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木看着窗外廣袤無垠的麥田,又點燃了一根菸。
他還是喜歡一個人獨處,所以邊平派他獨自前往S市出差的時候,他很爽快地答應了。站在車廂連接處,感受初秋的風從車門的縫隙中呼嘯着涌入,那種腦中空空的感覺,很舒服。
這種感覺讓人慵懶,又有種似曾相識的傷感。方木看看車窗裡的自己,已經完全不記得那張臉在無憂無慮的歲月裡究竟是什麼模樣。在經歷了那些人、那些事之後,細嫩的地方變得粗糲,柔軟的地方變得堅硬。隨着歲月不斷改變的,也許不僅僅是面容。
方木移開目光,輕輕地吐出一口煙。
悠閒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一個多小時後,列車在S市火車站停下了。
前來接站的是一個年輕人,方木看着他高舉的寫着“C市方木”的紙牌,徑直走到他面前。
“你好。”
年輕人有些詫異地看了方木一眼,又往他身後瞧瞧,似乎指望還會有其他人出現。
“你是……方警官?”
“嗯,你是市局的?”
年輕人臉上的詫異表情轉眼就消失得乾乾淨淨,他把紙牌夾在腋下,騰出一隻手來跟方木握了握。
“肖望,刑警隊的。”方木感覺到了那隻手的力度,熱情又不失分寸。
坐在肖望開來的桑塔納轎車裡,方木漫無目的地掃視着窗外的街景,不時將目光停留在某個一閃而過的人臉上。那些人的生活與他無關,這讓方木感到安全,也讓他有足夠的空間去揣測對方的一切。
從餘光裡,方木感到肖望正從後視鏡裡偷偷地觀察自己。方木笑了笑,他很清楚肖望從見面開始就一直在懷疑他的犯罪心理專家的身份。不過無所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方哥,結婚了沒有?”
“沒有。”方木回過頭來,“別叫我方哥,我不見得比你大呢。”
“哦,那你今年多大?”肖望馬上抓住了這個機會。
“二十八。”方木衝後視鏡裡的肖望笑笑,“你呢?”
“二十九。”肖望移開目光,“了不得了不得。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前途無量啊。”
“哪裡哪裡。”方木有些臉紅。
“呵呵,錯不了的。”肖望大笑起來,“邊處長親自推薦的人,肯定是專家。”
二十分鐘後,車停在一家賓館門前。方木看看“綠洲賓館”的牌子,心裡有些奇怪。
“不去局裡麼?”
“不去。”肖望帶着他走進賓館大堂,邊走邊解釋,“我們局裡的招待所條件不好。你是專家,我們得搞好接待工作啊。”
方木想說沒必要,可是一想既然來了,還是客隨主便。於是他跟着肖望走進電梯,一路上升,最後走進1212號房。房裡已經坐了幾個人,見方木進來,都站了起來。
“這是省廳派來的犯罪心理專家方木。這位是我們副局長王克勤,這位是支隊長鄧小森,這是副支隊長徐桐。”肖望爲雙方分別作了介紹。
這幾個人,包括肖望都年長於方木,可是卻對他異常客氣。王副局長更是握着方木的手保證:“今後幾天,我們幾個就聽你調遣了。”
方木不太習慣這種官場上的客套,只能頻頻點頭稱是。可是當王副局長粗聲大嗓地讓肖望去安排飯局的時候,方木不得不開口了。
“我不太餓,再說現在吃飯也太早了。”方木戴上眼鏡,“先說說案子吧。”
提到案子,剛纔還熱情萬分的幾個人霎時安靜下來。王副局長掃視了一下其他幾個人,指指鄧支隊長,“小鄧,你來講講吧。”
四日前,一名叫裴嵐的二十六歲女子在本市離奇失蹤。據報案人也就是裴嵐的男朋友講,當日二人在某餐廳吃晚飯,結賬後,裴嵐去了一次衛生間。等待了二十多分鐘後,裴嵐仍沒有回來。男朋友覺得蹊蹺,就讓一名女服務員去衛生間查看,結果發現衛生間裡空無一人。男朋友撥打了裴嵐的手機,卻發現手機被丟棄在衛生間的紙簍裡。裴嵐的男朋友立即報警。警方查驗現場後,初步推斷裴嵐被暴力劫持了。第二天出現在裴嵐家門口的一盒錄像帶證明了警方的推斷,裴嵐被綁架了。然而奇怪的是,綁匪並沒有在錄像帶中提出勒索贖金的要求,而是在第三天晚上才通過手機通知裴嵐的父母,勒索贖金二百萬元。警方通過技術手段,確定綁匪是在某鬧市區打出的電話,但持機者已不知所終。警方在電信部門的協助下,查明綁匪所用的手機卡系從個體經營者處購得,而此次通話爲該號碼的首次通話,估計也是最後一次通話。警方彙總了全部線索後,認爲案件的突破口在兩個點上:一是綁匪如何從酒店將被害人綁走;二是那盒錄像帶。尤其是後者。警方反覆觀看錄像帶,仍無法從中找出有價值的線索。無奈之下,只能向省公安廳求助。
方木聽完案情介紹,半晌沒有吭聲,盯着屋角看了一會兒之後,開口問道:“被害人?方木聽完案情介紹,半晌沒有吭聲,盯着屋角看了一會兒之後,開口問道:是幹什麼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肖望開了口:“影視明星,演過不少戲——你不看電視劇吧?”他笑着補充了一句。
怪不得。綁架普通人家的子女頂多勒索個二三十萬,綁匪開口就要二百萬,想必被害人不是尋常百姓。
“打電話勒索的人,是男是女,聲音有什麼特徵麼?”
肖望剛要回答,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接通後,只說了幾句,他的臉色就變了。房間裡一下子靜下來,所有的人都盯着肖望和他手裡的電話。幾分鐘後,肖望掛斷了電話,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
“綁匪又打電話來了。”他頓了一下,“贖金提高到了四百萬。”
氣氛頓時變得凝重。四百萬,不是小數目。而且按照這個速度提高下去,警方和被害人家屬都會承受越來越大的壓力。每個人都沉默不語,空氣也彷彿被凍結了一般。
片刻,方木突然笑了笑,“有點意思。”
按照方木的要求,肖望先帶他回局裡看那盒錄像帶。在一間會議室裡,肖望連接好設備,又把遙控器塞進方木手裡,轉身走到門邊說:“你看吧,我在門口,保證沒有人打擾你。看完了就叫我。”
方木有些莫名其妙,綁匪寄來的錄像而已,怎麼搞得如此神秘呢?
肖望看出了他的疑問,笑了笑。“我們都看過了,也沒分析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他指指錄像機,“越少人看到越好——拍得像A片似的。”
肖望說得沒錯。錄像一共8分47秒,足有4分鐘以上是被害人裸露的胸部和下體特寫。乍一看,方木也有些臉紅耳熱。他定定神,抽出一根菸慢慢地吸。漸漸地,他完全沉浸在思考和判斷中,手中的遙控器不斷地快進快退。當他最終定格在某一幀畫面上時,聽到門外的走廊裡傳來一陣嘈雜聲。
方木剛要起身,門就被咣噹一聲踢開了。一個滿面通紅的男子闖了進來,身後是一臉緊張的肖望。
“樑子,你別鬧事……”
男子甩開肖望的手,看清方木後,不開口,卻瞄了方木的褲襠一眼。
“好看麼?”男子眯起眼睛問道,聲音雖輕卻毫無善意,“開眼界了吧?”
方木聞到一股濃烈的酒氣。他皺皺眉頭,把目光轉向肖望。
肖望衝方木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樑澤昊,受害人的男朋友。”說罷,他用力向外拉拽樑澤昊。
“你先出去,我們在辦案……”
“辦個鳥案!”樑澤昊不依不饒地向前掙扎着,指着電視機屏幕上定格的畫面,“別他媽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看爽了吧?過癮了吧?”
“樑先生!”方木突然冷冷地開口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們正在想辦法解救你女朋友。如果你繼續鬧下去,耽誤的是你女朋友的時間。”
“你是誰?”樑澤昊的臉色由紅變青,擡腳踢開面前的一隻凳子,“你敢這麼跟我說話!”
“樑子!”肖望死死拖住樑澤昊的胳膊,低聲喝道,“你還覺得不夠亂是麼?”
“你少他媽嚇唬我!”樑澤昊用力搡開肖望,似乎仍怒不可遏,但是,看得出那句話已經起了作用。他站在原地喘了半天粗氣,又斜眼看看面前的方木,突然用力點了點頭,“看吧,繼續看,好好看!”說罷,他一腳踢開房門,揚長而去。
肖望衝方木無奈地苦笑一下,衝錄像機努努嘴,小聲問道:“怎麼樣,有什麼發現麼?”
方木點點頭:“我想去案發現場看看。”
榮福天地是本市剛開張的一家大型購物中心,一至六層爲賣場,七層是電影院和KTV,八層是餐廳。案發當晚,樑澤昊帶着裴嵐到剛開業的芭堤雅泰國風味餐廳吃飯,結賬後,裴嵐在衛生間裡失蹤。
方木在餐廳裡轉了一圈,就提出去衛生間瞧瞧。肖望卻帶着他出了餐廳,邊走邊解釋說餐廳並未設立單獨的衛生間,如廁的顧客只能用大廈的公共衛生間。說着話,竟七拐八拐地走出了好幾十米,直奔大廈幽靜的縱深處。眼見身邊的光線越來越暗,顧客也越來越少,方木忍不住嘀咕道:“真是個沒腦子的設計師,把衛生間安排在這裡,增加了多少安全隱患!”
“誰說不是呢。”肖望指指天花板,“爲了節約成本,這裡也沒安裝監控器。害得我們在現場一無所獲。”
現場的女衛生間已經被封閉,樓層管理員把門打開後,不足十五平方米的衛生間盡收眼底。四個隔斷,兩個洗手檯,沒有窗戶。和外面富麗堂皇的商場相比,這裡顯得昏暗逼仄。
現場勘驗報告顯示,這裡沒有搏鬥的痕跡,裴嵐應該是被迅速制伏後帶走的。這也是警方覺得疑惑不解的地方。其一,裴嵐身高1.65米,體重45公斤,能夠在短時間內製伏她,並不被人發覺,犯罪嫌疑人應該是一個男性。然而男性進出女衛生間是相當可疑的。案發時隔壁的男衛生間不停有人進出,犯罪嫌疑人是如何做到來去自如的呢?其二,雖然案發地沒有視頻監控器,但要擄劫一個女性走出大廈,並完全避開所有視頻監控器是不可能的。犯罪嫌疑人如何離開犯罪現場的也是一個謎。
方木邊看現場邊聽肖望的介紹,始終默不作聲。良久,他轉身對肖望說:“查看過監控錄像麼?”
“查看過,沒什麼可疑的。”肖望撓撓腦袋,“犯罪嫌疑人想把裴嵐弄出去,最起碼得弄個大旅行袋什麼的——沒發現這樣的目標。”
方木笑笑:“重新看看。”
監控室裡,方木要求保安調取案發後一小時內的八樓監控錄像,自己在一旁安靜地看着。看了不到五分鐘,他就離座而起,指着屏幕喊停。
肖望也湊過去看,卻看不出個所以然。屏幕上的確有幾個靜止的男人,但大多兩手空空,頂多拎個小小的手包。
“這裡,”方木指指屏幕的一角,“這個女人。”
那是個清潔女工,穿着商場統一配發的工作服,正推着一輛清潔車向一條通道走去。
“這條通道通向哪裡?”方木問值班經理。後者想了一會兒答道:“八樓西側……有一家港式茶餐廳、西點屋……還有貨梯。”
“好。”方木立刻吩咐道,“貨梯出口的錄像,快!”
果然,1分33秒後,女工又出現在一樓貨梯的出口處,像剛纔一樣,沿着牆邊慢慢地推着清潔車走,最後消失在屏幕上方。
從她吃力的姿勢來看,清潔車裡似乎裝着什麼沉重的東西。
肖望猶疑地看着方木:“你的意思是?”
“對。”方木看着屏幕若有所思,“裴嵐也許就在那輛清潔車裡。”
肖望立刻撲到屏幕前,指示保安員放大圖像。看過之後,在場的人卻有些失望,女工臉上戴着口罩,完全看不清模樣。肖望不死心,死死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後,轉向值班經理。
“十七號。”他的臉上平靜如初,語氣裡卻有按捺不住的激動,“查查當天誰領取了十七號清潔車。”
值班經理手忙腳亂地查記錄,很快就擡起頭來說:“陳娟。對了,她今天還來上班了。”
肖望和方木面面相覷,一時竟無言以對。最後方木揮揮手:“把她叫來,然後你們先出去。”
兩個人重新回到桌邊坐下,肖望甩給方木一根菸,自己也抽出一根點燃,狠狠地吸了一大口後說:“孃的,還敢來上班,肯定不是她了。”
“問問再說。”方木點點頭,“也許會有些發現。”
陳娟很快就被帶到了監控室。一看到她本人,方木和肖望就知道錄像中的女人肯定不是她。陳娟身高不足1.6米,體態上已經顯現出中年人的臃腫。而那個女人足有1.65米,即使穿着肥大的工作服也能看出體型纖細。
她很緊張,一進屋就絞着衣角,怯怯地站在牆邊。
肖望上下打量着她,開口問道:“九月十七號,你在哪裡?”
“在大廈上班。”
“你領取的是十七號清潔車?”
“對。”
“當天你一直用這輛車幹活麼?”
“……是。”陳娟的回答有些勉強,同時偷偷地擡頭看看他們。
肖望眯起眼睛,冷冷地說:“你要清楚,撒謊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我……沒有……”陳娟的臉頓時白了,“……本來就是……”
“你別害怕。”方木溫和地說道,“我們不會冤枉你,但是你必須說清楚當天的事情。”
陳娟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按照她的說法,當晚她負責清理四樓的衛生間,清掃完畢後,卻發現停在門口的清潔車不見了。她怕受到追究,就沒有聲張,找了一個多小時後,纔在一樓西門的垃圾停放點找到了。
方木聽了之後,想了想,又問道:“員工裡有沒有丟工作服的?”
“有啊。七樓的小蘇就丟過一套,自己賠了一百二十塊錢。”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那天。”
方木點了點頭,揮手示意她出去。陳娟吞吞吐吐地說能不能爲她保密,否則工作就可能保不住了。方木笑笑,答應了。陳娟如釋重負地拉開門,卻被門外黑壓壓一片的保安嚇了一跳。值班經理摩拳擦掌,大有將綁架犯當場拿下的架勢。方木覺得好笑,急忙解釋:“我們已經查清楚了,這事兒跟她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回去的路上,肖望手握方向盤問道,“陳娟會不會是同案犯?”
“不會。”方木盯着窗外若有所思,“我感覺她不是。”
“呵呵,感覺。”肖望笑笑,“你在監控錄像裡發現那女人,也是憑感覺?”
“那倒不是。”方木稍稍坐正了身子,“能自由進出女衛生間而不被人懷疑的,自然是女人。”
“哦?我們當初的思路是:只有男人才能在瞬間制伏裴嵐而不被人發現。”
“未必。撂倒一個人,一塊浸透乙醚的布就夠了。”方木轉向肖望,“如果是你在衛生間裡,看到什麼人拿着一塊布向你靠近,而你卻不會懷疑?”
肖望不笑了,想了一下,正色道:“清潔工。”
“是啊。犯罪嫌疑人應該是趁裴嵐在洗手的時候,從背後捂住她的口鼻,然後塞進清潔車裡拉走的。”
“可是錄像裡出現了好幾個清潔工,你怎麼就認定是那個女人呢?”
“因爲她戴了口罩。”方木用手在自己嘴邊比劃了一下,“商場裡並沒有太多的灰塵,她完全沒必要戴口罩——這麼做的目的只能是爲了掩飾自己的外貌。”
肖望不由得扭頭看看方木,心想這貌不驚人的傢伙果真有兩下子。
“打電話勒索的是個男人,所以我們一開始就把綁匪的性別定爲男性。”肖望說道,“不過你似乎一開始就認定有個女人蔘與了綁架。”
“對。”
“你的根據是什麼?”
方木把目光移向窗外,“那盤錄像帶。”
市局的會議室裡,方木、肖望、王克勤、鄧小森、徐桐圍桌而坐。電視屏幕上是已經定格的一幀畫面。裴嵐痛苦不堪地躲避着攝像機的鏡頭,按住她肩膀的,是一雙粗糙的大手。
“從錄像裡記錄的環境來看,這裡應該是一個簡陋的出租房,也許是犯罪嫌疑人爲了實施綁架而臨時租住的。錄像中出現了一個男性,而拍攝者,應該是一個女性。”方木發現,除了肖望,每個聽衆的臉上都流露出驚異的神色。“你們看這裡。”方木指向畫面的右上角,那裡呈現的是牀頭櫃的一角,幾個大大小小、造型各異的玻璃瓶擺在上面,瓶子上的logo清晰可辨。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那些應該是Dior的化妝品。”方木解釋道,“在暫住地仍使用化妝品的,只能是女人。下午我們去現場調查時,也證實了這一推斷。”
“一男一女。”鄧小森皺着眉頭,“這倒是可以幫助我們縮小排查範圍,可是……”
潛臺詞是:實際幫助並不大。
方木笑笑:“大家看了這段錄像之後,有什麼想法?”
幾個人互相看看,最後王副局長說道:“手段很殘忍,性質很惡劣!”這是典型的官話,鄧小森和徐桐的臉色都有些尷尬。肖望卻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方木,等着他發言。
“其實是肖望的話提醒了我。”方木友善地迎着肖望的目光,“這錄像很不尋常。”
“嗯?”肖望坐直了身子,“哪句?”
“你說這錄像拍得像A片。”方木按下播放鍵,“的確,拍攝者的手法專業而且熟練,鏡頭主要集中在裴嵐的面部,重點記錄裴嵐痛苦的表情和哭泣。不得不說,女嫌疑人還是很有些藝術天分的,這段錄像甚至有點像電影。而那個男人幾次干擾了她的拍攝,把鏡頭拉向裴嵐的胸部和下體等隱私部位。這說明了一個問題:這對男女綁架的初衷是不同的。”
“你的意思是,他們之間有矛盾?”徐桐脫口而出。
“對。”方木肯定地說,“女嫌疑人的目的是羞辱並毀掉裴嵐,而男嫌疑人的目的是錢。綁匪最初勒索二百萬元,幾天後暴漲爲四百萬元。這本身就很不正常——哪有這麼個漲法?所以,我推測這起綁架案的主犯應該是女嫌疑人,無論是二百萬還是四百萬,大概都是女嫌疑人隨口決定的金額,目的是安撫男嫌疑人,確保他協助自己綁架裴嵐。”
“如果說女嫌疑人的目的是羞辱並毀掉裴嵐,那麼她應該儘快把裴嵐受辱的錄像公之於衆。”鄧小森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們的網警天天蹲守在網上,沒發現類似信息啊。”
“是的。”方木笑笑,“我覺得他們也在鬧內訌。雙方對綁架的主導權也許正在慢慢發生傾斜。男嫌疑人可能不同意把錄像公之於衆,因爲那樣勢必會讓贖金大打折扣。所以,裴嵐暫時是安全的。不過,我們在抓捕的時候要提防這件事。”
“抓捕?”徐桐有些泄氣,“我們連這兩個人的身份都搞不清楚啊。”
“我們可以從綁匪的動機入手,尤其是那個女嫌疑人。”方木點燃一根菸,“從這段錄像裡,我能感到女嫌疑人對裴嵐有一種極度的憎恨,恨不得毀之而後快。是什麼會讓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如此仇恨呢?”
不待方木說下去,肖望就脫口而出:“嫉妒。”
“我也是這麼想的。”方木面向衆人,“結合裴嵐藝人的身份,女嫌疑人大概也是演藝圈裡的人。我覺得可以從裴嵐在圈裡的社會關係查起,當然,也查查樑澤昊,特別是男女關係方面。”
偵查方向一旦確定,接下來的工作就好辦多了。專案組立刻行動起來。方木把錄像帶交給王副局長,讓技術部門儘快提取錄像帶裡的背景聲音,並徹底檢查所有物證,看能否找到錄像地點的線索。鄧小森和徐桐則安排人手馬上展開調查。
肖望是偵查工作當仁不讓的主力軍,他剛奔到走廊裡,就被方木一把拉住了。
“怎麼?”肖望看看面露難色的方木,“還有事?”
“嗯。”方木不好意思地笑笑,從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你調查的時候,能不能幫我順便找找這個人。”
肖望看看手裡的照片,一個穿着藍白相間的運動服的少女羞澀地笑着。
“這是?”
“我親戚家的孩子,叫廖亞凡,一年前離家出走了。”方木不願道明他和廖亞凡之間的關係,“在本市的可能性也不大,權當碰碰運氣吧。”
“包在我身上了。”肖望揣好照片,爽快地說,“找人是哥們兒的強項。”
“多謝了。”方木的臉有些紅,和剛纔自信冷靜的樣子判若兩人,“如果太麻煩,案子破了以後再說也行。”
“都是自己人,你就別客氣了。”肖望拔腿就走,“你先去吃飯,有情況我找你彙報。”
肖望大步流星地消失在走廊盡頭。身邊的人都在忙碌,依舊站在原地的方木顯得有些無所事事。這短暫的閒暇讓他有些走神。他看看窗外越來越暗的天色,忽然想起照片上的女孩子。
此刻,你會不會就跟我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