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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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王封安樂君後的第十日,安樂君爲質子,已成定局,雲楚使者既然得到確切的答案,滿意的回國了,只等着定好的日期,派人來接質子赴楚。

呂贏哭了個淅瀝嘩啦,哀悼自己不幸的未來。

而讓他寢不安,食無味的,其實並不只是這一件事情——

他呂贏現在覺得奇怪,十分奇怪!

"趙無恤,我意已決,去雲楚爲質!"當時豪言壯語過後,趙無恤只是瞭然的點點頭,默認了他的壯舉,但是也就此沉默,不再發表意見。那個聲稱當大司馬是爲了他的人,竟然沒有說要一起去……

呂贏心裡暗自堵着疙瘩,雖然知道自己想法自私,可是他多希望這個人也一起陪着去雲楚!

有他在,畢環不敢妄動。

可趙無恤竟沉默,不但沉默,從那一日,再不到安樂君府。

呂贏簡直不能相信,他竟然突然這樣絕情。

上天可見,這人不是說說要守護他?!

呂贏他覺得心裡難受得不知道如何纔好。

他即悲且怒,狠狠的摔完宮中能摔的器物,力竭倒在地上。

惟獨母親小心地過來慰問,替他操辦起遠行要準備的行裝。

"母親,你就這樣看着我走麼!"他怨憤的質問。

如姬只是哭泣,卻不分辯。

呂贏道:"寵愛我都是假的麼?你難道不是偏心了小牧?"

年長的這位美人,哭得楚楚可憐,她那模樣八分和呂贏相似,呂贏看着,覺得好似在欺負自己似的,他嘆息一聲,只能頹然坐下。

"贏兒,不是孃親心狠,只是……你留在這裡,纔是兇險……娘是爲了你好……"終於,那帶着恐懼的聲音在啜泣裡泄露出來。

呂贏氣得手發抖,按捺道:"果真……果真是牧要害我?你說,你說!"

如姬只是搖頭。

呂贏不知道如何是好,他雖然腦筋迷糊,可直覺讓他狠狠一個寒戰。

"好恨自己看錯人麼?"一個聲音突然在空氣中漂浮起來。

那冰冷的聲音他已經熟悉,呂贏咬牙忍耐。不讓那種迷惑人的力量浮上。

"我早就提醒過你,你自己不聽從,現在後悔晚矣……殺了他吧……呂贏,殺掉呂牧。"

"住口!"呂贏怒吼。

如姬被嚇了一跳,連哭泣都停止了。

"殺掉他,你就不用去爲質,你可以當國君……"心頭的聲音如同耳語。

呂贏感覺到那魂魄要努力的浮上來。

如姬見呂贏臉色慘白,急道:"贏兒,你怎麼了?"

呂贏擡起頭,朝母親冷冷的瞥一眼。

如姬覺得十分不對勁,看着自己的兒子。

呂贏已經無法阻止這個幽魂的肆行,他只能眼睜睜看着。

"你……當初乾的事情……沒有人知道,是不是?"翕幽幽的質問。

如姬一驚,手帕掉落在地。

"贏兒!"

"你……是爲了這夫人的尊位啊……沒想到最後會成了兄弟相殘的結局麼。"

翕抓住婦人的肩膀,"呂贏到底怎麼出生的,你該說明白,讓他走也走的安心。"

"你,你說的什麼!"如姬驚叫。

"好恨啊,爲了延續這污濁的血脈!"翕的面色猙獰,如姬看着,不由得心存恐懼。

"啊,鬼……妖怪……!"如姬尖叫着要逃走,呂贏的手卻那麼有力,不容她逃竄。

呂贏這時候神智並沒有喪失,只覺得身上崩緊着,好象被縛在蛛網的獵物。

"你說啊,呂贏到底是怎麼出生的?爲什麼呂牧能下得了這樣的狠心……是不是你已經告訴了他?"

如姬恐懼得叫喊不出來,她面色灰白,嗚咽一聲,徹底的崩潰。她猛地嘶叫一聲:"贏兒……原諒母親……誰知道會這樣……我也守這機密,守得好苦啊!"

呂贏聞言,不知怎麼會如此的風迴路轉,可是這重重的迷霧,似乎被殘酷的強行撕開一道口子。

"……娘當初只是個小小歌姬,爲大王恩寵,可是……我幾年都未曾生下孩子,眼看自己先天孱弱,連吃藥也沒有用處,可再幾年,大王就老了……我鬼迷心竅聽了你舅舅的話,私自將國庫中的御寶盜去,做了偏方服用……當下,就有了你……"如姬面色羞愧,垂下頭道,"我自知這東西十分蹊蹺,可是,怎麼敢聲張……懷你足足12個月……我怕得夜夜難以安眠。你舅舅向大王進言,說是天降祥瑞……出生時候,是如此雪玉可愛的孩兒,我就將這些都拋在了腦後……而你……大王喜歡你……爲娘縱使知道內情……也顧不得了,爲娘是一心一意的疼愛你啊……你是上天賜給孃的!"

呂贏只覺得心裡一片混亂,他現在雖然被翕強行霸佔身體,卻依然是清醒的,他現在卻不希望自己是清醒的,他覺得這是夢,這一定是夢!

怎麼可能是這樣,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他——他又到底是誰?

"呵呵……呵呵……"翕笑了,嘲諷而冷酷地笑,在笑呂贏的蠢鈍。

"你聽見……你母親親口說了……你根本……"

"不……不要說下去。"

"你根本就不存在……"

"住口……"

"你本來就是……我。"

趙無恤從幽暗的府邸中走出,他突然一怔,看見了巷子中的人影,在這宵禁的國都街道,怎麼會有行人?

那人慢慢走近,蓋在頭上的風兜解下,一張白得發亮的臉出現在趙無恤面前。

"你終於下定了決心嗎?"他微笑着。

趙無恤心頭一涼,知道面前出現的是那久違的幽魂。

"你不該出現。"

"我的事情,你不需要過問。正如你的心思,我也不會告訴呂贏一樣。"翕聲音輕淺的飄蕩在夜色裡。

"……他爲什麼不出來!"

翕道:"他不願意出來,因爲你不再看顧他。" шωш ★TTκan ★c o

趙無恤咬牙道:"我……"

翕打斷他:"我知道你在幹什麼……"他說完,笑得那麼得意,眼中閃過瘋狂,優美的面目被那種壓抑的狂喜扭曲。

趙無恤不禁後退一步。

翕道:"不過……還有件事情,你必須要做。"

趙無恤道:"你還想幹什麼!"

"呂贏下不了手,你卻能夠,不想做的話,我代替你也可以。"

"呂贏不忍心做的事,我絕不會……"

"哈哈……你又在說傻話了。趙將軍……"翕將風兜又重新拉上,"時日無多,三日後雲楚使者就要到來,到時候,你不要辜負了他。"

翕知道,那之前趙無恤不會在來安樂宮,因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殺了她,殺了那個女人!"

"翕……我做不到!"那個人拋下劍,堅定地回答。

"你,想害得行越亡國麼!還是你想擺脫的其實是我?"少年狂叫着,他那不爲歲月所動的容顏,精緻優美,仿若天神,可現在憤怒和怨憎將這白皙面孔,化做妖邪,"你答應過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惟獨我你不會放棄!現在,你卻選擇這個女人!"

那人道:"我這麼多年來都遵守誓約……我從來沒有一刻放棄過你……可是現在,我有了同樣不能拋棄的東西。"

翕的神色一滯:"那個女人麼?"

國君搖了搖頭,一身華服的他,坐在玉座之上,寂寥而又憧憬的望着瑤柱:"子嗣……她有了我的子嗣……何況她是天子的女兒。"

少年沉默了,狠狠咬着牙齒。

當初那衣裳嘍羅的少年,溫和而堅持的眼神吸引它,雖然是帝君的命令,它卻明白,當初留在他身邊的那個誓約,其實只是自私的賭咒。

他預知凶事的眼,看見的是將來行越的強大和他的異能爲列國所忌,梵盈將爲起禍之端,她將屈服行越年輕國君的雄心和霸業,也將帶來覆滅行越的子嗣……

一定不會讓雨被那個女人迷惑!

他將要做中原的霸主……我答應過他。

牀上的女子十分幸福,她馬上就要做母親了,丈夫是強盛的行越國君,雖然遠離中原,但在這風姿秀美的國家居住,她也就漸漸不再想念沒落蕭瑟的王都了,只有一件事情讓她心煩,那個時刻跟在丈夫身邊的異人,雖然是少年模樣,卻有超越年紀的神秘感覺,她不喜歡這人……那不是人,是妖物,用讒言迷惑着夫君,將他從她身邊奪走……

梵盈心中暗自盤算,信已經寄出,父王會讓夫君下決定的,那個妖人絕對不能留下!

每次那人望着她時候的眼神……太冰冷了,真正讓人討厭啊!

"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

她一邊撫摩着已經漲大的腹,一邊喃唱道。

她一定會生男孩,等孩子長大,他既有呂氏血脈,又是姬氏後裔,他一定榮光無限,爲成周最忠誠的諸侯,保得姬氏萬載千秋,絕對不是那妖人所說……三百年便亡。

而在那輕輕的吟唱中,那紅衣的人影已經無聲的走向她。

難道不是嫉妒嗎?能血肉相連,能親密無間,能夠共同孕育子孫……

紅色鳥兒,除了言凶事,又能做什麼?

這蠢鈍的凡人還在做着美夢,卻不知道天命來時,一切都抗拒不得。

連它也不行……

帝君,我不能讓這個孩子降生,因爲雨會死……就抗一次命吧,讓我看他完成霸業。

口中是腥甜,他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的甘美滋味。

血色終於映得滿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