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出了全部修爲的手掌,含血,無力墜落。
就不知道,他臨死前的這一刻,腦海中存在的生死大敵,到底是不是班銘?
亦或是……他自己?
很多年前,當他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黑夜裡,他也曾經仰望星空,感慨天地之大,世界神奇,嚮往未來。
直到有一天,驀然回首,順着時間長河往回看去,才慘然垂淚地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自己就變成了那個曾經最不想變成的那個人……
……
當羅城的屍體,出現在許博眼中的時候,許博忍不住暗抽了一口涼氣。
這死狀好慘。
似乎知道許博在想什麼,班銘平靜地說道:“他是自殺。”
自殺?
許博不免瞪大了眼睛,在他印象中,羅城絕對不是那種甘於自殺的人,真不知道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過,自殺也好,他殺也罷,都不重要了。
“曹攢……你可以安息了。”許博眼中流露出悲傷之色。
這一天,他等了太久,如果不是懷着這樣一個信念,他也不可能從危機四伏的星空兇境中活着出來。
“還沒有結束。”班銘看着許博,說道:“夕萱還沒有付出代價,又怎麼能算結束?”
許博霍然色變,脫口而出道:“那可是夕——”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爲他突然想起來,眼前這一位,可是能夠讓艾倫列爾都不戰而敗的猛人。
夕家雖然勢大,但未必就能擋住“無名”的腳步。
略一沉默,許博說道:“可是,夕家遠比看上去的還要強大,不知你是否知道,如今的妖族之主,正是出自夕家?如果夕夢研知道夕家被人攻擊,也許會顧念舊情而出手。”
夕夢研……
班銘不禁爲之暗歎。
以他對夕夢研的瞭解,後者雖然名義上已經和夕家脫離了關係,但如果夕家面臨生死存亡關頭,她不太可能會坐視。
而當夕夢研知道了曹攢之死的真相,她陷入兩難之後,會做出何種選擇……班銘一時也無法揣度。
“夕家那邊,就暫時先放一放。”班銘淡淡說道:“今天發生的事情,應該傳進夕萱的耳朵裡,就讓她爲過去的所作所爲,內心恐懼一段時間吧……”
許博聽到這裡,不禁有些發寒,心想這位“無名”果然是個狠人,如果和夕萱易地而處,加入自己被這麼一位神秘超級強者,不知什麼時候大難臨頭,的確應該是會日日惶恐不已吧。
有的時候,死亡並不可怕,看着鋒利的刀片緩緩朝自己的脖子割過來的過程,反而更加可怕。
“倒是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班銘話鋒一轉,問道。
這次輪到許博沉默。
事實上,在今天前往夜星之前,他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哪怕自己最終沒能替曹攢報仇,也要揭露羅城和夕萱的罪行,讓他們做過的事人盡皆知。
他卻是沒想到,自己居然命不該絕,有貴人相助,竟讓羅城得到了報應!
只是,如此一來,哪怕他已經是道境五重天的修爲,但放眼銀河星盟之大,幾乎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
當然,如果許博願意改頭換面找一個角落裡躲藏起來,大隱隱於市,倒是沒多大問題的,只是許博自認自己沒做錯什麼,不願意過這樣的生活。
見許博久久不語,班銘忽然眼神微動,說道:“如果你沒有地方去的話,我可以給你安排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許博好奇地道。
班銘緩緩說道:“鬼城。”
“鬼城?”
許博神色微變,心中驚疑不定,之前他還揣測,“無名”會不會也是太陽系人類,可是現在看來,竟似乎和鬼城也有着頗深的牽連?
神秘莫測的鬼城,哪怕在滅境強者之中也首屈一指的鬼城之主,在無數人心中都是蒙着一團迷霧。
哪怕許博,在未被困於星空兇境之前,也已經久聞鬼城之主的大名。
而這一次,許博從星空兇境迴歸,也已經通過網絡瞭解了自己受困的這些發生的種種大事,繼而知道,就在不久之前,鬼城之主居然親臨他的母校第一軍院,替某人蔘加同學會……
而鬼城之主所代替的人,竟然是……班銘!
得知這件事的許博大爲吃驚,同時也對鬼城留上了心。
然而,現在從“無名”嘴裡聽到這兩個字,許博仍不免有些狐疑和吃驚。
班銘不知道許博在想什麼,微微頷首說道:“不錯,鬼城之主和班銘頗有交情,曾經代替班銘參加第一軍院的校慶,而我和他也是交情匪淺,你如果前往鬼城,面見鬼城之主,只要告訴他‘混沌訣’三字,他就明白了。”
許博做夢也不會想到,班銘說的兩個人會是同一人。
他略作沉吟,最終點頭道:“好吧,那我就去拜會一下鬼城之主。”
隨即,他看着班銘,目光有些奇異地問道:“恕我冒昧,在下有一事不解,你爲什麼會冒着這麼大的風險幫我?”
“你就當,是因爲班銘吧。”
班銘的話語令許博深深動容。
事實上,他心裡也有了這樣的揣測,卻沒想到竟真會是這個原因。
班銘繼續說道:“你要前往鬼城,勢必要穿越混沌海……”
許博聞言回神過來,微微一笑,道:“這點大哥你不用擔心,我連星空兇境都能出來,就算是混沌海,只要小心點,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班銘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了。
許博已經是道境五重天的強者,就算在混沌海中遇到兇險,只要張開法則領域,自成一片世界,哪怕是空間風暴也無法傷害他。
話說到這裡,也已經沒有太多好說的,許博當即告辭,動身前往鬼城。
“等等。”班銘叫住許博,說道:“你先前和那白衣老人交手的時候,過度催逼潛能,已經傷到了根本,送佛送到西,我幫你一把。”
班銘說着,伸手就往許博的肩膀拍去。
他的動作不快,如果許博想要閃躲的話,也就一念之間,然而許博身形一動不動,任由班銘的手掌拍落下來。
事實上,在許博看來,班銘如果真的想要傷害他,根本不用等到現在,他的心中更多的是驚訝和好奇。
先前那一戰,初入道境五重天的他,爲了抗衡那白衣老人,過分催逼自身潛能,使得自己的法則領域再度擴張,乃至有了些許黑暗之色。
這種燃燒根本的方法,雖然讓許博在短時間裡獲得了能夠和白衣老人一爭高下的修爲,但卻爲將來的武途埋下了隱患,如果沒有逆天的天地奇珍進行滋養修補,他此生將再無踏入滅境的機會。
眼下,班銘僅僅是空手一掌拍落下來,自然是讓許博內心驚疑。
這剎那間,班銘的掌結結實實地拍在許博的肩膀上,頓時,一道和終焉氣息截然相反的創始氣息被注入了許博的體內。
毫無疑問,這道創始氣息也是班銘從意境太極之中抽取出來。
終焉代表了毀滅之極,創始則能誕生出創生奇蹟。
轉眼之間,許博的神色就變得無比精彩起來。
他能夠清楚感受到,一股十分清新舒服的氣息流竄全身,自己受損的那部分根基,竟然毫無隱患地開始恢復起來。
僅僅數個呼吸的時間,先前激發潛能所留下的隱患,竟然徹底消弭!
甚至,許博還感覺到,自己的身軀乃至神魂在這股氣息的作用下,彷彿受到了洗禮,有了提升!
“這……”許博瞪大眼睛,哪怕他身處星空兇境,早已經見識過了很多不可思議,此時仍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一股氣息,修補受損根基,這樣的事情,聽都沒有聽說過。
一時間,“無名”在許博的眼中,變得更加高深莫測。
班銘並沒有解釋什麼,平靜地收回了手掌,道:“去吧。”
“多謝。”許博心中深深感激,隨即沒有再做耽擱,身形進入到空間通道之中。
班銘看着空間通道彌合,消失,他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立於原地幾秒之後,散發出一股精神波動:“小雪,你還躲藏多久?”
話音剛落,空間漣漪微微盪漾,一道身形從中顯現而出,不是舒雪又是誰?
一段時間未見,舒雪仍然是那麼美麗,她美目微動,掃了地上屬於羅城的無頭屍體一眼,看着班銘的眼神之中,多出了幾分過去沒有的憐惜之意。
唯有真正瞭解班銘的人才知道,他真的很重感情。
而這樣一個重感情的人,卻要親手殺死曾經的朋友,這對於班銘而言,絕非看上去的那麼輕描淡寫。
“師父……”舒雪輕聲說道。
班銘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具,臉色略有蒼白的他淡笑看着舒雪,道:“你一直都在?”
舒雪輕輕點頭。
以她對班銘的瞭解,許博的事情既然已經被媒體報道出來,班銘就不可能坐視不管。
所以,她在第一時間偷偷地抵達了夜星附近,隱匿自身,以旁觀者的身份,看到了“無名”現身到離去的全過程。
說實話,舒雪當時很是震撼,沒想到班銘哪怕境界跌落,遠不如前,攻伐手段卻仍就犀利無比。
一指點出,萬雷齊至,抹殺道境五重天!
那一刻的“無名”,彷彿雷之君王,天下雷霆皆要遵其號令!
那一刻的“無名”,在舒雪心中留下的永難磨滅的深刻印象!
不過更令舒雪震驚的是另一件事。
艾倫列爾是因爲先入爲主,所以被矇騙過去,但舒雪卻知道班銘的真實修爲,所以很是咋舌,班銘竟然能當着艾倫列爾的面,突破了修爲,晉入道境!
這是何等膽魄。
而當班銘修爲突破之後,所凝聚於指間的黑色球體,讓舒雪有了和艾倫列爾別無二致的毛骨悚然的危險感覺。
原本,在舒雪眼中,重回人世的班銘需要她的保護,可是現在看來,自己的這種想法……錯得很離譜。
這讓舒雪有些驚喜的同時,又不禁有些失落,心情複雜難言。
師父果然還是師父,無法用常人的標準來衡量之。
那時的班銘,在舒雪心目中的形象,已經變得比過去更爲高大許多,心中愛慕之意也是越發濃郁,填滿整個心房,像是要溢出來。
也正因爲如此,舒雪選擇了隱匿,一直沒有現身。
她知道,以她的身份,一旦介入到這場紛爭之中,將會讓問題變得極爲複雜,會讓人懷疑“無名”和她之間是否有所牽連。
當然,如果真的到了情況危急的那一步,舒雪也不會再管天下人會怎麼揣測自己,該出手時就出手!
哪怕將天捅破,她也不允許有人威脅到班銘的性命。
班銘也看着羅城的屍體,輕嘆道:“羅城雖然做了錯事,但他已經付出了代價,小雪,你將他的屍體帶回地球,埋葬在他的故鄉,入土爲安吧。”
舒雪默默地點頭,不見她有什麼動作,便將羅城的屍體收進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隨即問道:“師父,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班銘目光看向遙遠而虛無的星空深處,道:“我之前就已經說過的,當我踏入道境,便會動身前往太宇幻海……”
舒雪聞言,神色微變。
她何嘗不記得班銘說過的這句話?只是她真的很不想聽到這句話,她早就數次深入太宇幻海,深知那個地方的恐怖,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哪怕道境五重天強者進去,身隕的可能性也是很大。
從班銘平靜的神色中,舒雪看到了堅決,她深深看着班銘,臉上綻放出柔美的笑容,道:“師父你什麼時候去,我幫你領路好麼。”
班銘看了舒雪一眼,淺笑道:“那再好不過。”
一方面,他的確對太宇幻海不熟悉,有舒雪這個數度進出其中的人領路,無疑能夠省去很多麻煩。
另一方面,他也深知,就算他不同意舒雪一起前往,舒雪也很可能悄悄跟隨進入,與其如此,倒不如將其放在身邊。
各有盤算的兩人相視一笑,有一種怪異的默契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