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落到浣衣局遇赦不赦對宮妃來說,已經算是相當重的懲罰,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的主子忽然成了最低等的奴才,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還有那些掌事太監的作踐,真比死都難受。
慧妃卻仍維持着最後的尊嚴,謝了恩,她早知道是這個結果,太后死了,孃家也已敗落,自己失了依仗,又無寵,還能有什麼指望。
慧妃走出乾清宮微微擡頭,難得冬日裡一個晴好的天氣,像那年自己跟母親受邀去國公府賞梅的天兒。
正遇上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他站在日頭下,劍眉朗目,風采天成,好一番儲君氣勢,自己就那麼陷進去了
。
後來選秀進宮,侍寢封妃,自己歡喜的不行,覺着是菩薩眷顧,大約是見她心誠,才讓自己如願,那時候自己多歡喜,想着可以跟意中人長相廝守,爲他生兒育女,就歡喜。
竟忘了皇上自來跟太后不睦,對外戚王家多有防備,畢竟皇上不是太后親子,王家一族的興衰存亡,萬歲爺從來不在意,沒有了太后這個靠山,王家瞬間崩塌,寧王謀逆叛亂,正給了皇上最佳的藉口,藉着平亂之機把外戚一併都收拾了。
自己只道是少年夫妻,怎麼也有些情分,如今才知,自己從來沒進過萬歲爺心裡,萬歲爺心裡眼裡只裝的下一個林杏。
女子假冒太監進宮,這是多大的罪名,擱在別人身上,連祖宗八代都得翻出來,可到了林杏身上,根本不叫事兒。
馬元之告訴自己林杏是女人的時候,她才恍然,怪不得萬歲爺的情都放到了林杏人身上,原來是女子。
萬歲爺打心眼裡愛她,男人一旦真心愛一個女人了,什麼規矩法度都丟到腦後去了,眼裡只有那個人,怎麼看怎麼好,哪怕被心愛的人捅了一刀,疼的鑽心了,也在心裡爲對方拼命找原因,捨不得下死手,這滿腔怒火對心愛的人發不出去,自然就會遷怒,自己,馬元之,春生,就是給皇上泄憤的。
想到此,不禁苦笑了一聲,十幾年就這麼過來了,自己在萬歲爺心裡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痕跡,實在令人絕望,若有來生,她情願做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嫁個再尋常不過的漢子,相守一生,未嘗不是福。
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琉璃瓦上的積雪折射出璀璨的金光,映着斗拱飛檐,莊嚴肅穆,卻也高處不勝寒,裡頭那個男人從來不屬於自己。
從乾清宮到浣衣局,慧妃彷彿走過了自己的一生,掌事太監迎上來,呵呵笑着道:“娘娘快請進屋,外頭怪冷的。”
讓到屋裡坐下,一雙賊眼不識閒的往慧妃身上瞄:“既然到了這地步,咱家也勸您一句,這倒什麼時候就得說什麼話兒,依奴才瞧,萬歲爺還念着情份呢,不然,要是把您往灑掃處一擱,那可是個腌臢差事,天天跟屎尿打交道,娘娘這麼個尊貴人兒,可受不得,娘娘放心,浣衣局是咱家管事兒,雖說活兒多,人也多,萬歲爺且管不到咱們這兒呢,誰幹多少還不是咱家說了算嗎,娘娘這般美人兒,咱家哪捨得娘娘受苦。”說着伸手摸在慧妃的手上,揉了一把:“就看娘娘這雙玉手,咱家也捨不得,到底是養尊處優的,跟底下那些宮女不一樣,肉皮兒真細粉……”
慧妃並未抽出來,而是冷冷看着他:“本宮即便獲罪,也是伺候過萬歲爺的人,公公在本宮身上討便宜,若傳到萬歲爺耳朵裡,只怕公公這條老命難保。”
老太監臉色一變,縮回手,臉一掉,呵呵陰笑了兩聲:“你就是鳳凰到了咱家這一畝三分地,也是連野雞都不如,還當自己是娘娘呢,既然你給臉不要臉,咱家還客氣什麼,來人把她帶下去幹活,讓咱們慧妃娘娘好好受用受用,等等,先把她身衣裳扒了,這哪兒是幹活的打扮。”
旁邊兩個驢臉的老婆子,自然不會客氣,一邊一個上來,拆頭髮,扒衣裳。
慧妃再怎麼樣,也沒受過這個,心知到了這一步就算完了,與其任由這些奴才作踐,倒不如死了的乾淨,拼力掙開兩個婆子,看準了那邊兒的柱子,一腦袋撞了過去。
這一生就這麼了了也好,強過在這宮牆裡苦熬着,臨死卻想起了林杏,萬歲爺把火氣都撒到了自己身上,她這個罪魁禍首難道能置身事外。
林杏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只不過,林杏的性格一貫如此,事情到了這種地步,已經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她始終認爲男人的怒火大小,跟地位是成正比的,故此,纔有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之說。
這是因爲男人手裡掌控的權利大了,怒火發起來後果越嚴重,林杏很清楚,貿然惹怒朱毓是不明智的,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也不可能倒回去,更何況,即便真能倒回去,自己依然會避孕
。
她不想永遠留在這個皇宮裡當朱毓的寵物,沒錯,就是寵物,這就是如今林杏最真實的感受,她甚至覺得自己現在的生活還不如當初在浮雲軒的時候。
那時候自己雖是個下等太監,卻很自在,如今自己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盯着,每天干了什麼,吃了什麼,甚至放了幾個屁,都有人事無鉅細的彙報給朱毓,這樣沒有私密的生活,讓林杏覺得自己像朱毓養的寵物,好吃好喝的養着,得閒兒逗弄逗弄,而她有什麼,她獨立的人格,她的事業跟生活,什麼都沒了,甚至連自己賭錢吃酒這點兒樂子都剝奪了。
這麼下去,她早晚得憂鬱症,後宮的嬪妃們如果聽見自己的論調,肯定覺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吃飽了撐的瞎折騰,可她們不是她。
她們從生下來就在相對封閉的環境中,被禮教父權夫權束縛着,早就習慣了,她們沒感受過獨立是個什麼滋味兒,沒過過現代那種女性獨立自主,社會地位絲毫不遜於男人的生活,所以,她們能甘心。
林杏就不信,如果把後宮嬪妃扔到現代社會,別說幾年,就是一年,再回來,只怕也不甘心在這深宮裡寂寞終老了。
更何況,林杏從沒想過生孩子,林杏自己的經歷,對於孩子又本能的牴觸,不能對孩子負責的前提下,還不如不生,而這些她不會跟朱毓說,說了也沒用,他一個古代的土著,永遠不可能理解,他只會覺得自己不識好歹。
他發落了慧妃,杖斃了馬元之,春生,下一個就該輪到自己跟慕容婉婉了吧,大概覺得自己跟慕容婉婉是姐倆兒,所以留在一起發落。
皇上冷冷看着她,果然是控制情緒的高手,剛纔還憤怒的恨不能一刀捅死自己,這會兒就剩下冷。
他的目光再無一絲溫情,冰冷而陰鷙:“朕不會讓你死,死了太便宜你,朕也不會讓你好過,你既然不稀罕朕的恩寵,那就去冷宮待着吧,朕可以告訴你,這一輩子你都別想邁出宮門半步。”
“奴才謝主隆恩。”林杏本來以爲變態會打自己一頓,然後發落到灑掃處接着刷馬桶去,或者,直接賜死一了百了,囚禁冷宮已是林杏沒想到的好結果。
跟林杏一起囚禁的還有慕容婉婉,也不知這是什麼緣分,到最後姐倆竟然跑一塊兒來了。
成貴親自押着兩人,冷宮其實就是掖庭永巷,是宮裡專門關押獲罪后妃的監獄,一個夾道的長鬍同,兩側有房間,林杏數了數,有十幾個。
負責永巷的太監叫樑洪,瞧着有些面熟,不知在哪兒見過,見了成貴,忙躬身作揖:“大總管您今兒怎麼上奴才這兒來了。”
一眼瞥見林杏,忙道:“哎呦喂,這位不是二總管嗎,您二位今兒閒啊,往奴才這兒串門子來了,快請屋裡待茶。”
成貴一甩胳膊上的拂塵:“傳萬歲爺旨意,林杏,婉貴人,即日起幽禁永巷。”
樑洪忙跪下,聽完了愣了一會兒,纔回過味兒來,站起來把成貴拉到一邊兒:“大總管您可得指撥指撥奴才,二總管不是萬歲爺的心尖子嗎,萬歲爺恨不能捧手心裡頭,怎捨得關起來,更何況,即便獲罪也沒說關這兒來的,這兒關的可都是宮女后妃,沒說關太監的。”
成貴目光掃了林杏,暗暗嘆了口氣,萬歲爺怒到這種地步了,都沒捨得殺了這位,可見心裡頭還存着念想呢,要不是這位太硬氣,哪怕服服軟,跟萬歲爺說上兩句求饒的話兒,萬歲爺再生氣,估摸也不至於關這兒來。
可這位偏不服軟,還謝主隆恩,成貴剛都怕這位把萬歲爺氣個好歹兒的。
成貴雖知萬歲爺肯定撂不開手,如今是急怒攻心,加上林杏一點兒都不服軟,才弄成這樣兒,卻又覺是個機會,林杏這個性子是得好好磨磨才行,這總跟萬歲爺梗脖子哪成
。
更何況,她精通藥理,要真不想給萬歲爺生龍子,萬歲爺又不招寢別的嬪妃,長此以往,真像慧妃說的,非絕了皇嗣不可,如今讓她在永巷裡待些日子,受幾天罪就知道萬歲爺的好了。
想到此,開口道:“你在永巷當了這麼些年差,花無百日紅的道理莫非不知,你這永巷裡哪個不是受過皇寵的,如今不都在你這兒關着嗎,別管之前多風光,進了你這兒,也就甭指望了。”
樑洪:“可着林公公是太監,關到奴才這兒不合適吧。”
成貴瞥了他一眼:“萬歲爺說合適就合適,你是主子,萬歲爺是主子?”
樑洪忙道:“自然萬歲爺是主子,成了,奴才領會了。”
成貴看了一眼林杏轉身走了。
樑洪走過來:“二總管,您看這怎麼話兒說的,萬歲爺竟把您給關這兒來了,醜話咱的說在前頭,不管您之前多大的體面,到了奴才這兒,也得守着奴才的規矩,不過呢,奴才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能照顧的自然照顧,只咱們這永巷是晦氣地兒,不得待見,奴才便有心,也短不了打點,您說是不是。”
說着,目光在林杏身上轉了轉,眼睛都大了幾圈,林杏在宮裡的日子久了,什麼人沒見過,太監就沒有不貪財的,蒼蠅腿兒都恨不能劈出二兩肉來,偏偏這永巷關的都是失寵的嬪妃,這失了寵能留條命都是便宜,錢財就甭想了,獲罪嬪妃身上的衣裳首飾,就是最後一點兒油水,不撈對得起誰。
尤其,林杏身上這身行頭,說價值連城也不爲過,林杏雖捨不得,也知道落到這種地步,就甭惜財了,再值錢也是身外之物,能過的舒坦點兒比什麼都強,非常懂事的把斗篷脫了帽子摘下來,裡頭的海龍皮的坎肩也卸了,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腰上玉佩一股腦送到樑洪手裡:“咱家也是奴才,明白公公的難處,如今到了這兒,這些也使喚不着,雖值不了幾個錢,好歹能換幾罈子酒,大冷的天兒給永巷的哥哥們暖暖身子,也是咱家的一點心意,往後咱家還指望着哥哥們照顧呢。”
樑洪本來還以爲得用點兒手段,才能把林杏身上的衣裳扒下來呢,說句實話,自己真有點兒怵頭。
林杏是萬歲爺跟前的紅人,自己一個永巷的管事,想巴結都巴結不上,也就遠遠的照過兩面,不過,二總管的名聲可是如雷貫耳,不說跟萬歲爺那點兒香豔事兒,就是整治了方大壽王直的手段,也叫人不寒而慄啊。
說起來,如今永巷關着的好幾位都跟林杏脫不開關係,那邊兒頭上是當初浮雲軒的雲貴人,中間是瑞美人,這邊兒屋裡關的是劉美人。
雲貴人是二總管的舊主,瑞美人跟劉美人說到底,都是因爲這位倒的黴,這位可不是吃素的,而且,他跟這些失寵的嬪妃還不一樣,這些嬪妃到了這兒也就完了,林杏不同,她是太監,除了跟萬歲爺的事兒,跟各處掌事也都頗有交情,雖說人走茶涼,到底有些情分,把這位得罪苦了,沒自己的好兒。
既然這位如此懂事兒,得了這些寶貝夠自己吃上半輩子的了,還愁什麼,樂得見牙不見眼的,臉色也好看了不少:“二總管您客氣了,咱們這兒雖說有規矩,到底離着萬歲爺遠,通融通融也不難,您看看那邊兒的屋子成不成,向陽,晌午頭上能見着些太陽,比別處亮堂。”
林杏走過去隔着開門看了看,還算乾淨,不過,一開門也有股子沖鼻子的黴味,估計有年頭沒人住了。
林杏想了想,把樑洪叫到一邊兒:“樑公公咱家跟你商量點兒事兒,您找幾個人把這屋給咱家底細收拾收拾,該換的換,被褥給咱家弄套新的來,炕燒熱點兒。”
樑洪臉色沉了沉,心說,自己叫他一聲二總管是客氣,這位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了,這都到永巷來了,還想當大爺呢
。
剛要給他兩句不好聽的,忽聽林杏道:“多使點兒銀子不怕,只要弄的乾淨暖和就成。”
樑洪心裡一動,打量他兩眼,琢磨這小子當的可都是肥差,莫非身上帶了銀子?
林杏又不傻,銀子帶了,也不能露出來,這些太監可都是心黑手狠見錢眼開的主兒,要是知道自己身上帶了銀票,弄不好爲了貪財,都能把自己的命害了,呵呵笑了兩聲:“銀子公公別愁,雖說咱家如今身上沒有,不過,咱家外頭有個生錢的買賣,這兒使了多少銀子,咱家寫個條子,公公只管去買賣上支,總不會虧了公公的。”
樑洪愣了愣,雖知道宮裡的掌事太監,大都偷摸宮外買宅子置產,可做買賣的還真沒聽說過,這買賣也不是旁的,總得有個常人盯着,太監在宮裡當差,出宮的機會少,有時候一兩年也不一定能出去一回。
這麼長日子,掌櫃跟賬房要是裹着本錢跑了,也不知道啊,故此,沒有做買賣的,至多就是置些房產田地,等老了出宮享幾年清福。
再說,這買賣是隨便人就能幹的嗎,那得懂行的才成,可見林杏說的有鼻子有眼兒的,便問了一句:“敢問二總管在宮外的買賣是什麼字號?”
林杏:“買賣不大,就是個尋常字號,前門大街東南街口的回春堂,公公可知道嗎?”
樑洪差點兒暈了:“二總管您這是取笑咱家呢,只要是京城裡頭討生活的,甭管宮裡宮外,誰不知回春堂啊,那可是朝廷供奉,萬歲爺前幾個月剛把御藥的方子賜給了回春堂,那可是個日進斗金的大買賣,不過,咱家聽說回春堂的東家姓張呢,莫非二總管跟張家沾親?”
林杏搖搖頭:“不沾親,咱家當初機緣巧合救過張夫人母子的命,東家爲了謝咱家的活命之恩,給了咱家兩成股份。”
兩成?樑洪眼前一溜金元寶飛過了過去,別說兩成股份,就是沾點兒邊兒,也發財了啊,真沒想到,這位還個財神爺呢,猛然想起這位之前當過御藥房的大總管,估摸那時候跟回春堂搭上關係的,有這麼位財神爺在永巷裡待着,可是自己的造化,往後銀子什麼的還用愁嗎。
立馬變了個大大的笑臉:“成了,有二總管這句話,咱家就有底了,往後二總管千萬別跟咱家客氣,要什麼只管說,咱家想法兒也給您弄來。”
林杏笑眯眯的點點頭:“那就承您照顧了。”
樑洪擺擺手:“不叫事兒,不叫事兒,您看外頭怪冷的,要不您先去值房裡坐會兒,我這就叫人給您收拾屋子去。”卻瞥見旁邊的慕容婉婉,忙又低聲道:“二總管,這位莫非是您的妹子?”琢磨要是林杏的妹子,也得照顧照顧。
林杏看了慕容婉婉一眼:“這長得像可不一定沾親,咱家是奴才,跟人家婉貴人可靠不上邊兒。”說着邁腳進了值房。
樑洪心裡有了底,走到慕容婉婉身邊:“婉貴人,您這身衣裳可不合適。“
見她不動勁兒,樑洪臉色陰了陰:“婉貴人,到了這兒您就甭擺娘娘的譜了,您要是自己不脫,那奴才伺候您。”說着伸手就去扯慕容婉婉的衣裳。
到了這時候,也沒必要裝了,擡手抓住樑洪的胳膊,扼住他的脖子,推到牆上:“死太監,跟我動手動腳的,我看你是活膩了。”
一見管事的被制住了,四周的小太監都涌了上去,慕容婉婉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七八個小太監不要命的衝上來,拉胳膊的拉胳膊,抱腿的抱腿,不一會就把她按在了地上,樑洪解救了出來。
樑洪捧着脖子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林杏端着碗薑茶,倚着值房的門框看着慕容婉婉被一羣太監按在地上,不停扭動掙扎,眼淚都下來了,悽慘無比
。
樑洪吃了虧,哪肯罷休,指着她:“性子倒烈,咱家就不怕收拾烈性的,把她給我扒了,涼快涼快兒,看她還有力氣跟咱家掰膀子,哎呦,我這脖子差點兒斷了。”
聽見樑洪的話,那些太監哪還會客氣,太監沒了底下的傢伙,多少都有點兒變態,得了機會就愛折騰女人,嬪妃一進了永巷跟進了地獄差不多,甭管以前多風光,到了這兒也落到泥兒裡了。
要是家裡顧念的往裡送些銀子疏通疏通,還能過去,要不然,讓這些太監禍害也不新鮮,像慕容婉婉這樣的上來就動粗的,簡直就是活膩歪了,就算你武功再好也沒用,架不住人多啊,七手八腳把你按在地上,多好的功夫也施展不出來。
慕容婉婉真沒想到這些太監如此大膽,竟然真把她給扒了,這比上回挨板子還不如,上回就是褪了褲子,今兒卻剝了個溜光,大冷的天露出一身細白肉,那些太監你一把我一把的佔便宜。
樑洪見實在不好看,揮揮手假模假式的道:“快把婉貴人攙屋裡去,這大冷的天,回頭再凍着。”
那些太監一聽更樂了,七手八腳把慕容婉婉擡起來進了那邊兒角落的一間屋裡,關了門還能聽見慕容婉婉的尖叫聲。
林杏皺了皺眉:“樑公公,婉貴人可沒侍寢呢,還是個清白身子,要是在永巷裡破了身子,萬一這事兒捅出去,只怕麻煩。”
樑洪也不過是想整治慕容婉婉,真要是由着那幾個奴才折騰,非出人命不可,更何況,如今林杏開口求情,看在銀子的份上,也得賣她這個面子,踢了自己的徒弟一腳:“還不去。”
他徒弟忙跑了過去,不一會兒那些太監從那屋走了出來,臉上頗有些意猶未盡的意思,到了跟前還嘟囔:“好容易遇上這麼個囫圇的美人,癮還沒過呢。”
樑洪瞪了他們一眼:“褲襠裡的傢伙什都沒了,色心倒是不小,回頭弄出事兒來,咱家可不兜着,趕緊着,給二總管收拾屋子去。”
林杏很有些懊惱,真不應該管慕容婉婉這檔子閒事,如果今兒自己跟慕容婉婉掉個個兒,不用想也知道,慕容婉婉的反應,沒準還嫌這些太監糟蹋的不夠,這女人就是活生生的賤人,自私自利沒有人性。
可自己到底是人,哪怕知道慕容婉婉落到這種地步完全是她罪有應得,可還是不能眼睜睜看着她被一羣太監輪,奸。
而且,自己管了閒事兒的結果落不上好兒不說,估摸這賤人還更恨自己了,這他娘叫什麼事兒,自己簡直吃飽了撐的。
有錢能使鬼推磨,到哪兒都是至理名言,有了銀子,樑洪對林杏異常客氣,尤其轉天讓徒弟出宮從回春堂櫃上順順當當的支了二百兩銀子之後,對林杏更是殷勤,還給林杏找了個端茶倒水伺候的,不是別人,就是之前浮雲軒的雲貴人。
說起這個還真緣分,自己跟雲美人兜兜轉轉又跑一塊兒來了,只不過,如今的雲美人可沒當初漂亮,永巷裡待了一年多,即便底子好,也架不住給太監折騰。
林杏聽樑洪徒弟的話頭兒,雲貴人跟樑洪有一腿,林杏真挺佩服這位的,比起不識時務的慕容婉婉,雲美人顯然聰明多了,明白怎麼對自己最好,既然死不了,與其被一羣太監糟蹋,倒不如跟了樑洪,日子總歸好過些,要不然,給自己端茶倒水的活也輪不上她。
眉眼兒依舊能看出昔日的影兒,只不過臉色有些不好,蠟黃蠟黃的,看見林杏的時候,驚了一下:“你怎麼在這兒?”
林杏眨眨眼:“我要說來這兒歇腳的,貴人娘娘指定不信。”
雲貴人看了他一會兒,:“聽說皇上不是很寵愛你嗎?”
林杏呵呵笑了兩聲:“誤傳誤傳,咱家是個太監,萬歲爺又沒有龍,陽之好,怎會這麼想不開
。”
雲貴人沉默良久:“我到底不如你聰明,你到哪兒都能不受委屈,哪怕在這暗無天日的永巷也能過舒坦日子,我從沒見樑洪對誰這麼殷勤過,哪怕對成貴都一樣,你使了什麼手段?”
林杏擺擺手:“什麼手段也比不上真金白銀,有錢能使鬼推磨,就是這個理兒,我這舒坦日子是用銀子換來的。”
雲貴人不信:“你哪來的這麼多銀子?即便有,樑洪可不是菩薩,舉凡來永巷的都的扒層皮,有銀子也藏不住。”
林杏笑了:“我的銀子是活流,不擱在身上,隨用隨有。”
雲貴人往外看了一眼:“角落那屋的婉貴人,怎麼長的跟你這麼像,可惜同樣一張臉卻是一天一地的待遇,那位被折騰的不善,雖說沒破身子,也得在炕上躺幾天。”
說着,慘笑了一聲:“其實破不破身子有什麼用,她既然得罪了樑洪,早晚有她受罪的時候。”又看了林杏一眼:“當初我要是不走那一步就好了,一步錯步步錯,最後落這麼個結果。”
林杏:“雲貴人是在永巷關糊塗了,便你不走那一步也沒用,你接連被皇上招寢,慧妃自然視你爲眼中釘肉中刺,急於除你而後快,你躲過去第一次,躲不過第二次,早晚得中招兒。”
雲貴人咬了咬脣:“我是命不好,沒福氣,連着得萬歲爺招寢,也未懷上龍胎。”
林杏翻了白眼:“你還做夢呢,你根本懷不上,你的體寒之症根本不是你以爲的自小生在水邊的原因,是太后賜你的那些茶,你天天吃,吃出了體寒之症,不止你,慧妃也如此,後宮裡的嬪妃有一個算一個,都中了招兒。”
雲貴人:“怎麼會這樣,她是太后,怎麼會有如此歹毒的心思?”
林杏一攤手:“皇上若沒有皇子降生,晏駕了,寧王就能順利登位,寧王可是太后嫡親的兒子,自然比皇上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多了,所謂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誰沒私心呢,關鍵時刻保住自己纔是最重要的,就跟雲貴人當初把私藏禁藥的罪名扣在咱家頭上,不是一個道理嗎。”
雲貴人絲毫不覺得愧疚:“若再來一次,我仍然會這麼做。”
林杏反倒有些欣賞她了,這女人狠毒的爽利,比起慕容婉婉那個蠢貨強太多了:“咱家給你瞧瞧脈吧。”
雲貴人也不推辭,把手腕子伸了過來,林杏按在上頭,忽然想起當初自己給雲貴人診脈的時候,這雙手玉雕似的漂亮,如今除了繭子就是口子,想來是沒少受罪。
永巷裡沒什麼油水,這些太監也不能喝西北風,就得從這些獲罪的宮妃身上找,除了糟蹋取樂,還得幹活兒,織布,繡花,做女紅,然後再偷拿出宮去換銀子。
林杏皺了皺眉。
雲貴人縮回手:“我也不瞞你,我這個病就是給折騰出來的,太監不是男人,折騰起人來卻從不手軟,沒了褲襠裡的傢伙兒,就用別的,抄起來什麼是什麼,哪管你的死活,自己爽利了就成。”
林杏心裡暗罵樑洪真他媽缺德,如此,就別怨自己算計他了,這太監缺德事幹的太多了,活着也是禍害,自己索性藉機爲民除害吧。
想起來人的際遇,真難說,當初雲貴人可也不是善茬兒,栽贓陷害的手段用的爐火純青,如今落這麼個結果,真難說是不是惡有惡報。
正說着,樑洪一腳邁了進來,瞪了雲貴人一眼,越看越不爽,當日剛來的時候挺*個美人,如今跟個黃臉婆似的,看着都堵心,索性不看了,轉過頭跟林杏道:“兄弟們聽說二總管賭運其佳,十賭九贏,手就癢癢了,就讓咱家來請林公公,跟兄弟幾個露露本事,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
林杏笑了一聲:“都是訛傳,訛傳,賭錢這個東西哪有都贏的,左不過圖個樂子罷了。”
樑洪哪裡肯罷休,這位就是財神爺,不訛他點兒銀子,過了這個村兒可沒這店了:“就是圖個樂子,二總管就別跟咱家藏着掖着了,兄弟們都在值房候着呢。”
林杏站了起來:“既樑公公如此看得起咱家,那就玩兩把,只不過,贏錢就別想了,如今咱家落到這種地步,還有個屁賭運啊,不定連褲子都得輸了。”
樑洪嘿嘿一樂:“哪能呢,都輸的光了腚,也輪不上您,您後頭有回春堂那麼大的買賣戳着,那就是金山銀山啊,您就是躺着吃八輩子也吃不完,賭兩把錢能輸幾個錢。”
嘴裡這麼說着,心裡也有些犯嘀咕,雖說不信這位十賭九贏,萬一呢,自己剛到手的銀子不就又回去了嗎,不能,骰子裡做了手腳就爲了圈他的錢,她就是運氣再好,也贏不了。
骰子在林杏手裡一過,就知道做了手腳,這倒省自己的事兒了,這永巷裡就沒好人,這些太監一個比一個壞。
玩了半宿,林杏一把都沒贏,欠條打了快兩千兩了,林杏打了哈氣,擺手:“不成了,不成了,困得睜不開眼了,今兒晚上咱家運氣不好,等咱家睡醒了再撈本。”一步三晃的回屋睡覺去了。
看着林杏回去了,樑洪的徒弟小聲道:“師傅這欠條他打的倒爽利,就不知道能不能支出來,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回春堂能只看着林公公寫的紙條就支給咱們?”
樑洪:“這倒是,兩千兩可不是鬧着玩的,這可有點麻煩了。”
他徒弟:“奴才倒是有個主意,明兒索性讓林公公跟着奴才跑一趟,他是回春堂的股東,有他出面,別說兩千兩,兩萬兩也支的出來。”
樑洪忙搖頭:“他可是獲罪發落到永巷來的,哪能出宮。”
他徒弟嘿嘿一樂:“林公公自然不能出宮的,您老不是跟採辦處的掌事有交情嗎,扮成採辦處的小太監,出去走一趟,一會兒就回來了,礙不着什麼事兒。”
樑洪眼睛一亮,這倒是個好主意。
等天一亮,就去了林杏哪兒,拐彎抹角的說想置養老宅子什麼的,意思就是要支林杏昨兒欠的銀子。
林杏打了哈氣,挺痛快的道:“去吧。”
樑洪咳嗽了一聲:“那個,二總管,咱家這琢磨着,兩千兩也不是小數,您要是不出面,只怕不穩妥。”
林杏目光一閃,知道機會來了,卻仍裝作不明白的樣子:“老樑啊,咱家如今可是罪人,這永巷都出不去,怎麼出面?”
樑洪:“這個也不是沒法子,就得委屈二總管一下,扮成採辦處的小太監混出去,支了銀子就回來,用不了多長時間。”
林杏爲難的道:“這不好吧,萬一讓人發現,只怕要連累樑公公。”
樑洪忙道:“二總管放心,咱家跟採辦處的掌事頗有交情,這點兒事兒容易辦,走吧,趕着早出去,不到晌午就能回來。”
林杏萬分不情願的換了身小太監的衣裳,跟着樑洪的徒弟出了宮。
踏出宮門的那一刻,林杏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裡竟冒出幾分不捨來,急忙搖搖頭,不捨什麼啊,好不容易纔出來,這一回可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老孃拜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