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起走到停車場,趙欣瑞來到顧延非的車邊給林雪整了整衣領,“行了,你着急就快走吧,我不着急。”
“不,我先看着你走了我再走。”
她低頭笑笑,“沒事兒的,快去吧,醫院的事耽擱不起。”
林雪認命上車,跟她說了聲再見就把車開出去,後視鏡裡那個纖細的身影一動不動,越來越小,直至開過一個轉角,消失不見了。
她能去哪兒?身份證沒帶,賓館是住不了,醫院她都快待吐了,不去。
就這麼漫無目的的瞎晃盪,她也不知道怎麼就開到自家小區門口了,有家不能回,有媽不能叫,誰有她悲慘?
黑夜卸去了世間的防備,於是脆弱就跑出來作怪。
林雪再怎麼堅強也不過就是個二十四歲的女人,演員這個職業表面光鮮,背後卻是爲一個角色爭破臉的現實。
日復一日的戰戰兢兢讓她忘了生活本來的樣子。
其實她本來就不知道正常的生活應該是什麼樣的,嶽思源一個人把她帶大,她連自己親爹是誰都不知道,她無數次問嶽思源她爸到底是誰,嶽思源只說自己也不知道,時間久了,她就真的信了。她曾經想,是不是等她站在聚光燈下,那個惡毒又狠心的男人就會出現,只要他一出現,她就會用最惡毒的語言狠狠羞辱他一頓,狠狠的!
然後,原諒他。
到那時,她就有爸爸了。
緊閉的車窗把車裡車外隔成兩個世界,手機鈴聲在舒緩的響着,是林雪最喜歡的《two is better than one》,接起電話時,那濃濃的鼻音把她自己給嚇了一大跳,臉上癢癢的,擡手一抹,是溼冷的一大片。
那頭的人顯然也聽出了她的異樣,試探着問:“......你怎麼了?”
“沒事,有點感冒。”
顧延非正躲在陽臺看着窗外,他壓低聲音問:“那你現在在哪兒?”
林雪呼了口氣,“小區門口啊,知道有家不能回這話說的誰嗎?就是我!”
“那剛剛是怎麼了?”
林雪語氣慢慢輕快了起來,“唉,趙欣瑞今天來你家找你,她不回去我怕她是想在你那兒過夜,她要在你那兒過夜了那要是沒發生點兒什麼都說不過去吧?我爲了你未來老婆不懷疑你是不是那什麼不行,肯定得讓你急救啊。”
顧延非咳嗽兩聲,他覺得有點尷尬。
“是不是小顧?”
嶽女士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飄到他背後的,他明明記得她正很專心的在看電視劇。冷不丁被她嚇一跳,顧延非手機都快拿掉了。
嶽思源二話不說搶過他手機湊在耳邊,顧延非無力阻止,捏着手乾着急。
而電話那頭的人完全不知道這邊的狀況,還在兀自說着:“......我才發現之前那個老看我的保安好像不在佳苑這兒了,哦對!我開車過來的時候發現離這兒不遠的地方有一家路邊兒攤,之前不是答應帶你去吃燒烤嗎?過兩天我就......”
“小顧,你在佳苑門口啊?”
林雪聽完自己母上大人那洪亮的嗓門兒,一肚子的話都噎在了嗓子眼,她快要窒息了,“是......啊,阿姨。”
“來都來了,快上來呀。”
那將是怎樣混亂的一個場面?顧延非頭痛欲裂,他忙拿過手機,說:“媽,下次吧,‘他’什麼都沒準備。”
“一會兒打一個電話一會兒又打一個電話,當我不知道啊?現在人都到門口了,離不開就把他叫上來,矯情個什麼勁兒,媽媽很開明的。”
顧延非不爲所動,嶽女士見狀輕飄飄的說:“你不叫他上來我就住這兒不走了。”
他臉色鐵青,對着手機說:“你快上來。”
嶽女士把顧延非拉到沙發上坐着,嘴裡喋喋不休:“這就對了,醜女婿總是要見丈母孃的嘛,你明年就二十五了,知道二十五歲對於女人意味着什麼嗎?開始衰老的年齡!你最好趕快跟小顧把婚結了,再生個小寶寶,要知道生完孩子的女人年紀越小越好恢復,媽媽二十生的你哥,二十五生的你,沒多久就活蹦亂跳的了。你們這行圈子那麼小,我生怕你跟那些個四十來歲才生孩子的女星似的,那可太危險了......”
林雪有個哥哥?
顧延非還未作深想,門鈴便驀地響起,林雪其實已經把鑰匙掏出來了,但感覺好像不太好,又收了回去,改按門鈴。顧延非忙從沙發上跳起來給她開門。
一見到林雪他就感覺她眼睛有點紅,顧延非向她投來詢問的目光,她不自然的把頭一別開,撓了撓腮幫子。
嶽女士也站起身來,她喜滋滋的開口:“小顧,快過來坐。”
林雪招架不住她的熱情,忙說:“阿姨您坐,看我這什麼也沒準備,讓您見笑了。”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我可不在乎那些,只要你對我們家凡凡好就行。”
林雪訕訕的笑着,她在想以後換回來了之後她到底該怎麼跟嶽女士解釋,到時候肯定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就在嶽女士對着林雪開始進行“丈母孃淘氣三千問時”,顧延非早已哈欠連連,林雪靈機一動,“呀!阿姨,這都十點半了,您可得注意皮膚保養,趕快睡吧,顧......小雪她也困了。”
顧延非點頭:“嗯,媽,您睡客房去吧。”
“那小顧睡哪兒啊?”
林雪:“我在沙發上湊合一晚就行,這沙發挺大的。”
嶽思源臉一板,“不行,你跟凡凡睡主臥去。”
顧延非臉都綠了,“媽,這怎麼行啊。”
嶽女士大笑起來,“哎喲看你這保守樣兒,真是苦了人家小顧了,行行行,那你就跟媽睡一晚,讓小顧睡客房去。”
“不!”
“不行!”
兩人同時開口,把她唬得一愣一愣的,過了幾秒她噗嗤一聲笑,“哎喲,你們倆還真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說吧,想怎麼着?”
林雪腦仁兒生疼,她後悔不跌,當時怎麼就沒想着在書房裡放張牀呢?
顧延非臉黑得厲害,跟林雪她媽睡?他就差覺得自己是在□□了!
半晌,林雪終於做決定:“阿姨,您睡客房,我們睡主臥。”一瞥顧延非,他還想開口,被林雪一眼瞪回去。
洗漱完畢,顧延非被林雪拉着進了主臥,他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好像林雪要對他行什麼不軌之事似的,林雪無力望天:“你還是不是男人啊?小媳婦兒似的。”
被說成“小媳婦”,顧延非不怒反笑,“就是因爲現在做不了男人可以做的事才覺得有點兒可惜。”
林雪“嘁”一聲,說:“我看你當女的當得挺開心的,叫‘媽’叫得那是一個順溜。”
“你叫‘阿姨’不也叫得順溜?”
“行了行了,你今天還挺有精力的,我都累死了,快睡吧。”說罷,林雪便躺倒在自己的大牀上,自從他們倆換了之後,她就再也沒躺過這牀了,其實還怪想的。
顧延非慢騰騰的坐下又慢騰騰的躺下,林雪剛想開口催,他就擡手關了燈。驟然陷入黑暗,讓林雪想到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她輕笑着開口,“顧延非,你記不記得咱們第一次見的時候?”
顧延非背對林雪側身躺着,他一手輕輕攥住被子,有點驚訝的問:“你記得?”
“能不記得嗎?一見面就發生那種事兒,你這話的意思是你不記得了?不會吧你,那麼驚悚的事......”
林雪一說完就感覺顧延非動了動,而後便聽見他的聲音,捂在被子裡,林雪卻覺得悶得不太痛快,“我記住的事兒可比你多得多。”
林雪輕輕的笑,“你這也要爭,你說你幼不幼稚?”
顧延非徹底沒音兒了,安靜得有點尷尬,林雪也搞不清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只是睡意全無,異常清醒。她伸手碰碰他肩,“你睡着了?”
“你媽給我打了個電話。”
顧延非陡然轉過頭來,黑暗中,林雪看得到他緊蹙的眉頭,“她說什麼了?”
林雪:“讓我把趙欣瑞帶回去給她看看唄。”
“......哦。”說完,顧延非又想轉過去,林雪蹬着腿猛地一挪,一伸手臂,牢牢的抓住了他。
微弱的光下,林雪都能看見“自己”的睫毛了,她這才反應過來,她好像挪得太近了......
這呼吸相聞的距離讓氣氛變得有些怪異,林雪咳了一聲,不動聲色的往後挪了一些,定了定心神,她說:“你每次都這樣,你就不能跟我說一下你的事兒嗎?我現在對你的事情什麼都不知道。趙欣瑞也是,你媽也是,我替你着急你的事,你卻像在聽笑話一樣......”
“......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我不管,說不清楚也要說,不說不讓你睡!”林雪剛一無理取鬧起來,她就想到了趙欣瑞,那個如水一般嫺靜淡雅的女人。
她是顧延非的女朋友。
不知道爲什麼,她感覺心裡頭悶悶的,顧延非會不會覺得她太不懂事兒了?
略一思索,顧延非開口:“趙欣瑞是邱姐給我介紹的,我們相親,就在一起了。”
“可是今天,她說......你不喜歡她,是真的嗎?”
“......是吧。”
林雪驚訝不已,聲音也放大許多:“你怎麼能......”
顧延非不緊不慢,“你也知道我家在B市,一南一北,離南崗很遠,我當時會來這兒完全是因爲我媽。我媽是個很強勢的女人,大學時我想學的其實是金融,但我媽不讓我報,我聽她的去學醫,畢業之後又去了她所在的那所醫院,後來她開始逼我相親,在醫院工作本來壓力就大,她還想把我的私生活都按她的想法安排好。可能是壓抑得太久了吧,我受不了就辭職了,我爸聯繫了他同學,我就來這兒了。”
這是林雪聽顧延非說過最長的一段話了,她笑笑說,“B市?我就是在B市唸的大學......不說這個了,那這個跟趙欣瑞有什麼關係啊?”
“沒辦法,對女人我沒辦法,所以我不能擺脫我媽。我年紀越大她就越着急,後來甚至去相親網站上給我註冊了個號,有人給我打電話讓我去見面我才知道的。所以後來我也挺煩的,邱姐給我介紹相親,我沒多想就去了,欣瑞她不鬧騰,還懂事,或許是急着讓我媽消停吧,我......也沒多想就跟她在一起了。”
窗外透過窗簾照進來的光逐漸微弱,林雪有點恍惚,她聽見自己問:“那你想過要和她結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