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笑有笑的原因的。
唐王室對五姓七家,十分吃味的。李世民將自己家姓立爲第一姓,編了《氏族志》刊行天下,但民間的士大夫與百姓皆將高士廉原《士族志》當作藍本。對此,李世民很無奈的。後來李義府再次將這些書籍收回,發行了《姓氏錄》,天下百姓皆不承認,甚至有許多士族因自己名列其上而感到恥辱。
這是大的事實。
小的是李淵一再對人說,我家出自隴西李家,可是李家呢,聽到後立即放出風聲,你們李氏雖然是皇族,但做我們的族人還沒有資格。俺們隴西李與你沒有半點關係。是那個意思吧,反正一個熱臉,一個是冷屁股。不認。
歷史上來俊臣強行逼娶太原王家王慶詵之女,候思止也要求娶趙州李家李自挹女,肯定不會同意了,只能強勢逼迫。武則天政事堂議此事,將它上升爲國事的級別。李昭德說,大可笑,來俊臣棄故妻劫王家女,已大辱國。今天此奴再請索李家女,無乃復辱國乎?不僅僅是名門的一個女兒,而是國家的臉面,聖女,尊嚴等等神馬。武則天聽了還不能吭聲。
李威很不明白,問人,問出來一些。北魏南移,帶了無數胡人,進入河南,仰慕漢人文明,於是一個個冒稱漢姓。比如竇氏出自沒落回,冒稱漢竇武后代。候氏實候伏氏,自託於鄭候宣多。丙氏自稱是李陵在匈奴的後人,隨魏歸流。其他的什麼烏氏、獨孤氏等等皆是。李、劉、張、王這些常見的漢姓冒領的胡人更多。古代對姓氏多看重?坐不更姓,行不改名!如何看得起。然後呢,這些胡人能有什麼規矩,不要說胡人了,就是李氏皇族,到現在依然很亂。並且很多,真算起來,自河南、河東到關中,一大半人都或多或少有胡人血統。不只是李氏皇族的。因此,五姓七家這種封閉的聯姻系統,更顯尊貴。中華血脈純正嘛。
事實表面功夫做得也很好,子弟出來,一個個知書達禮,只要是女子出來,一個個戴着羃羅,行爲端莊,無可挑剔。因此,無論他們佔了多少資源,或者剝削了多少百姓,士大夫與百姓認可。
唐朝是沒有聖女的神馬,有,也不會有這幾個門閥名聲顯赫聖潔。所以李世民發牢騷,江南王謝已經凋零,發跡之時,也是從偏隅一國發跡,何也在我家之上。但再沒落了,名聲確實在李家皇族之上。
因此,以這五家七姓,再加上蕭裴等家族,構成了唐朝一個重要的標誌。
皇室與這幾個家族也有聯姻,但不是恩賜,是求,還要看他們的臉色。求得不好,就會拒絕,歷史上好幾次不同意娶公主,甚至還出現了拒絕將女兒嫁給太子做太子妃。對這幾個家族,武則天也是又恨又愛,很是吃味。
可現在居然變着法子,向皇家伸出橄欖枝……
當然,矜持還是有的,否則都不會託趙州李家的人來說。
心裡面很是暢快。
李威不覺,還沒有融入進去。看五家七姓,嗯,人才多,家教好,子女優秀。是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佔的資源多,成了國家的腫瘤之一,勢力大,經常還是出現一些不宵的子弟,以子女貴高價買辦婚姻。大約就是這樣。
因此,想都沒有想,在想崔鶯鶯,想了半天,估摸着是一個巧合,就算是,也不可能爲了一個小說中的名人,去產生興趣。於是說道:“母后,崔家雖然名門,然而我家卻是天家。沒有必要媚諂一個臣民家族。此事最好不議。自楊家小娘子起,再度傳出裴家小娘子,如果再變更,天下百姓如何想?議論多事小,更斷定了我家是向五姓七家媚諂的。”
主要是東宮的女子太多了。
沒有忠於一夫一妻制那麼偉大,可現在好幾個了,不能再加了。這個理由卻是說不出來的,估計母親不會同意,連狄仁傑也不會同意。來個後宮三千一萬的,過份了一些,但最少總要來一個三十個四十個吧。
“也是,”武則天再次微笑。無論同意或者是拒絕,都有臉面。‘
看着母親高興了,李威又拿起棉花說道:“母后,兒臣還有一件事疏忽了,需要稟報母后。”
“說。”
“兒臣在西京,爲增產做過很久的思考。”
“嗯,”法子說出來不稀奇,可兒子沒有做過農事的,能想出來,很不容易。武則天點了一下頭。
“開始兒臣對增產沒有抱希望。就是種下去了,也沒有奢望出來這麼高產量,認爲有三石已經很是心滿意足。”
此事也傳開,想到太子(兒子)的懵懂,武則天與李首成皆是一笑。這事兒古怪,產量這麼高,當事人卻一點不重視,甚至都不派人詢問。
“兒臣最早想的是增加一些糧食的種類。博望候從西域帶來許多糧食蔬菜水果的種子,後世很是受益。他只是出使了一趟西域就有這麼多收穫。去得更遠呢?如棉花,原來就是產自更遠的地方。是不是有許多我們唐朝沒有的莊稼果蔬,可以引進,在山上種,在水裡種,又或者在寒地種,在熱地種?因此,兒臣讓一名去過波斯的昭武九姓胡人,領了兒臣的私命,前往波斯、大食、大秦,甚至大秦的西邊,看有沒有適合的種子,帶回我們大唐。還有書籍。母后,雖然番夷,文明落後,也有可取之處。就象《齊民要術》,不及九經重要。兒臣看了幾遍,卻想出了許多造福農業的法門。那麼外國有沒有好的書籍,摘其長,去其短?再有,大食也有一些工匠,比如大食的冶刀。雖然工匠低賤,但帶回來,對我們唐朝也會有所裨益。一樣不多,有益的事物多了,我們唐朝就會更強大。”
說完看着武則天的臉色。母親都反對,胡應此行就是成功,也未必有人重視。
“這名胡人叫什麼名字?”
“他叫胡應。”
“可成行了?”
“已經走了。”
“弘兒,此事你是疏忽了,應當稟報你父皇與本宮,西方有許多國家,戰亂不休,一行會有許多兇險。如給一份聖旨,卻會安全一些。”
早稟報?沒有高梁的事,胡應又是商人,你們會不會同意?不過母親之意,卻讓李威長鬆了一口,恭聲說:“母后,兒臣是疏忽了。此事會有爭議,如果胡應回來,母后能不能替兒臣擔待一些。”
“這個本宮能勉強爲之,”武則天說得很“無恥”。兒子這是將功勞送給她,她來了一個勉強爲之。
不過這個母親高興了,李威就高興了。
雖然準備了許多張過所,但能有和平過渡做皇帝的好?能不能做皇帝,取決於父親,更取決於這個母親……
…………
母子二人的談話,其實決定了許多事。
這些事未必驚天動地,可實際的意義,卻會遠遠大於武則天弄的什麼武狀元、殿試之類。
但母子二人皆是不覺,武則天看重的是兒子的想法,李威看重的是武則天對自己的態度。應當說,結果算是圓滿。
知道的人沒有幾個,大家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太子的加冠禮。二十歲,也就是後來的十八週歲,或者月份大一些,十九週歲加冠。也有特例,傳說周文王五十二歲而冠,成王十五歲而冠,前者不大可信,後者是國事不得不爲。加冠禮同樣十分複雜的,特別是皇太子的加冠禮。就是李治打算節約,低調處理,也會有許多官員協助參與。
首先是日期,周禮是在仲春,也就是二月找一個好日子加冠。後來隨着對生辰八字看重,以及孝道重視,漸漸改成生日前後,不一定是生日,這需要禮官與卜者筮日,在皇太子生日前後尋找一個佳期。就是筮日的日子也需要好日子,才能筮卜。
李弘的生日在十月份,剛出世沒有多久,朝廷就斬殺了高陽公主與房遺愛兄弟。因此,後來太子身體不大好,有一種說法,說是太子沾染了血光。加冠禮,未必在十月份,有可能在九月份,有可能在十一月份。這需要占卜決定。但筮卜的時間終於定下來了。幾天後就要舉行。’
仁太子就要成人了!
洛陽的百姓都在議論。
………
但有人急了。
一大早,羣臣在天津橋外等候早朝。其實八月的早晨還是很喜人的,略略有些清冷,可從熱天過來的,就覺得很珍貴。涼爽的晨風吹來,讓人格外神清氣爽。
裴居道羞羞答答地走過來,來到狄仁傑身邊,低聲說道:“狄寺丞,你也聽聞了一些。本來我家女兒,已經是太子妃的選人,因爲太子殿下相約,前去各位相公府上拜訪。兩位聖上因此不悅。狄寺丞助我。”
狄仁傑樂了起來。
知道一些,也沒有想到崔家會插足。河東裴家是名門,但博陵崔名聲還略略地崔家之上的,又有趙州李家聲援。於是裴家在氣勢上立即弱了一大截。其實狄仁傑不大在意,在太子心目中最佳的人選,無疑還是楊家女,不僅是因爲貌美,還是太子念舊。太子說過,衣不如新,人不如舊。讓狄仁傑嘆息了良久。裴家女好,崔家女好,恐怕太子都不會在意。
樂完了也低聲說道:“裴金吾,連那都不同意,就是進入東宮,做了太子妃,太子也是不喜。”
“是這樣。可是狄寺丞,這也是小女的一片心意。狄寺丞忠於太子殿下,也希望以後的太子妃對太子恩愛有加。”
“這是兩位聖上的心意,狄某能奈何?休說是太子妃,殿下曾央請狄某出一些計策,使兩位聖上恩准,讓楊家女得以留在東宮,做一名側妃。狄某都無良策可想。”
“許敬宗那樣的大案都讓你識破,寺丞智慧無雙,一定會想出好辦法的,”裴居道再次央求道。其實未必很好,崔家的奇來插足不算,進入東宮,未來韋家的女兒成長以後,對女兒又能形成危脅。不過現在張揚開來,騎虎難下了。如不能成爲太子妃,會讓天下人恥笑。
“裴金吾,破案乃狄某之長。論其他,狄某恐有不及。否則至今狄某也不會只是一個大理寺的寺丞。”
還是有一個辦法的。買通卜者,讓日期提前,加冠禮之前,必須決出太子妃人選。時間短了,兩位聖上也不大好變動了。可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如果泄露出去,反而不妙,有可能連累自己。現在皇上恐怕對自己也在氣頭上。因此,沒有說。
“狄寺丞,你再考慮一下。裴某的女兒性格柔弱,進了東宮,也會少些紛爭。崔家女有可能會更好,有可能沒有那麼好。如果不好,非是東宮之福。狄寺丞,請三思。”
連這樣直接攻訐的話居然都說了出來。
狄仁傑又笑了一下。不過似乎讓他心動了,當今皇后也不是不好,但自從得勢以來,確實多了許多兇厲之事。不但是後宮,還有大臣……於是說道:“你讓你家小娘子,做大家閨秀,不是不對。可人之交往,非僅是品德,論品德,天下品德好、相貌好、才學好的女子,卻是有很多的。特別是崔李盧鄭王這五姓人家。”
“狄寺丞,能不能說清楚一些?”
“還有情份啊,太子是重情的人,兩位聖上也會重一些情份,就連你我,都脫不了這個俗。”說完了,狄仁傑閉口不語。如果裴居道還不會意,用頭碰豆腐,撞死得了。
但遙視着東宮,卻在想,太子就象一朵花一樣,到底這朵花會落在那一家呢?
比喻很不恰當,可是狄仁傑頗爲得意,將太子視作未來的主子,也視作了一個親近的朋友,晚輩,學生。看到有出息,心中很高興的。如果協助的主子,人人避之三舍,又是何滋味?以後自己未必有魏徵有出息,可這一點,卻是比魏徵強的。
太監宣旨,羣臣上朝。
其實八月以來,事務漸漸少了。
高梁,商人涌躍運糧,又傳來江淮豐收,還有幾場雨落後,渭水漲了些,於是船舶進出開始流暢,當然,許多是商人運糧的船。關中的糧價劇烈的跌了一下,又再次開始緩緩下跌,逼近每鬥米四十文了,再跌,有可能三十幾文二十幾文。君臣一起鬆了一口氣。
但就是這樣,有的迂闊的儒士們還在刮噪,彈劾商人之舉。連狄仁傑都感到他們過份了。李威更是搖頭,不知道這些儒士是怎麼想的。於是又盤問了一下。這還不算過份的。有的刺吏看到自己管轄的範圍交通封閉,於是呢,一下子將道路全部堵死,只留一條進出的道路,禁止商業流通,以及防止百姓流動。這樣歷史的倒退行爲,卻在考覈中,評爲上品。
再說關卡,大多數關卡官兵在敲詐勒索,可良吏呢,寧肯收路人的關稅,都不願意徵收商稅。不是鼓勵商業,是害怕收了商稅後,沾了一身臊氣!
可百姓卻是真正受益了。
於是朝堂很平和。
正準備聽太監說一句,有事早奏,無事散朝,忽然看到李治擺了擺手,太監捧出一個盤子,盤子上幾個大高梁穗兒。大家精神一起來了,知道高梁會高產,可高梁沒有打下來,心裡面總是不確定。算算到了收割時候,這個高梁穗都送到東都來了,那麼產量也就出來了。
倒底會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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