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秒之後,班銘擡起頭來,道:“那我需要做什麼呢?物證已經交到了警方手中,我能做的似乎並不多。”
龍上校嘴角微微有了弧度,語氣更加溫和了一些:“班同學你只要在下次接受記者採訪的時候說,自己受到高壓電網覆蓋之後,半昏迷狀態中聽到了王健和朱良的交談,聽到說所有的物證都是朱良牽線從黑市中購買得到,一切都是朱良出謀劃策,這樣就可以了,其餘的時候你就不用再管。”
如果朱良在這裡,聽到這番話,多半是要感慨自己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就算王健沒想將他當成替死鬼,其他人也會幫着製造出這樣的“事實”。
而班銘則是不禁有種悚然的感覺,暗歎一聲,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些人的狠厲,如果自己真的這樣跟媒體說,王耀國肯定會讓人將這件事做得乾淨,做成鐵案,朱良這輩子絕對會毀了,而王健則會從主犯變成從犯,雖會受罰但卻已經成了可以用金錢來擺平的事兒了。
“真是好手段。”班銘輕嘆,忽然目光平靜地看着龍上校,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出現了,龍上校聞言收攝了心神,目光有些泛冷,不疾不徐地道:“班同學,若你真的辜負了少將的好意,那就太遺憾了……現在各大媒體都在關注眼下這件事,可是一年後,兩年三年後呢?到時候誰還記得今天的事?若是那個時候有什麼不測的事情降臨到你和你的家人身上,你覺得會有多少人關心你們?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句話,班同學聽過否?”
班銘聞言,心頭更加發冷。
這就是所謂上位者的真面目嗎?紅臉不成就變白臉,軟硬兼施,逼得你不得不就範!
而且不得不承認,龍上校的話語很殘酷也很有道理,在這個信息爆炸的時代,各種新聞層出不窮,別說兩三年,就算是兩三個月後都不一定還會有人記得王健這件事,到時候王耀國想怎麼報復就能怎麼報復!
太老辣了!從幫王健脫罪到威逼自己不得不答應改口,龍上校這幫人處理這種事情的方式實在太老辣了,簡直就是有一套標準化流程,而且毫無破綻!
可以說,如果沒有意外,自己無論從哪方面考慮,都非得接受龍上校的威逼利誘,將王健的事情大事化小,做僞證將罪過推到朱良身上,這纔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
然而……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班銘讚歎一聲,雙手從扶手上擡起來,輕輕鼓掌。
看着仍然鎮定非常的班銘,龍上校心中那種揮之不去的不和諧的感覺更加強烈了,他的眼眸變得銳利,如利劍般直視着班銘的眼睛,想要把這個少年的心看透。
班銘站了起來,緩步來到了龍上校的面前。
龍上校忽然有種錯覺,自己明明比班銘強大很多,個子也高了後者近一個頭,可是雙方面對面站立,竟似自己纔是勢弱的那個!
氣場完全被壓制!
爲什麼!爲什麼這個少年身上,會有掌控一切的自信?龍上校心中自問,心中忽然有了強烈的不安。
“可惜啊。”班銘直視着龍上校的眼睛,微笑道:“可惜王耀國現在已經自身難保,已經等不到幾年後了。”
龍上校的面容微微一窒,魏長安的臉上則是露出狐疑和不解。
“不明白麼?”班銘輕輕一笑,從龍上校身旁走過,伸手拿起了校長室辦公桌上的一個觸控遙控器,輕輕一按。
頓時,一道投影從天花板投射出來,播放出來的,是電視頻道的畫面。
班銘切換了兩下頻道,看着新出現的新聞直播畫面,不由微微笑了,然後朝着辦公室左上角的位置笑容燦爛地揮了揮手。
電視畫面中,同樣有一個面容秀氣的少年笑得很開心地揮手。
而直播間的主持人則正語氣帶着興奮地說道:“……大家看到了,昨晚在南榮市南榮三中發生的王健案的受害人班銘現在正在朝着鏡頭揮手,他終於向南榮三中的校長魏長安和龍上校亮出了自己的鬼牌,我們可以看到,這兩人現在神色很驚訝也很難看——”
魏長安和龍上校同時將目光投向安裝在辦公室天花板左上角位置的一個監控探頭。
龍上校整個人徹底呆滯,面無血色。
而魏長安則是身子戰慄起來,面若死灰。
腦中轟鳴,龍上校想明白知道縈繞在自己心中不會揮去的怪異感覺從何而來,在於班銘走進校長室時一閃即逝的透着古怪的一笑!
從一開始,這少年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通過校長室內的監控探頭將他們的談話傳播出去,透露給媒體!
可想而知,那些最喜歡揭露黑幕的媒體會興奮到何種程度,進行緊急插播新聞是完全順理成章的事!
所以,他們之前的談話,已經完全暴露在了東聯邦公民的面前。
如果說,昨晚王健的案子在之前只會引起媒體和民衆一段時間的關注的話,加上這段直播視頻,那就等於是徹底點燃了炸藥桶,將整個事件的性質和影響拔升到徹底新的高度!
演變成正如班銘所說的,王耀國自身難保!
這些嚴重後果暫且不說,這個叫班銘的少年早就知道整個校長室已經進行了信號屏蔽,所以進行了周密的不知!
可是,班銘怎麼可能提前知道信號屏蔽的事情?又怎麼可能直接控制住校長室的監控探頭將信號傳播?
沒有同夥,怎麼可能做到這種程度?
魏!長!安!
龍上校的面容變得無比冷冽,心中咬牙切齒地叫出這三個字,吃人般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魏長安的臉上。
除非魏長安早就跟班銘暗通一氣,才能將這個局布得如此天衣無縫!
可是,這傢伙,怎麼敢——
“不、不關我的事!”魏長安自然是腦子裡亂成一片,連忙做出言辭蒼白的解釋。
校長室的監控探頭只是爲了防盜而設置,一般情況其實不會開啓,且有專人進行控制,斷然不會向外傳播,可是現在,這探頭是怎麼開啓且將畫面傳遞給媒體的?
魏長安首先想到的就是,管理監控的人出了問題,其次想到了黑客入侵!
可是,做人老辣如魏長安十分清楚,哪怕自己再解釋什麼,龍上校也不會相信,王耀國更不會相信!
真正百口莫辯!
班!銘!
魏長安倉惶解釋之後,一下將目光瞪向了班銘,這個年僅十七歲的面帶淺笑的少年,感受到了某種恐怖的氣息,像是有黑暗籠罩在這個少年身周。
一個高中沒畢業的少年,竟有這樣可怕的心機和手段!
然而無論龍上校還是魏長安都不知道,班銘沒有任何同夥,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個人做到的。
神魂離體。
在進門的剎那,知道這裡已經信號屏蔽之後,班銘狀似無意的觀察校長室整體佈局,就注意到了那枚監控探頭。
接下來的深呼吸的一閉眼,他其實已經進行了神魂離體。
神魂滲透腳下地面,進入暗線的電流之中,時間感因此不斷拉伸延長。
在龍上校等人看來極爲短暫的時間,卻足夠讓班銘做很多的事情,其中包括啓動攝像探頭,以及以控制監控探頭的電腦爲中轉,將監控畫面以和昨晚同樣的方式上傳到各大媒體的雲端視頻庫。
班銘相信,以眼下各大媒體對王健案的關注,很快會做出相應反應。
不過也需要時間。
所以在進入校長室、施施然坐在沙發上之後,他會故作沉思,又在龍上校開出利誘條件之後再做沉思,這些……都是爲了拖延時間。
而在最後,班銘打開投影電視,果然不負期待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新聞直播!
龍上校和王耀國的醜惡面目,毫無保留地出現在東聯邦民衆眼中,讓人們見識到了權貴所謂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的手段。
可想而知,新聞播出之後會引起怎樣的轟動,哪怕王耀國是少將多半也兜不住。
這不是假話,當一個案子升級爲社會事件,受到全民關注,當真相水落石出,別說是一個少將,就算是真正的聯邦高層領導人都要下臺接受審判。
而在這其中最妙的就是,恰恰因爲整間校長室都被屏蔽了信號的緣故,哪怕有人想要打通魏長安和龍上校的手機都沒有辦法。
班銘微笑着走到了面色有些扭曲的龍上校面前,道:“龍上校,接下來你會怎麼做呢?是將一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忠心護主,還是將你的主子推入懸崖以求自保?”說着他湊近龍上校的耳朵,低聲道,“我勸你還是愛惜些生命比較好,這件事情發展到現在,不是你能夠攬得下的了,因爲到最後只有死人才能真正保守秘密……你覺得企圖扳倒上司因此向上司的兒子提供軍中禁物的下屬寫下認識深刻的認罪書最後自殺謝罪這個橋段怎麼樣?當然,如果你和王耀國之間是真愛,那我也無話可說。”
龍上校的眼神變得有些陰晴不定。
因爲他雖然是王耀國的心腹之一,卻當然不可能跟後者是真愛。
而在投影電視中,主持人很有八卦精神地描述:“……我們看到班銘走到龍上校面前說了些什麼,這次說話的聲音太低沒有聽清,哦——班銘走出了校長室,看來他已經不想再在這裡多呆了……”
剛一走出校長室,班銘就跟神色慌張飛掠過來的校長秘書碰了個正着。
班銘懷着歉意地摸了摸鼻子,道:“抱歉讓你丟了校長秘書的工作。”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發現得這麼晚,顯然已經太遲了,滿腔怒火的魏長安肯定會遷怒到這名倒黴的校長秘書頭上。
校長秘書臉色難看,有驚怒,也有畏懼和忌憚,又有些許無奈,一句話沒說,就衝進了校長辦公室。
“班銘,看不出來你變得這麼……厲害。”精神世界中,鬼叔琢磨了一下,才說出最後兩個字。
和剛認識班銘的時候相比,這小子的變化太驚人了,現在的他完全可以稱得上“狡詐”。
不光在進入校長室的一瞬間就想好了對策,並且變得深諳人心,最後那番撩動龍上校的話語,可不是簡簡單單一個高中生能夠說得出來的。
“世道險惡,敵人又太強大,如果不變得厲害點,只會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班銘自己沒有覺得有什麼可得意的,只是有些感慨,若不是有神魂出竅的本事,現在萬劫不復的恐怕是自己纔對。
不過他也的確更加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鬼叔曾經說過的,武道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方式,智慧纔是人類最強大的武器。
就拿沐天奇和王健的事情來說,無論沐家還是王家,都不是他所能依仗自己的力量獨立抗衡的龐然大物,現如今,沐家已經分崩離析,而王家也已有了大廈傾倒之勢!
“看來這一次,我又要上新聞頭條了。”
班銘嘴角自嘲地一笑,然而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到了現在,應該不會有人再來找自己的麻煩了吧……龍上校那裡,種子已經種下,能不能生根發芽,班銘倒也沒有十足把握,如果能夠挑撥成功,接下來的事情就會變得簡單許多。
就在這時,手機響起,班銘一看,是席夢妍打來的,按下接通。
“哥,請允許我叫你一聲班哥!你這是要**炸天的節奏嗎?”席夢妍在手機裡大呼小叫。
班哥?
班銘差點吐血,乍聽上去怎麼像在叫八哥?同時也明白,席夢妍已經知道他做的事了,這丫頭的消息倒是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