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司徒長煙在事務所接起繞把式電話聽到李元智問部門要不要人的時候,他立即答覆道:“不要,滿員了!”
“部門就我們兩個,滿員了?”李元智疑惑地問道。
司徒似乎聽不進他的話,又重複了一句:“不要,滿員了!”
上司復讀機式的回答讓李元智吃了憋,無奈張大兵與部門無緣。
走出警察局,李元智頓時感覺心裡空空的。這第一案就這麼草草結束,也不知道警察局的同事會不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警察局剛剛接手了一個非常棘手的案子,是A市的女子高中學生離奇死亡案件,警察局裡外忙得不可開交,一邊留下一部分人去處理雜七雜八的案件,其餘警力也全投入了這件案件當中。警察局的人哪還會有心思去管二十年前發生的案件,儘管有可能是當時的警方判斷有誤,但是也不會有人想翻舊賬去追查這種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只是,當時的李元智並不知情。
一段優美的旋律鑽進李元智的耳朵裡,隨之陣陣歌聲傳來,細細聽去,一種深沉卻飄然出世的感覺佔據人的心頭,彷彿城市裡的一切喧囂都已遠去,只有這天籟之音。
李元智不自覺地陶醉其中,聲音時而激昂時而寧靜,彷彿撥動了他的心絃。此時的他,甚至想高吟一首古詩“清風吹歌入空去,歌曲自繞行雲飛。”不料被詩仙李太白捷足先登。
絕妙琴音配上似幻似實的聲音帶着人們的心飄向那……李元智楞住了,不由地慌了神,這音樂哪裡來的?
這個想法一旦形成,就像是古箏緊繃的弦突然甭斷,他再也沒有心思去聽,下意識地往聲源尋去。周圍除了警察局以外只有窄窄的人行道,路上行人神色百態,他這才懵然發現,自己身在俗世,是不會聽到天外之音的。
仔細聽,聲音還在。他挺直了身子,聲音變得若有若無,低下身子,音量大了許多。最後,他半蹲着豎起耳朵,聲音似乎是從地底下傳上來的。
一種詭異的感覺涌上心頭,他感覺到不對勁,就算是地下室也不可能建在這裡,因爲這下面只有污水處理系統——俗稱“下水道”。
想到這裡一陣涼風飄過,後背涼颼颼的,冥冥之中是故意映襯這種詭異的氣氛。頓時,在老山北側的那塊空地上遇見的那位穿着中山裝老人的面孔赫然出現在他的腦海裡,拋去雜念不談,這種感覺隱隱之中似曾相識,是什麼時候遇到的?是父親和母親從樓上跳下去的那一瞬間嗎?李元智慌了神,當年的事情已經漸行漸遠,唯有一個人在家的時候纔會觸景生情,在這熱鬧的人行道上想起,還是頭一遭。
他伏下身子,蹲在發出聲音最大的地方,正是這下水道的井蓋!
霎時,一個瘋狂的想法涌上心頭,他左右看了看,路上的行人各自顧自地走着路,警局裡的人也不停地來回走動忙碌着,他想將井蓋掀開。
他蹲在井蓋周圍,將身子放得更低了,眼睛瞪得溜溜大。他企圖從井蓋中間那塊圓形的類似通風口的地方看到點兒什麼,但是下面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他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在警察局門口掀開下水道的井蓋兒,因爲極有可能會被從警察局衝出的警察一把提起來帶回去,就像李大伯提他的犯人那樣。
然而從井蓋下面傳來的聲音又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聲音並沒有終止,依舊斷斷續續地傳來,忽高忽低,忽快忽慢。
李元智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決心,手指剛一觸碰到井蓋,從指尖傳來的陣陣涼意又讓他萌生了退縮之意。可他又看了看井蓋,下面唱歌的女郎就像是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麼美味的罐子,引誘着李元智這隻貓。
只要掀開井蓋,一切就真相大白了。爲什麼我明明看到了,司徒長煙也硬要說看不到?爲什麼我無法從司徒長煙嘴裡套出他隱瞞我的事?難道就因爲我不敢捅破這最後一層窗戶紙嗎?李元智心想。是的,他已經將兩件不相干的事情聯繫到一起。
砰地一聲,李元智三隻手指勾住“通風口”,一用力井蓋被掀開了,毫無阻力。在這一瞬間他腦子裡想法頗多,譬如爲什麼明明沒用太大的力氣井蓋就被掀開了?譬如下水道下面究竟是什麼東西?
驟然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的手臂頓時使不出一點兒勁,就像脫力了一樣。同時,他左顧右盼着,慶幸的是此舉並沒有驚動警察局裡的人,路上的行人似乎也都看不到他。
他甩了甩手臂,伸頭往下水道里看去,最底部流淌着黑色的水,味道非常難聞,但這並不影響到那天外佳音。他沿着下水道的樓梯攀下去,雪白的衣服上沾了些許黑色污漬。
膽大是會上癮的,就像殺人會上癮一樣,當你殺了一個人以後,往後再殺人也不會心慈手軟了。同理,李元智敢掀開井蓋,腆着臉下去的“自信心”自然毋容置疑。
然而在李元智的腦海裡並不會顧及面子問題了,此時他的心已經被這歌聲牢牢地吸引住,甚至勾起了無限好奇心,大有不查出個究竟不會善罷甘休的樣子。
很快,他就攀沿到了下水道最低端,味覺上什麼味道都有,不過沒有一種是好聞的。他穿的皮鞋一腳就踩進了污濁的水裡,水不算深也不算淺,剛好沒過小腿。
這下水道的水很稠,李元智在上面行走滑不溜秋的。他豎起耳朵聽,聲音是從前方傳來的,陣陣歌聲在下水道里盪漾。仔細聽聲音很細,沒有歌詞就像是仙女的哼哼。
他掏出手機,打開了手電筒功能,藉着燈光摸索前行着。他感覺自己離歌聲越來越近,在他的腦海裡似乎已經看到了仙女在翩翩起舞——但最多也只是想想,他更傾向於接近現實點的猜想。
大自然告訴我們,美的東西不是帶刺就是有毒。李元智沒有看過島國的《下水道的美人魚》,否則他一定不敢往前走,又或者就算是敢,也要掂量着前行,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知死活地橫衝直撞。
前行了大約有五十米,聲音已經近在耳邊了,轉過一個拐角,他急忙握着手機照去。燈光照耀下的下水道異常幽靜,定睛一看,他慌了神。
眼前一位穿着古代衣服的女子站在下水道中央位置翩翩起舞,嘴裡時不時地哼着小曲,模樣十分悠哉。陣陣琴聲不知從什麼方向傳來爲她伴奏,她瞟一眼李元智,立馬舞動腳尖身體立刻做出一百八十度的旋轉。相信外界的人如果看到了她的舞姿,一定會爲她癡狂的。
這一刻,李元智驚呆了。一路上他在腦海裡擬定了千萬種猜想來解釋聲音的來源,他想過有可能是有人將MP3之類的東西不小心丟進了下水道,又或是某個地下室緊挨着下水道,地下室裡的人在放歌曲把聲音開到了最大等等,總之饒是他想盡一萬種可能也不會想到這裡真的有人在唱歌!
一念之間,他還哪有心思聽什麼歌曲,更談不上去欣賞。心臟頓時狂跳不止!血液蹭地一下竄到頭頂,下一秒扭頭撒丫子就跑!
下水道里,女子的歌聲來回盪漾,從李元智的身後一直傳到最前方,他狠不得自己跑的速度能超越聲音的傳播速度。
漆黑的四周,潮溼的環境下不由地亂了他的思緒,他這一輩子看過的恐怖片一股腦兒地往腦袋竄,來的時候不覺得什麼,現在跑起來僅僅只是五十多米的距離,他連連跌倒三四次。
滿臉,全身都是黑黑的濁水,他也顧不上髒,顧不上噁心,從地上爬起來就悶頭往前跑。此時他根本不敢往身後看一眼,生怕會看到女子拼命追上來。
他怕,他真的怕了。
女子的歌聲依舊如影隨形,就像一個夢魘將李元智緊緊籠罩住。下水道的結構堪比設計完美的音樂廳,即使是已經遠離了發聲點,可歌聲依舊像是在耳邊輕輕唱起般清晰。
到了,終於到了,李元智看到了樓梯。他一個健步跨過去,雙手牢牢地抓住樓梯就開始往上攀沿。不料慌忙之中手上打滑又跌了下去,栽進了泥窩裡,起身以後渾身上下就像是從煤堆裡鑽出來一樣。隨後急忙又抓住樓梯,吃一塹長一智,這次他確定雙手抓牢固了才往上爬。
沒過多久,李元智的腦袋已經伸向了外面的世界,猛地扒住井口邊緣,身子一用力就竄了上去。與此同時,女子的歌聲也若有若無地收了尾。
他衝上來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氣,臉上濁水混合着酸酸的汗水交織在一起,他胡亂摸了一把,臭臭的味道又鑽進鼻子裡,這時他才顧得上噁心,乾嘔了幾聲。
“喲,敢情你去尋寶了?”周圍的路人指指點點,三言兩語地說着調侃話,他一點兒聽不進去,滿腦子想的都是下水道里的那個女子。
天色已經漸漸暗淡下來,昨夜的星星偷偷地隱進雲裡,只有孤零零的一輪彎月照亮李元智前行的路。
他渾身污濁不堪地走在大街上,傍晚外出散步的人們看到他都會評論上一兩句或是議論一番,此時他根本顧不上去想這些,他要趕緊找到司徒長煙,想必多年來替人處理怪事的他一定能對這一切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