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快三十的人了,這一瞬間像是回到少時,昭帝對着謝于歸時候又氣又惱,“反正不管你說什麼,這婚事我都不答應!”
“可我答應了。”
昭帝氣急:“阿姐!”
謝于歸神色平靜:“你叫我阿姐也沒用。”
“我已經答應韓恕,等回京之後就讓他去謝家提親,到時候就算你不賜婚,只要謝家答應,這婚事也定了。”
昭帝聞言惱怒:“我不答應,謝家就算答應也沒用!”
反正他已經傳旨封了公主,謝于歸往後算是半個皇家人,他不答應的婚事就算是謝家允了也沒用!
謝于歸有些頭疼:“你爲什麼不答應?”
昭帝沉聲道:“你跟韓恕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謝于歸看他,“韓恕容貌出衆,才學心智都萬里挑一,關鍵他手握重權卻還對我情深至極,成婚之後絕不會納二色。”
“他敬我愛我,又有多年感情當基礎,不出意外我與他成婚之後定能白頭偕老,這滿京城滿朝堂,你能找出第二個比他更合適我的人嗎?”
“我說的不是這個!”
昭帝只覺得阿姐是在混淆重點。
韓恕固然樣樣都好,換成旁人也是萬里挑一的夫婿,可是阿姐跟旁人怎麼一樣,他們之間隔着以前的事情,還隔着無數條人命。
眼下自然事事都好,可萬一有朝一日情愛淡去掀出往事。
誰能保證韓恕不去追究掀了底子與她掰扯?
要是別的人,成婚之後感情不睦大不了和離,有他護着阿姐誰敢給她半點臉色,可是韓恕不一樣。
他們之間那十餘載的感情是基礎,可也是禍害,太過熟悉深知彼此底細,一旦翻臉,到時候他怕護不住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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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帝看着她沉聲說道:“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你想跟誰成親都可以,這滿天下的男兒只要你想,我都能讓你人給你帶回長公主府去養着,可惟獨韓恕不行,這樁婚事我說什麼都不答應!”
“可你不答應就能攔得住他嗎?”
“我……”
見昭帝僵住,謝于歸沉着眼看他:
“李頡,我們在冷宮住了十幾年才奪回皇權,你我放棄諸多才換回今日,你真要拿如今的安穩去賭韓恕的執念?還是想要讓我親手毀了我自己拿命換來的太平?”
“爲了今日,我做過很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爲了今日,我身染孽債地獄黃泉遊走,就連你也曾做過違心之事。”
“好不容易換來的安寧,你難道真要讓我們這麼多年的努力都付諸流水?!”
昭帝被她問住,臉上染上蒼白。
謝于歸語氣緩和了些:“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麼,可有些事情由不得你我。”
“若他沒發現我之前我或許還能抽身遠離,只當我死在了三年前,不再插手過往一切,可是他既然找到我了,你覺得我還能離開?”
謝于歸直視着昭帝眼底陰沉,緩緩說道,
“況且我答應他,也不全是爲了朝廷和以前的虧欠。”
“我要是對他無意,當年法場之上我不會拿命去換他,明知斬草除根才能不留後患,我能對所有人下手卻獨獨爲他破例留他活下來。”
“我是喜歡他的,或許沒有他那麼執念,沒有他那麼癲狂,可我心中確實是有他的。”
韓恕受傷她會擔心,韓恕難過時她會感同身受。
聽到他抱着她屍身癲狂,日日折磨,以金石藥續命時她會心痛,十幾年的陪伴她早就習慣了有他在身邊,這份習慣或許不是深情,可如果真要成婚,而對象是韓恕,她並不抗拒。
畢竟韓恕是她變成謝于歸後,唯一一個未曾提醒,未曾交集,未曾牽連到太過過去就一眼將她認出來的人。
她想要大晉安穩,也想彌補過去。
答應韓恕她是願意的。
謝于歸看着昭帝時眉眼溫和,有那麼一瞬間和往日的李雁初重疊。
“我心中有他纔會答應賜婚,而且經歷過那麼多事情,我如今只想安安穩穩,讓你,讓他,讓大晉都不生波瀾,有些事情能有更容易解決的辦法,爲什麼要選擇最難的一個。”
“阿頡,身爲帝王,你該明白這個道理。”
“阿姐…”昭帝張了張嘴,眼睛微紅。
謝于歸燦然一笑:“你別勸了,我主意已定。”
她微歪着頭時,那股屬於李雁初的瑰麗褪去,反多了幾分少女俏皮,“我難得才找到這麼個俊俏有情郎,你可不許搗亂,況且你不是惦記着他手裡的東西嗎。”
“我跟他成親他總該給聘禮的,你這個孃家人就可勁兒的要,他不敢不給。”
昭帝眼睛泛酸,對着謝于歸故作俏皮的模樣側過眼去:
“誰要他的東西!”
……
昭帝跟着謝于歸從外面回來時還板着臉,韓恕握着筷子的手忍不住一緊,直到謝于歸走到他身旁坐下時才放鬆下來。
謝于歸見他盤子裡的東西沒動,不由道:“怎麼都沒吃?”
韓恕聲音低低的:“等你回來一起。”
謝于歸失笑,拿着筷子重新挑了些溫着的熱菜到他盤子裡:“這麼多東西幹嘛等着我一起,你看看你這臉色白的跟什麼似的,你得多吃些,才能早些把身子補回來。”
韓恕無有不應:“賜婚的事情……”
“陛下準了。”謝于歸揚脣,“等回京後你先去謝家提親,不過我父親和大哥那一關可不好過。”
韓恕心中猛的放下,再擡眼時眉眼飛揚:“不怕。”
只要李頡不從中作梗,謝家再難,他也能將嬿嬿求回來。
對面昭帝瞧見韓恕喜形於色的模樣,忍不住冷哼了聲:“我警告你,往後你要是敢對不起阿姐,我就弄死你!”
韓恕展顏一笑:“好。”
昭帝見他笑容滿面,怎麼看着都覺得不順眼,他沉聲說道:“我已經傳旨回京,讓禮部擬製收阿姐爲義妹,封永安公主,你娶了她便也是駙馬,往後不準再納二色,不準再沾其他女人,厲王世子的位置只能是阿姐的孩子。”
“好。”
“阿姐的聘禮不能比任何人少,求親納彩一樣都不準怠慢。”
“沒問題。”
“你們成婚之後,你不準攔着她入宮小住,不準爲難欺負她,不準像是其他男子一樣將她困在後宅,我若尋阿姐時你不準從中阻攔…”
“可以。”
昭帝不管說什麼,韓恕都一口應下,只覺得自己一股氣堵在喉嚨口,忍不住道:“阿姐現在名義上是我義妹,成親之後你就得管我叫皇兄。”
韓恕揚脣:“好的,皇兄。”
昭帝:“……”
“皇兄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昭帝臉黑,這狗日的爲了娶他阿姐連臉都不要了!!
謝于歸瞧見昭帝扭曲着臉的模樣笑的彎腰,韓恕伸手扶着她一本正經:“皇兄放心,我定會待嬿嬿如命,絕不負她半點,此生不納二色,身邊只她一人。”
“府中府外,她的話便是我的話,皇兄若不放心大可親自盯着,凡有吩咐也儘管開口,我定會依照皇兄之意一一做到,決不食言。”
韓恕彷彿還嫌不夠,追問了句,
“皇兄覺得可還有遺漏?”
昭帝:“……”
馮喚憋着笑站在一旁,就見到自家陛下那張臉跟開了染坊似的,惱羞成怒怒從中燒,要不是長公主在中間攔着,他那架勢非得撲上去咬上厲王一口不可。
……
韓恕的外傷雖重,可修養了兩日就能下牀行走。
昭帝不能久不在朝,再加上之前皇陵行刺的事情鬧的京中人心惶惶,所以第三日陳太醫看過覺得沒有大礙之後,一行人便從皇莊啓程離開。
餘氏接了消息從大佛寺下來,到了玉修山下才跟謝于歸匯合,見面時餘氏就拉着謝于歸急聲道:“嬿嬿,你還好嗎?聽說你受傷了,傷勢可重?”
“嫂嫂,我沒事。”
謝于歸連忙扶着餘氏,“我就是受了點皮外傷,不要緊的,這幾天是因爲厲王傷勢較重才留在皇莊這邊修養。”
“真的?”
餘氏上下看着謝于歸,見她神色如常,行動間也不見異常,這才猛的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天知道她在大佛寺裡聽說昭帝在皇陵遇刺,幾人險死還生的時嚇得魂兒都快沒了。
早知會有這種禍事,她就不該聽謝于歸的,也不該答應讓她跟着昭帝他們同行,誰能想到不過是去皇陵祭奠一下長公主,外面那麼多侍衛守着還能遇刺。
聽說當時都被逼到了絕境,要不是運氣好,嬿嬿怕是跟早就跟着陛下他們一起沒命了。
餘氏現在想起來之前傳話的人所說的那些還心有餘悸。
馮喚等兩人說完話後,纔在旁低聲道:“殿下,鑾駕該啓程回京了,陛下和王爺都等着您呢,您和謝少夫人先上馬車吧,有什麼話路上再說。”
謝于歸點點頭:“你去告訴陛下和王爺一聲,我嫂子懷有身孕,馬車不能走的太快,他們若是急着回京可以先行。”
馮喚頓時笑道:“殿下放心吧,王爺那便早就吩咐過了,知曉謝少夫人經不起顛簸所以交代了路上走的慢些,陛下的鑾駕會先行回京。”
謝于歸聞言這才放心,扶着餘氏就上了馬車。
阿來和洪雲坐在車轅上趕車,謝家其他幾個下人也都安排在了後面,餘氏滿臉茫然的被謝于歸扶着坐下之後,才忍不住澀澀道:“嬿嬿,馮公公剛纔喚你殿下?”
謝于歸無奈:“之前在皇陵時我和陛下他們前去祭奠長公主的時候不是遇了意外嗎?陛下和厲王都受了重傷,當時身邊又沒護衛,是我和阿來機緣巧合救了他們。”
“陛下感念我救命之恩,又覺得我與他性情相投,便認了我爲義妹,說是要封我公主之位……”
“公主?!”餘氏目瞪口呆。
謝于歸見餘氏模樣也是無奈,昭帝非得給她個封號,說這樣才能名正言順的護着他,可這封號也不能隨隨便便就給,恰好遇到皇陵行刺,幾人對了口風之後就以救駕的事情爲藉口。
雖然有些離譜,可好歹也算是個緣由。
馮喚等人知曉她身份,覺得單叫名諱不夠敬重,換來換去最後就變成了殿下,謝于歸雖然覺得這稱呼有些說不上來的彆扭,也不好爲着這點小事糾正,也就隨了他們。
餘氏有些難以置信:“陛下開玩笑的吧?”哪有這麼隨隨便便就封公主的?
謝于歸攤攤手:“已經賜了永安的封號,說回京之後就讓禮部擬旨,還要祭先祖昭告天下……”
換句話說,這公主她當定了。
餘氏張了張嘴,臉上精彩極了:“陛下他腦子……咳……”
險些脫口而出的大不敬的話連忙嚥了下去,餘氏對着謝于歸解釋,“我不是說你得了賜封不好,只是陛下這麼做會不會太過了?”
救駕的功勞雖大,可封公主可大可小,就算真有救駕之恩,封個鄉君、縣主,了不起來個郡主就已經榮耀到頂了,怎麼就直接封了公主?!
昭帝正值壯年,宮中也有兩個小公主,可那都還是路都走不穩的小娃娃,甚至全都是以排行代替,連個正兒八經的封號都沒有,可謝于歸倒好,直接就得了個“永安”的名號。
餘氏哪怕沒有親眼看到,也能想到這消息傳回京城之後會掀起多大的波瀾。
指不定朝中那些個老古板還得藉詞攻訐一二,到時候嬿嬿簡直就成了那頂頂招風的大樹,對她、對整個謝家來說都未必是好事。
謝于歸知道餘氏的擔憂,也早想好了說辭:
“其實也不全是因爲陛下,皇陵之行雖然兇險,可單憑救駕之事是換不來這公主尊位,是厲王跟陛下說,祖父對陛下有教導之恩,謝家如今也什麼都不缺。”
“我與顧家之事後,哪怕錯在顧延他也已經另娶,可京中依舊還是流言不斷,更有甚者指責謝家教女不善。”
“厲王便向陛下求了這賞賜,說有了這公主封號,我便是半個皇家人,往後就無人再敢借我議論謝家。”
“陛下也大概也是看在祖父和厲王的面上,又因我在皇陵中救過他一命才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