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北去看了司昊, 他將他葬在龍紋山龍湖墓園,司昊生前最喜歡白玫瑰,花瓶裡每天都要插上一枝擺在牀頭。
他說這世間的黑色已經太多, 他只想看到白色, 會覺得心裡明亮。
蘇北買了一大捧放在墓前, 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二十四五歲的模樣, 嘴角帶着狡黠的笑, 有幾分邪惡。
墓碑的右邊有一片空地,那是他留給自己的,他擡手觸過冰涼的石碑, 眼中帶着絲絲哀傷。
“我在你身邊留了位置,等到有一天我也去了, 就陪在你身邊。”
他的手指撫過照片上的人, 眼淚悄然滑落:“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 我也愛過你。”
16歲的時候走投無路,他把自己賣了, 坐在酒吧的房間裡瑟瑟發抖,第一次那樣害怕。
那個人走進來,18歲的男孩,英俊的出奇,有一雙和他相似的眼睛。
那個人像拎小貓一樣將他拎起來放到牀上, 不滿的瞪他:“你怎麼這麼瘦, 趕緊吃胖點, 摸着全是骨頭。”
那個人總喜歡捉弄他, 卻又很細心的照顧着他, 愛上他幾乎是順理成章的,就在他付出全然的信任的時候, 那個人把他送到司孟浩的牀上,用他換自己的自由,所有的信任一夕崩塌。
15年的糾纏,從相愛到仇恨,他愛過恨過,從感動到失望,從絕望到麻木,他看不透司昊的心,直到最後都沒有看透。
D城的天依然那麼藍,那麼美,只是從來入不了他的眼,他突然覺得辛苦,想離開這裡,想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底重新來過。
蘇北回到公寓,桌子上是做好的飯菜,還帶着燙意,只是蘇凝和寶寶都不在,二人在哪,根本不用思考。
蘇北生出一種孤寂感,雖然是最親的人,卻也不能朝夕相對,蘇凝和孩子始終都要離開他的。
也許他真的應該一個人出去走一走了……
7月末的天,陽光灼熱,路上的人個個行色匆忙,像是怕被曬融化一樣;
樂笙坐在玻璃牆邊,面無表情的攪動着杯中的冰咖啡,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遠處,手指一顫,慢慢的握緊手。
蘇北在她對面坐下,要了一杯冰水,他瘦了很多,樂笙目光直直落在他臉上——
“恭喜你,出來了。”
蘇北握着剔透的玻璃杯,冰水冰涼的寒意刺入指尖,流入他血液裡。
“聽說你要離婚了。”
樂笙手一緊,看着他不說話,嘴角緊繃——
“15年前你摔傷了腿,我把自己賣給一個人拿了十萬塊,那個人就是司昊。”
蘇北低下頭哀傷的說:“樂笙,其實你纔是我後來所有痛苦的起始。”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這麼多年是我養大的,我沒想過要你回報什麼,卻從來也沒想過你回報給我竟然全是傷害。”
“你知道了……”樂笙聲音發顫,知道蘇凝沒死的消息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刻的。
蘇北緩緩擡起手,指尖滑過她妝容精緻的臉龐,失望而悲傷——
“這就是我賣了自己養大的女孩。”
樂笙閉上眼睛,眼淚狂肆落下,無言以對……
“樂笙,現在我對你竟然連恨都恨不起來了。”
他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養了二十二年的女孩會要自己妹妹的命,他心中對她最後一絲期待都沒有了。
樂笙抽出了根菸,啪的點着火,煙霧迷糊了她明豔的臉,每一分線條都帶着失敗的頹廢,她深深吸了口煙,熟練的彈了下菸灰。
“小北哥,其實在你心中,我永遠都比不上蘇凝對嗎?”
“對。”
樂笙微微低下頭,修飾挺翹的睫毛帶着精緻的脆弱,眼淚滑落臉頰,她輕聲問:“爲什麼?我不比她少愛你。”
蘇北看着她,幽幽的說:“樂笙,愛情和親情本來可以獨立,你偏偏要將它們摻合在一起,可是我從來都看重親情大過愛情,你一直知道,你只是不甘心。”
“你從一開始就高擡了自己的地位,我和她是親兄妹,你從一開始就比不過,卻偏偏要去爭,你最愛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愛情。”
“小凝可以爲了我,不要孩子,不要丈夫,她會忍着不見我,去成全我和你,她以爲那樣我會幸福,而你,永遠只爲自己幸福,可以傷我,可以傷她,不介意我有多難過,這樣的你,怎麼配站在我身邊。”
樂笙,從今以後,你和我,不用見面。
見面只當不認識,就當二十二年,我沒有救你。
蘇北的背景消失在玻璃牆外,樂笙狠狠吸了口煙,吐出煙霧,張開五指按在臉上,自嘲的笑出聲然,然後笑聲哽在喉頭,她緊緊閉上眼睛,眼淚順着指縫落下……
杜思寒正在家裡手忙腳亂的照顧寶寶,雖然他早早就做了好多準爸爸的準備,但實踐起來仍舊有諸多難度。
孩子小的像剛出生的小狗一樣,又軟又嫩,他生怕一個力道不適傷到孩子,抱着都畏手畏腳的,像捧着一顆炸彈一樣全身緊繃着。
好容易等寶寶睡着了,他小心的將孩子放到牀上,也不敢離開,將電腦拎到臥室辦公,隨時待命。
雖然又忙又亂,但初爲人父的驕傲和歡喜漲的滿滿的,讓他樂此不疲,時不時就要從擡頭看二眼。
蘇凝手機關機了,出門二個多小時都沒回來,杜思寒忍不住擔憂,老婆沒回來,大舅子先找上門了。
寶寶一看到蘇北就張着小嘴,笑的眼睛只剩一道縫,杜思寒嘴角抽抽,媳婦粘着大舅子就不說了,連兒子都遺傳了蘇北控,真會傷他的心。
“小凝呢?”
“到孫曉那了,手機一直關機,孫曉電話也打不通。”
杜思寒現在被折騰的有點草木皆兵的感覺,蘇凝一不在身邊他就老是擔驚受怕的,一刻都不安心。
“我到孫曉那去接她。”
杜思寒走下樓,房門突然打開,蘇凝臉色慘白的走進來,他急忙走過去:“怎麼了?臉色這麼不好。”
蘇凝瑟縮了一下往後躲去,然後又站在原處,看了他一眼慌忙別過頭去,整個人慌亂的不成樣子。
“你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我、我就是太熱了。”
蘇北抱着孩子下樓,蘇凝急忙迎上去接過孩子,“哥,我們回家吧。”
“嗯。”
蘇北注意到她的手都在發抖,不着痕跡的接過孩子,“走吧。”
“等一下!”
杜思寒莫名其妙,一把拉住蘇凝,蘇北淡淡的說:“她可能是有點中暑了。”
“那讓她上樓休息。”
“還是讓她回去。”
他們離開後,杜思寒一個人站在大廳裡悵然若失,又一次感覺自己被排斥了,他還打算等她回來商量着去辦復婚手續,看來又得推後了,好事總是多磨。
杜思寒想着晚點去看她,被杜明琛一個電話逼回家,林月華突然昏倒在地,他只得匆忙趕回去。
林月華是血糖過低引起的昏厥,杜思寒到的時候醫生已經離開,林月華正躺在牀上休息,看到他臉上立刻露出笑容。
杜思寒陪她說了會話,然後下樓到客廳打電話給蘇凝,一直沒人接聽,他心中隱隱不安,打電話給蘇北,還是沒人接聽。
當晚林月華一直要他陪着,他只能在杜莊住了一晚。
晚上,杜思寒又打電話給蘇北,終於打通了,“怎麼不接電話?“
“我出門纔回來,手機沒帶,小凝和孩子睡着了。”
“沒事就好。”
杜思寒鬆了口氣,覺得自己這樣患得患失實在有些病態了,掛了電話將手機放在枕邊,他躺在牀上看電視。
杜可若推門進來,端着一盤水晶葡萄,臉上帶着喜悅,她今天心情特別好,吃飯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就沒落下過。
“二哥,這是朋友從國外空運過來的葡萄,特別的甜。”
“謝謝。”
杜思寒掃了一眼,並不動手,神情淡漠疏離。杜可若不以爲意,將葡萄一顆一顆接在玻璃碗裡才離開。
杜思寒擡手推到遠處,看都不看。
清晨;
杜思寒無聊的翻着雜誌,不時看手錶,一顆心被遠方的一大一小緊緊牽絆,在這裡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覺得煎熬。
“9:13。”
杜思寒讀着時間眉微微皺着,枕邊手機突然響起來,他看到顯示,眉頭立刻舒展開來,嘴角笑意自然流淌。
“想我了?”
“杜思寒……”
蘇凝握着手機,聲音顫抖:“我騙了你,其實我和俊軒哥很早就在一起了,我以爲孩子是你的,原來不是的,我對不起你。”
“你…你胡說什麼?”杜思寒手哆嗦不停,聲音乾澀。
“孩子是俊軒哥的,杜思寒,對不起,我們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