嬌嬌賴兮兮地趴在她的身上,聽着她說話。
“可旁人不把你孩子看啦。娘總覺得你們長得太快,姓陳的狼崽子卻總嫌你長得慢呢!”說到這裡,蘇夏至心裡沒來由的帶了氣,又覺得小胖子這個混蛋就是來和自己搶女兒的,這麼多年他就沒安好心!
“撲哧!”一直閉着眼的嬌嬌抿嘴一笑,她伸臂抱着蘇夏至的腰肢附和道:“娘罵的對,他……他就是個狼崽子!”
“呵呵!”嬌嬌脾氣好,說話向來輕聲細語的,說粗話更是絕無僅有的事情。所以她一學着蘇夏至的話叫了陳冠西狼崽子,孃兒兩個便不由得一起笑了起來!
“娘是看着你們兩個長大的,在娘心裡你們都是好孩子。”笑過之後蘇夏至開了口。
“剛纔你問娘,嫁一個像周存孝那樣的人有什麼意思?沒錯,嫁了那樣的人過日子確實沒有意思!”
“可在沒意思人也得往前看。”低頭看着嬌嬌小臉神色凝重,蘇夏至知道她是用心在聽,於是接着說道:“所以我那個時候就支持你娘與他和離。”
“人活一輩子不容易,咱吃糠咽菜的不怕,可過日子心裡得舒坦才行。”
“你娘離開了姓周的,現在的日子不是過的很好嗎?還給你又添了個小弟弟……”
“我的弟弟在娘您的肚子裡呢……”一直沉默着聽蘇夏至說話的嬌嬌突然接了口,一張嘴就嚇了蘇夏至一跳!
“丫頭啊,你在怨你娘嗎?她再走這一步也是沒了辦法的。”
嬌嬌輕輕地搖頭:“她會那麼做,會不要我和樂樂也要再嫁人,而您就不會。”
嬌嬌的小臉在蘇夏至的腹部輕輕地蹭了蹭,接着說道:“您什麼時候也不會丟下我們的,在您的心裡我們和弟弟沒有分別。她卻不是,她一直盼着有個弟弟,我和樂樂都是多餘的人。”
是什麼時候開始從嬌嬌的口中只稱呼閔青蘭爲‘她’的,蘇夏至努力的回憶着和孩子們聊天時的隻言片語,她怎麼就沒有注意到這個變化呢?
“我說不出那種感覺,其實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她只喜歡弟弟……也不對……”嬌嬌睜了眼,就靠在蘇夏至的懷裡發呆:“她其實也不喜歡弟弟,她不喜歡孩子……”
嬌嬌的心思是細微的敏感的。
她說不出的感覺正是應爲她還太年輕,還不能體會閔青蘭爲了生一個男丁從而保住自己在周家地位的心情。
閔青蘭內心深處要的是一個母憑子貴,以爲有了兒子傍身才是最穩妥的,也正是這種心態,潛移默化的影響了她,讓她真真正正地忽略了嬌嬌的感受!
嬌嬌一天天地在長大,也在慢慢地懂事,因此就愈加的與親生母親疏遠……
沒有孩子能坦然接受親生母親的忽略,這種傷害,畢生難平。
“丫頭,有些話啊,娘現在不說,等你再大些,會成家,會有自己的兒女,那個時候你也許會有更多的體會。但有一樣你得記在心裡:你娘生了你們姐妹,在周家的時候那麼艱難,她也沒丟棄你們,這母女的情分你可不能都存了恨!”“我不恨她。”嬌嬌坐直了身子看着蘇夏至說道:“小時候不懂事心裡怨過她,現在我大了反而不怨了,可我也不想去和她親近……”
“她有她的兒子,我們一家過我們的日子,我只覺得平縣有我們一門子親戚罷了。”
“……”這樣的話讓蘇夏至瞠目結舌。
她自問沒給孩子們叨叨過閔青蘭的不是,可最後還是鬧了這麼個結果。
如此看來,她本想着給閔青蘭寫封信商量一下的事情都沒了必要。
“那娘問問你,陳家議親的事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十二歲的嬌嬌腦子裡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這是連蘇夏至都不曾窺探到的地方。
她既然把自己當了大人,蘇夏至便也用大人的方式直接詢問道。
“昨夜說了那麼多,他……”嬌嬌眼睛望向地面輕聲說道:“他以後是不會再提議親的事了。”
“娘能多問一句嗎,你都說了啥?”嬌嬌口中那抹不捨蘇夏至是清晰的感覺到的。
兩人小時候在一起幾年,若說她對小胖子沒有好感,蘇夏至都不信。
“我說……你要做生意總要應酬,可你總是喝酒,我很不喜歡……”
“我還說,我就是成親也不想離開我娘,所以我要在帝都裡有個家……”
“還有,我孃的生意是我孃的,和我沒有半點關係,你若是想因我是閔家的女兒便可以佔到我家生意的便宜,那你就是打錯了算盤,將來我出嫁是什麼都沒有的……”
“噗!”蘇夏至聽不下去了:“丫頭啊,你要是心裡有想法就說出來,你若不好意思去和他提就讓娘替你說,可你也別嚇唬他啊!”
“我就是這麼想的,這不算嚇唬他的吧?”嬌嬌扭臉兒對着蘇夏至說道。
小胖子是獨子,旁的不說,單說嬌嬌要把家安在帝都這一條兒就行不通!
娘兩個目不轉睛的對視着,都知道這個親事確實是無法議下去了……
又一陣滾雷在天空裡響過,豆大的雨點鋪天蓋地地砸來下來,似乎是頃刻之間瓢潑大雨不期而至。
檐下雨水飛濺已經不能再坐着。
嬌嬌扶着蘇夏至起了身,孃兒倆個回了屋裡避雨。
“不過你還小,也確實不急。”蘇夏至在牀邊坐下,瞥見前段日子才見的那花繃子上的蘭花已經繡的七七八八就要完工。
嬌嬌也側身坐下,伸手拿了花繃子就想扯上面彆着的針線,卻被蘇夏至伸手接了過去:“趕緊給娘躺下睡覺!你一夜不睡,看看這眼睛都成了紅的了……”
“噯。”嬌嬌聽話的應了,果然擺了枕頭躺下,瞪着眼睛又發了呆……
“閉眼,趕緊睡!”蘇夏至抻了夾被給她蓋上。
……
一直陪着嬌嬌睡着之後蘇夏至纔拿了她屋裡的傘回了前院,這時雨小了不小。小武已經起來出了屋,正仰着臉望天。
“去給簡夫子送個信,嬌嬌和樂樂今兒就不過去了。就說……”
“快開門!這雨下的……”蘇夏至的話未說完,院門便被咚咚地敲響,蘇夏至看了小武一眼,正好自己手裡有傘便徑自撐了過去開門。
臺階上站着的是渾身已經溼透了的陳冠西。
他單薄的衣衫溼漉漉地貼在高挑的身子上,一靠近蘇夏至就讓她覺得是熱氣騰騰的!
“姑姑?怎麼是您來開門啊?”兩隻手在臉上抹了把順着頭髮往下滴落的雨水,小胖子趕緊接過她手中的雨傘,伸手扶着她往正屋走,他的身子卻刻意的避開蘇夏至,大半個都落在了傘外。
“你這一大早天不亮就出了門,怎麼就不知道在外面避避雨再回來呢?”看着他被雨淋成了落湯雞,蘇夏至只是心疼,終歸還是把他當了孩子,就算做不成自己的女婿,她也還是挺喜歡他。
“嘿嘿!”待到兩人進了屋小胖子才收了傘,倒立着放在了門口控水。
他嘿嘿笑了幾聲,而後賊眉鼠眼地在正屋裡環視了一眼,見只有蘇夏至一個人纔開口說道:“我沒去遠處,就在咱家附近轉悠呢!”
“嗯?你一大早出去就是爲了在這附近轉悠?”蘇夏至不解的問道。
“可不是嗎!”小胖子一點頭就有雨水四濺,弄得蘇夏至的臉上都是,她只好走開了幾步。
“我去找院子了。”小胖子笑着看着躲開自己的蘇夏至:“妹妹捨不得離開您,我又捨不得妹妹,可不只能在您家附近置辦個院子嗎,總不能將來成親的時候也在您這院子裡辦吧?”
“那我不是成了倒插門了?”
------題外話------
小胖子喜歡了嬌嬌幾年,他靜靜地等着她長大~
如今好不容易到了議親的年紀,他怎麼可能被小姑娘的幾句話嚇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