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益,你來啦?”明月當空,風輕夜靜,南廂院牆外的角落黑影閃動,說話的人聲音極小,隱隱地還帶着顫。
“等很久了嗎?”好聽的男聲如暗夜中流動的泉水,稍高的黑影走近了數分。
“還好還好,是我早到了一點。”得樂咽咽嗓子,師兄發着光的臉靠地極近,金燦燦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自己一瞬不移,雖然知道是在演戲,可得樂的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聲音止不住顫抖,‘晨先生’看自己時已經受不了了,更何況是變回真身的師兄。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的。”尋益握起得樂的手,指尖依次地劃過她掌心的圓疤。略粗的手繭帶着一絲麻意順着得樂的掌心爬過全身,得樂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全身冒起了雞皮疙瘩,腦中昏昏沉沉還以爲他說的是自己的手,搖搖頭答地:“已經沒事了。”
“他呢?”尋益眉間動了動微斂雙目,周身的氣息慢慢放鬆,“沒阻着你來嗎?”
“哥哥已經睡下了,”得樂空着的那隻手一直扣緊掌心,用來刺激自己昏沉的腦子,吞吞吐吐道:“我在他茶裡放了些安眠的東西,他……他今晚不會來了。”
“是嗎?”尋益彎起眼,金眸若霞,“那太好了。”耳側微動,異常的氣息靠近。
尋益金眸一閃隨即垂下眼,勾起得樂的下巴一寸一寸地湊近,直抵雙脣前停了下來。夜風拂過暗香流動,得樂本來緊張地快停止的心跳忽然平靜了下來,眉頭一緊,全身不由自主地處在了警備的狀態,等的人終於出現了。尋益脣角勾起,雖然知道得樂也察覺到了還是做了做口型:“他來了。”
得樂眨眨眼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不動聲色地朝一邊的大樹上看去,捉姦的該出現了。坐在樹杈間的觀自撐着下巴,視線下方的兩人頭挨地極近,這個角度看過去真的是讓人誤會,只是……觀自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小師姐的手從剛開始就一直握拳到現在沒有任何變化,呵,這隻能說明兩人在做戲。觀自緩緩吐了一口氣,提息間觸到一處氣息,黑眸頃刻點亮,終於該自己登場了。
“樂兒,你果然還是騙了我……”震驚的聲音飽含着被欺騙的痛楚,月光下觀自的臉蒼白地嚇人,黑眸若水,長髮悽然地飄在身後。
得樂等了半天終於聽到觀自哀怨的悲嘆,全身不由地放鬆般鬆了口氣,離師兄太近心臟真的會受不了!一直注視着她的尋益眯起眼,密長的睫毛垂下,像是被聲音嚇到般身形震了震,得樂正好擡起頭,雙脣結結實實地碰到一處柔軟,鼻尖繞過熟悉的清香,只是一個瞬間的功夫,師兄直起了身子,扶在她腰間的手沒有鬆開,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似乎剛剛只是得樂自己的幻想。
“哥……”得樂狼狽地咳嗽了幾聲臉漲地通紅,反而比之前的磕磕巴巴顯得真實自然。
“你竟然爲了他在我酒裡下藥!”觀自神情悽楚,轉過臉狠狠地瞪着尋益,剛剛那一下分明是故意的。
“不要怪他,一切皆因我而起。”尋益眉梢斂笑,金眸不掩光華。
觀自似痛苦般閉緊眼,捏緊的拳頭間凝起一股真氣,怒急攻心地朝尋益那邊打過去。尋益抱起得樂一個旋身便轉進了南廂,觀自隨之也追了進去,手掌翻起掌風一轉打到了院中的拐角,看似極烈的掌風打過去時聲響不大,像是一陣疾風耳邊,隱蔽的草叢中顯着一處黑影。
“是誰?”觀自惡氣地問道,情緒看似難平。
“酒……我要酒。”黑影慢慢清晰,正是得樂要找的人,那人閉着眼靠在院角的假山口,手裡高舉着酒壺,看似還未酒醒般地嚷着。
觀自眯起眼,明明氣息纔出現,看樣子卻好像是一直在這兒睡着。觀自走上前,腳尖不客氣地踢了踢那坨身影,敏銳地察覺腳下的人肌肉驟地收緊再慢慢鬆開,“你怎麼在這兒?”
“酒……酒……”來來回回地重複着,高舉的手卻抱到了懷中,觀自眸中閃過一抹笑毫不在意地站起身,舒口氣道:“還好是個酒鬼,再要有什麼傳聞,只怕燕王也不會收留我們了。”
“哥哥,要是燕王不收留我們,我們到哪兒再去找這麼好的地方?”得樂看到觀自眼中示意,故作着急:“我們吸了不該吸的東西只有極陰之地才能融和,眼看快成功了千萬不能功虧一簣。”
“正因如此我纔會不讓你來,只要你不要和他來往,傳聞就不會再擴大!”
“可是尋益師……是,是我們最親的人。”
“等我們恢復了再找他也不遲,這裡不是他該來的地方,萬一被人發現了,我們的處境會更加危險。”觀自刻意地壓低聲音。
“可是……”
“沒有可是!”觀自打斷得樂的話,上前一步抓過得樂的手一把拉了過來,望着尋益閃閃發光的金眸,嘴角勾起笑,“他暫時歸我了。”
“你也會說是暫時。”尋益聳聳眉,“樂兒,好好練功,我會再來看你的。”眼角瞥到那處換了姿勢的黑影,“快些回去吧,仔細着別讓人又看到了。”
“恩,我知道了。”得樂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轉到尋益的脣上,淺脣略粉,剛剛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覺嗎?
放長的魚線只等上鉤,師兄說了這個魚兒城府極深,不觀察確定是不會輕易上鉤。得樂補了一整天的睡眠,天黑了才悠悠轉醒。觀自懶洋洋地伸了伸四肢,聽到屏風後窸窣的穿衣聲,“師姐,你醒啦?”
“恩。”得樂快速地穿好衣,精神抖擻地蹦躂了出來,“睡了一天,人沒醒肚子倒是餓醒了。”
“師兄呢?”得樂四下張望了下,尋益並不在屋內。
“師兄去加魚餌了。”觀自起身走到桌邊,推了推手邊的食籃,“這是師兄走之前留下的,還熱着呢。”
“外面還有人?”得樂聽到院外的腳步聲,奇怪地擡起眼,自從有了傳聞,西廂外的人流量也多了,似乎閒逛到這邊散散心成了聚星居食客們飯後的消遣,不過這會兒天都黑了,怎麼還會有閒逛的人?
“生活了無生趣,好不容易有了點樂子,隨他們折騰去吧。”觀自語氣略嘲,這個聚星居以前有可能是聚才納德,現在早已淪爲坊間流傳故事的來源,還竟是些不上道的。
“不知道廣宇和枉然怎麼樣了……”得樂扒拉着飯,停著道。
“怎麼會突然提起他們?”
“沒什麼,只是忽然想到廣宇和枉然都是愛學之人,他日必能成爲有才之人,就像民間書上說的國家棟梁。”
“若是被招成食客,就不一定了。”
“是不一定,可說不定他們能成爲招食客的人。”得樂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那時幻形的原因,分離不過數月,卻感覺像隔了多年。
觀自挑起眉,不置可否地附和:“師姐說的對,說不定他們能成爲招食客的人。”
“師弟,我怎麼聽到有人進了院?”腳步凌亂絕不是師兄的,得樂放下筷子正欲起身,觀自壓住她的手,“不急,再聽聽。”
凌亂的腳步不像是一個人,得樂凝神靜聽,來的竟然有三個,步伐朝這邊來了。“樂兒,我累了,不如休息吧。”觀自提高音量,站起身將燈臺移到窗前,動作極快地將牀前的屏風收起。
那三人已經到了窗邊,緊張的呼吸聲夾着放輕的腳步聲。“樂兒,過來吧。”觀自瞥了眼窗戶,脣角揚起笑,既然想看就讓他們一次性看個夠。
“……我才醒睡不着。”得樂朝觀自比劃了個出去的手勢,觀自搖搖手,順手從得樂的牀裡翻出一本紅皮書,在手上搖了搖,“睡不着無妨,反正我們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窗外明顯的抽氣屏息聲竄入得樂耳中,得樂咬牙瞪着一臉壞笑的觀自知道他是故意讓人誤會,氣呼呼地走到牀邊,話中有話:“不是說好了,最近收斂點,讓人知道了不好。”
“反正晨先生不在,整個西廂只剩下你我二人,還怕什麼呢?”觀自翻身趴在了牀上,瞥到紙窗上鑽進的手指,擡腳勾下牀幔,一隻手拉進得樂。
得樂身形不穩地栽倒在牀,嘴裡溢出一聲悶哼,咬牙剋制:“別玩了,說不定晨先生就要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大不了三人一起,又不是沒做過。”觀自越說越帶勁,脣角帶笑色若春曉,“師姐,外面的人正看着,別露餡了。”
輕若空氣的叮囑後,得樂身形一晃被拉坐到了觀自摺好的棉被上,隔着牀幔看過去像是一人騎在另一人的身上,凌亂的髮絲更像是糾纏一番後的結果。
“這是幹什麼?”得樂莫名奇妙地看着墊在身下的棉被,不解地問。
“上次不教過你,怎麼又忘了?”觀自翻閱着手中的紅皮書,撇撇脣,言情這玩意真是百年不變,隨意地點着書中的一處道:“就是這個姿勢。”
得樂看着滿面的文字,大約知道了觀自的用意,黑亮的眼睛瞬間充紅,這個小師弟竟然拐自己演這種戲,得樂看了幾秒身下的棉被,豁然起身撩起牀幔跳下牀,氣息難平地走到門邊,不就幾個好事之人,自己趕他們走不就行了。猛地打開門,一抹黑影杵在門口,“尋……晨先生,你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