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沛白的爺爺…
季菡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弱弱地開口：“我可以不去嗎？”
“沒得商量。”蘇沛白冷然拒絕。
說完就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手包，關掉暖氣率先出了辦公室。
總裁辦公室在整棟樓的中間，兩人走過長長的走廊來到專用電梯，季菡一直沉浸在這巨大的衝擊之中。
“你爺爺知道我們結婚了嗎？”
蘇沛白翻個白眼。
越發覺得可怕了，季菡伸手輕輕拽住他的衣角，可憐巴巴的：“你能給我一點緩衝的時間嗎？”
蘇沛白皺着眉連白眼都懶得給她了，電梯停下，開門進去。
季菡低着頭跟進去，髮絲凌亂羊毛外套敞開，手裡提着個沒有品牌的包，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在她甜蜜斑斕的童年，那個天空樹木房屋都是糖果做成的世界裡，她只有一個從心眼裡覺得恐懼和威嚴的人。
這個人就是蘇沛白的爺爺蘇岱川。
該怎麼形容這種敬畏感呢，季菡擡眼偷偷看了看蘇沛白。
在小學至初中很長一段時間裡，她一直覺得他之所以寡言少語笑容全無，都是被他爺爺…打壞了。
那時候剛對美醜有了些懵懂的意識，她一頭扎進蘇沛白無與倫比的容貌裡時，蘇爺爺從天而降，追着小小蘇沛白打了小個公園。
小小蘇沛白從黃昏跑到天黑，鼻涕眼淚流了一臉，可硬是不哭出一聲來。
那是開學後一個風和日麗的週末，季爸爸帶着她和弟弟在公園快樂地玩耍，她坐在旋轉木馬上玩得很開心的時候，蘇沛白突然就跑了來。
他站在木馬外面，兩人還沒說上半句話，蘇爺爺拿着柺杖，怒氣衝衝地就開始揍他。
那情形，季菡現在響起來都覺得又疼又尷尬。
之後還在市裡舉天同慶的慶典上再見過一次，蘇爺爺穿唐裝戴墨鏡，手裡一根雕龍刻鳳的鍍金柺杖，不苟言笑，與市長同席。
和沈家這種百年大族不同，蘇家是在蘇爺爺這一輩一鳴驚人，在某個時段其風頭幾乎快蓋過沈家。
後來他退出家族勢力爭鬥，轉手從商，從機械到紡織各行各業均有涉獵，爲現在的KC集團打下堅實的經濟和技術基礎。
可以說，蘇岱川的一生，戎馬生涯江海沉浮，是這個世間的又一個傳奇。
這樣的傳奇啊，怎麼可以跟他同屋而坐，同桌吃飯呢，季菡眉頭皺起來。
蘇沛白雙手抱胸，現在的他一點都看不出那時候被打的慘狀，有些好整以暇的表情：“你怕他？”
季菡看了看他，在心裡暗暗想着，以後蘇沛白要是再惹她生氣，就想想那時候他捱打的樣子好了，只要這樣一想，氣就消了。
所以現在的沒有被他的表情影響，季菡坦白承認：“是的。”
總裁專用電梯門打開，出來是獨立的小型停車場。
蘇沛白手指按動車鑰匙開了門，有幾分興致盎然地繼續問：“你爲什麼怕他？”
“你不怕他嗎？”
季菡牙尖嘴利馬上反問。
蘇爺爺對蘇沛白是獨特的存在，所以他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只看着她有些意味深長地：“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聽不懂他話裡的意思，季菡也不想問，悶着頭上了車。
汽車啓動開出KC大樓，一到室外瞬間就感覺到了冬天，車窗沒有關，吹進來的風呼呼地凍得骨頭疼。
季菡吸吸鼻子，把窗戶關上。
還是冷，她雙手裝進衣服兜裡，只穿單鞋的腳感覺都快沒有知覺了。
轉過頭去看蘇沛白，他一臉深沉地在自己的思緒中，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可以開暖氣嗎？”
沉默着調高了車內溫度，看看時間，他給老宅的管家去了個電話。
“小少爺。”
接電話的是老宅管家陳飛明。
跟了蘇岱川幾十年的老人，從先前的家族爭鬥到之後辦企業，一直忠心耿耿。
蘇岱川對蘇沛白嚴厲得很，每次捱了打沒不給飯吃的時候，陳飛明偷偷給了小小蘇沛白不少溫暖。
“陳爺爺，我在路上了。”
“噢，好好好。”
聽得出來電話那頭的人很高興，一連應了三聲，接着有些試探地開口：“那，季，季小姐跟你一起嗎？”
蘇沛白沒有帶耳機，手機和汽車通話裝置連接起來，通話內容通過汽車高級音響，季菡聽得一清二楚。
蘇沛白嘴角有一抹暖意，一本正經地糾正老人的叫法：“是蘇太太。”
臉上稍微有點不自然，季菡白淨的臉難得出現一絲羞澀，這是第一次聽見蘇沛白親口承認她的蘇太太身份。
“哈哈哈，”那邊的人爽朗笑了幾聲，順着他的話糾正：“對對對，蘇太太，小少奶奶！”
蘇沛白微微點頭道：“會把人帶回家的，您讓爺爺放心！”
“好，好，好。”
陳飛明一連應了三聲，然後按掉了電話。
那頭是連接的汽車音響，老宅這邊也是按的免提，直到電話掛斷，一直坐在電話旁卻一言不發的蘇岱川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來。
“大哥。”陳飛明走了兩步繞到沙發這頭坐下。
蘇岱川的頭髮已然全白，穿了件宋錦暗紋改良唐裝棉襖，頭上一頂水貂毛的帽子，精神矍鑠，雙眼銳利如鷹。
手上的柺杖在硃紅地毯上杵了兩下。
他看向茶几上季菡的照片，又閉上眼深深嘆口氣，表情是少見的內疚：“一看到這個孩子就想到…唉，是我們的錯啊！”
“大哥…”
陳飛明一臉沉痛欲言又止，伸出蒼老的手在空中擺了幾下。
“這些年，我們明裡暗裡派了不少人去找錦雲小姐留下的蹤跡，可誰曾想…唉！”
陳飛明眉頭緊皺，言語之間也有濃濃悲痛。
“罷了…”
蘇岱川擺擺手：“錦雲那妮子是被我們寵壞了，不過也是…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她那性子太烈。”
陳飛明點了一下頭，想到蘇錦雲父母臨死前對他們的百般託付，實在是心中有愧無顏面對。
這人老了啊，總會對自己的過失和錯誤，越發苛求悔悟起來。
他站起身來：“我去看看他們飯菜準備好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