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了之後,我去找冰,走到她的房間門口,剛準備敲門,就聽見她在房間裡面吼道:“走開!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給我滾啊!”緊接着她就開始砸東西,聽聲音全都是朝着門這個方向來的。
她砸了很長時間,我一直在門外站着,等她發泄完。
大約五分鐘之後,聲音停下來了,大概是沒力氣再砸了吧。這時,我在門外面大聲說道:“發泄完了?那就開門吧,我是曜。”
房間內響起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數秒鐘之後,門打開了,冰紅着眼睛站在門口,笑着對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還以爲是我哥哥……對不起,你別生氣……”
我不禁暗自腹誹道:就算真的是你哥哥,那你也不能這麼對他啊……
我往門口看了一眼,果然不出我所料,門口一片狼藉,只有她站的地方是乾淨的,應該是剛剛纔掃開的。
我把她拉到我身邊,在門外的牆壁上摸索了一下,打開了一個開關,一個屏幕翻了出來,我一邊輸入一條指令,一邊對冰說:“女孩子不用說那麼多對不起。”門口的地板開了一個口子,那些垃圾都掉了下去,“這是垃圾清理系統,不用怕。”
數秒後,地板重新合上,缺失的物品都換上了新的,每個房間都有這樣的系統。
我衝她笑了一下:“不請我進去談談嗎?”
冰慌張地點了點頭,迎我進了房間。
飛船上的房間構造格局都是一樣的,但是牆壁是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改變的,可是冰卻沒有,真是一個奇怪的小女生。
我剛在椅子上坐下,她就問道:“我哥呢?你又爲什麼會過來找我?”
我勾了勾脣角,說:“你也太心急了吧……”我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坐得舒服一點,“玄和他們都已經出發了大概十分鐘了。他說讓我們相信他一次,也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相信別人一次。我來是邀請你和我一起去看攝像頭的,看看他們現在在幹什麼,而且……我想,你是關心他的,不是嗎?”
她沉默了,而我在想我接下來要怎麼去說服她,因爲我覺得她應該是會拒絕我的。
但是,她說:“好。”
“誒!?”這個簡短的答案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但是這確實是她的答案,所以我不得不再次起身,對她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那麼,走吧。”
當我們到達駕駛室的時候,冀已經坐在控制檯前,戴上了耳機,眼睛緊緊盯着那些個屏幕,生怕漏過一個重要的細節。
我給冰拿了一個耳機,說:“這個耳機是遠程的,上面有十個按鈕,分別對應一到十號耳機,當你只想對某一個人說話的時候,就按下那一個人的按鈕就行了……”
給她講完耳機的運用,我又告訴她幾號屏幕對應哪個位置,仔仔細細全講了一遍之後我才讓她坐在控制檯前,因爲這樣的工作馬虎不得!
所有的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因爲到達地下的那條路大家都已經很熟悉了,所以我和冀在這段時間也就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我們還是注意着屏幕上的變化,畢竟這件事情關乎人命。
接下來的時間內,冰沒有說一句話,整個駕駛室內安安靜靜的,除了我和冀偶爾說兩句話以外,再無任何聲音,死一般的沉寂。
軒他們現在已經到達地下了,和之前一樣順利,但是我卻忽然的擔心了起來,我總覺得有點不對頭。
“軒,你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忍不住問軒。
軒一邊警惕地觀察着周圍的環境,一邊對我說:“這還用問嗎?太平靜了……”軒突然消了音,這時我看到大約距離他們兩三百米的地方有一隊機器人正在巡查,待他們走過之後,軒才說道,“這裡太平靜了,平靜得有點不正常,就好像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我囑咐他要小心,因爲我也有這樣的感覺——很平靜,但是很不安。
他們再次來到了那個怪物的居所,軒讓其他人看住其他地方,然後準備自己去放炸彈。
就在這時,玄突然說道:“我來吧!”他上前一步拿過了軒手裡的炸彈和安裝器,然後說,“這是我贖罪的機會……”
……這傢伙……果然還是沒有原諒自己嗎?
儘管很擔心,但是我還是沒有阻撓他,因爲如果我阻撓了他,他估計這一輩子心裡都不會好受吧……
炸彈內的火藥是經過壓縮的,所以纔會顯得那麼小,看上去只有一個指甲蓋那麼大。安裝器是用來輔助炸彈的固定的,所以比炸彈還要再小一些。
把炸彈固定在那個鐵做的大池子上之後,玄並沒有立即喊其他人向他靠攏,而是自己又檢查了一下炸彈是不是真的固定好了。
炸彈的指示燈閃爍着鮮紅色的光,似乎預示着鮮血即將要流淌。
“不對!”磷的聲音突然在我背後響起,“這熊孩子把我安上去的能量晶塊拆下了!到時候他是回不來的!該死的!”
這些話像炸彈一樣在我耳畔炸響!
“該死的!”耳機裡傳來軒的怒罵聲,看來他也發現異常了,“你在幹什麼啊!”軒的聲音第一次像現在這麼生氣。
“哥——!!”冰不知道看到了哪一塊屏幕,突然大喊!
我皺着眉頭問道:“怎麼了?!”我現在也沒有心情去管磷是什麼時候跑出來的了。
磷好心地提醒道:“四十二號屏幕……玄……他……”磷說到一半又突然住嘴不說了,真不知道他的腦子是怎麼想的!都這個時候了,還婆婆媽媽的!
我不再理會他,自己往四十二號屏幕的方向看去。
我瞪着眼睛看着四十二號屏幕,然後下達了指令:“就地給他醫治!快!我馬上把你們傳回來!”
玄的肚子上赫然插着一把刀,似乎還移動了的。
血染紅了他的衣服,白色的隔絕服上,像是開出了一朵淒涼而又美麗的血色紅玫瑰,血在衣服上蔓延着,就像是玫瑰的莖蔓在蜿蜒。
就在我打算按下按鈕把他們都送回來的時候,磷阻止了我,他說:“你這個時候按下去,他回不來,會死在那……”緊接着,他摘下了我的耳機,說,“軒,你的衣服左胸哪裡有一個口袋,手指觸摸過去就會打開,裡面有塊能量晶片,把它放到玄的衣服上,不用固定……”
我讓冀把耳機聯接到飛船的音頻系統裡,然後打開。
冰已經坐在椅子上開始哭了起來,哭得很難受。
一種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情緒在我胸口蔓延,緊緊地捆住了我,讓我透不過氣來。
我通過屏幕看到珏停止了給玄的治療,然後,屏幕上的場景就變成了飛船裡的場景。
我衝過去揪着珏的衣領子,盯着她的眼睛,問道:“爲什麼停止治療!!你告訴我啊!!爲什麼停止治療——!!!”
珏就那樣看着我,看着我臉上的表情,但是她的眼睛裡面毫無感情。
軒走過來掰開了我的手,說:“別這樣,她只是一個女孩子……再說了,人已經救不過來了……沒用了……他的腸子都斷了,是他自己乾的……”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了輕微的震動,應該是炸彈爆炸了,危機解除了……
我轉過頭去看躺在地上的玄,他竟然在對我笑。
“有什麼話你就說吧,能幫你做的,我都會幫你做到的……”我跪在他身邊,把耳朵湊到他嘴邊,儘可能讓自己聽清楚他說話。
“我告訴你啊……”耳機仍舊發揮着作用,只是他的生命已經快要抵達盡頭了,“……我們的……體溫很低,但……但是……我們的血……是熱的!我們……和你們……是一樣的……”他突然攬住了我的脖子,說:“……你……要照顧好……我妹妹……否則……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玄放開了我,笑着看着我,然後說:“我這輩子再無遺憾了……告訴我妹妹……我贖罪了……”然後他看了看冰的方向,問我,“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麼嗎?”
我搖頭。
“當然是太陽啊……我想感受那樣的溫度……”
他的笑容像花一樣綻放在嘴角。
他的體溫突然升高,,就好像是要將自己燃燒一樣。我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他們星球的人,似乎就是燃燒自己的生命去守護自己在乎的人,難道,不是這樣嗎……
玄走了,那個笑容像花,溫度卻比恆星燃燒時更加溫暖的男孩,消失了。
我把玄跟我說的話全都告訴她了,一字不漏。因爲我覺得,哪怕缺少那麼一個字,那個男孩的情緒都會表達不出來。
她聽完之後,就蹲在地上抱頭痛哭,哭得很傷心,讓人心碎。
後來,冰把玄的屍體火化了,她說雖然只是火焰的溫度,但是至少也能讓他感受到那樣的溫暖。她還說,她哥哥沒有罪。
再後來,冰和他們星球的人一起走了,他們彼此接納了,這是最好的結局。
我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想不想去看看整個宇宙。
她抱着她哥哥的骨灰盒笑着說:“也許吧……但是在此之前,我想學習更多的東西,然後帶我哥哥到距離恆星最近的地方去,感受那樣的溫度……”
她離開那天我去送她了,我把耳機和隔絕服都送給她了:“這個耳機可以遠距離交流,哪怕你在宇宙盡頭也一樣能用。這個隔絕服上還有磷的能量晶片,你要是想和我們一起,跟我們說一聲就好。”
我們目送着她離開,然後我們才登上自己的飛船。
剛上飛船,磷就問我們:“下一站想去哪?”
所有人都不說話,我想了想,說:“看情況吧,走到哪是那!”
這個星球以後還會變得很好的,只是我們看不見了。
在這裡我們見識了最動人的感情,不知道以後我們還會遇到什麼人。
再次起航,出發!目的地——下一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