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更加燦爛,爲這間屋子增添了絢爛的光線,爲什麼每個年代的陽光一樣,人就不同呢?
羅伊靜靜的打量着面前的依蝶,真想就和她這樣靜靜的對視着,不用語言,用眼神就可以交流。
“親愛的,下午我還要出席聽證會,走了啊。”
“又要留給我一段寂寞的時間了。”
“你可以出去走走,只是,你認識路嗎?”
“我試着不要跑太遠吧,又沒有導航儀,真麻煩。”
“導航儀?”
“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一個電子產品,相當於地圖,它會告訴你,你的位置在哪裡。”
“依蝶!”羅伊緊張的喊了一聲:“這個時代沒有你說的那些高科技產品,你會覺得很落後,很落後。”
“是的,我們那個時代,科技非常發達。就是,沒有愛。”依蝶盯着桌上的咖啡杯。“羅伊,你一定奇怪,我爲什麼不懷念那個時代的朋友、父母呢?”
“是的,我奇怪,我想或許你受過什麼創傷,不願提起。”
“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由父母的卵子和精子結合,然後放在虛擬**裡直到成爲嬰兒。然後,交由機器人保姆帶大,他們只會按着程序來照顧人,什麼時候該吃飯,什麼時候該睡覺,什麼時間該學習什麼知識。機器人是不會出錯的,一絲一毫錯誤都沒有。可是,他們始終沒有感情,只會一板一眼的教人,犯錯了,它始終會用那幾句話給你講道理。哦,不是講道理。是反覆的給你播放道理。”
“我不懂。”羅伊搖搖頭:“你們的父母呢?”
“他們?他們有自己的事業,很多當父母的,只想着一心一意的撲在工作上、事業上。反正家裡有機器人照顧孩子,不會出事。”
“我還是不明白,他們可是父母呀,怎麼連孩子都不管。”
“他們沒有經歷過懷孕,不懂得血濃於水的感情。哦,那是一個冷漠的世界,我十八歲生日的時候,父母回來了,幾個親密的朋友也來了。我開始還挺感動的,要不是他們突然全體愣住,我還以爲他們真的來了。”
“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很多人,都有幾個機器替身,和真人差不多,可以代替真人去做任何事。但機器人做得再逼真,也是假的,我從來不用它的。呵,要不是那晚,出現了一個嚴重的病毒,致使由電腦控制的機器人中毒,我還不會發現,原來,我的那些朋友,大多數時間是由機器替身和我在一起的。”
“我不懂你說的那些名詞,我只明白,你的朋友騙了你,他們是用假的自己,來和你交友的?”
“對。”依蝶點點頭。“也許,我不屬於那個時代的,別人都追求物質上的享受,身體上的刺激。而我,偏偏過於看重感情,別人都說,重感情不好,感情是個害人的東西。但是我,寧願被它給害了。”
“這個我真的無法理解,既然生活條件那麼好,更應該凝聚感情呀。”
“我也很奇怪,生活條件越舒適,感情反而越淡漠。自從上個世紀科技開始飛速發展起來,感情也就開始飛速退化了。人們寧可把感情傾注在冷冰冰的機器上,也不願寧願在別人身上。”依蝶的目光調到窗外,她的眼睫毛上掛着兩滴淚珠:“那個時代永遠不會發生泰坦尼克號上的故事,遇到危險時人只會顧着自己逃命,不會管別人的,不會。”
“哦,可憐的依蝶,這麼多年,你是怎麼生活的呀?。”
“孤獨的活着,我常常感到很壓抑,茫茫人海,找不到一個可以傾訴的人。”
羅伊看了看手錶,指針已經跳到兩點。“沒時間了,我得趕快走。”
目送羅伊的身影消失,依蝶突然覺得,一股莫名的惆悵感突然升上心頭。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一個人獨自坐在室內,這時間就顯得太漫長了。
依蝶手託着下額,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太陽慢慢降落,晚霞鋪滿天空。
“終於,他要回來了。”她坐直了身子,心裡的失落感一點點消失。
“柳依蝶!柳依蝶!該回去了!”那個聲音突然又響了起來。
“你是誰?”依蝶問。
“2112年的人。”隨着一聲回答,一條熟悉的隧道又出現了,從裡面跳出一個風度翩翩的年輕人,一身銀光閃閃的制服,手裡拖着一個大箱子。
依蝶向後退兩步:“你想怎麼樣?”
“跟我回去。”年輕人說,他的聲音平淡,字與字之間的頻率一樣,讓人覺得很不舒服。
“回那兒。”
“2112年。”
“我不!”
“是爲了那個男人嗎?”
“對。”
“柳依蝶女士,你沒有選擇的權力,你必須回去。”
難道離別在即了嗎?“你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帶我回去,還有,我是怎麼會到這個時代來的。”依蝶儘量的拖延着時間。
“我是時空監控中心的成員寧曉波,由於你過度的思念這個時代的羅伊,致使心靈與這個時代他的心靈產生共振,你纔會出現在他的夢中。後來你們對彼此的思念越來越對強烈,加上那天晚上時空隧道被偶然打開,於是你就來到了這個時空。發現你穿越後,我們立即投入到尋找你的工作中。現在我奉命來帶你回去。”
“寧先生,如果,我不同意呢?”依蝶試探性地問。
“我再重複一次,你沒有選擇的權力。”
“原來,你們已經掌握了穿越時空的能力。”
“是的,爲避免混亂,這項能力不予以公佈。”
依蝶留戀的看着這裡的一切,羅伊!呵,我親愛的羅伊!我不想離開你啊!
“能否再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有事——”
“你不是這時空的人,請別節外生枝,愈早離開影響愈小。”寧曉波粉碎了依蝶的一點點希望。
依蝶退後一步,“那我能否再見羅伊一面?他要是找不到我,他會很着急的。”
“這個你放心,你走之後,我將清除他頭腦裡關於你的所有記憶。”
“那麼,再等一等,讓我再好好的看他一眼,行嗎?”依蝶懇求的說。
“有什麼用呢?你回去之後就沒有他的記憶了。”寧曉波不解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不要!”依蝶低喊一聲。
“留着這段記憶對你沒好處,只會讓你傷心。”
“你不懂,這就叫‘真愛’,我們那個時代最缺的真愛。”
寧曉波笑了一下,搖搖頭:“你覺得世界上有‘真愛’嗎?像你這種情況的人我見得多了,嘴裡說什麼真愛無敵,回去還不是乖乖的被清除記憶了。”
這時,門“砰”的一聲被撞開了,羅伊焦急的站在門口。
“我在路上,總有一種怪怪的感覺。”他喘着氣,顯然剛纔跑得太快了。“你是誰?”羅伊發現了寧曉波。
“時空監測中心的工作人員,來帶柳依蝶回家。”寧曉波仍然用平淡的聲調說,對羅伊的焦急視而不見。
“帶她……回家。”羅伊的臉色立即白了,他死死的盯着寧曉波,捂着胸口痛苦的倒在沙發上。
“羅伊,你怎麼了。”依蝶嚇了一跳,她焦急的搖晃着羅伊。
“沒事,這裡……”他指指胸口:“好疼。”
“你有心臟病?”依蝶傻里傻氣的問,她在慌亂的時候總顯得傻呼呼的。
“不是心臟病。”他撫摸着她的長髮:“是你,你要走,我太難受了。”
依蝶擡起頭,她的長睫毛上掛着兩滴淚珠,像清晨時草葉上的兩滴露珠,閃爍着令人心碎的光澤。“我必須要回去嗎?留下來不行嗎,我保證,不改變歷史,好不好?”
“不行,你就是想改變歷史,你也改變不了的。泰坦尼克號就是一個例子,瞧,無論你怎麼做,它都是會撞冰山的,你讓它降低速度,它就無法控制。同樣,你不是這個時空的人,你在歷史上是不存在的,總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個時空的。”
“那就讓我自然的離開這個時空吧。”
“這個時空的能源提供不了你身材所需,你的身材構造和這裡的人是不同的,過不了幾天,你的身材就會出現不適,直至……徹底死亡!”
“死亡!”這兩個字狠狠敲擊羅伊一下,他看着懷裡的愛人,那麼嬌嫩那麼年輕的人兒啊,這個生命就要消失了嗎?不!依蝶,你還年輕,你還有一大段美好的生命。
“再給我一天的時間,行嗎?”他試探性地問,聲音悽楚而蒼涼:“一天之內,她還不至於死,是不是?我們從認識到現在,還沒有享受過正在的愛情。”
“羅伊,我寧願死,我寧願死你在懷裡,也不要回去。”依蝶在他懷裡哽咽着說。
他托起她的臉,她的臉上佈滿淚痕。“傻瓜!”他勸解的說:“你還年輕,還沒有完全享受到生命的美好,怎麼就要死呢?回去吧,在那個世界好好的生活,留給我一份念想,好嗎?”
“沒有你,我怎麼活下去?”
“我會在這個時空默默的祝福你。我死後會在天上看着你,看着你結婚、生兒育女,然後壽終正寢,你不該如此早死。”
一邊的寧曉波看着這一幕,眼眶不知不覺的溼潤了,鼻子微微發酸,他曾經帶不少穿越時空的人回去,他們或者痛哭、或者大喊大叫,或者死死的要求愛人留下……。從沒有一個像羅伊這樣的,只爲自己的愛人着想。
“我同意,再給你們一天的時間,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再來帶依蝶走。”
“一天!一天能夠做什麼?我要的是生生世世,羅伊,爲什麼只要求一天,不要求一年?”
“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死,愛,不是佔有,愛,是讓自己的愛的人幸福、快樂。哪怕,她的幸福是犧牲自己的快樂來的。”
“那麼,結婚吧,現在就結婚。”
“現在?我們沒有時間去登記,沒有時間去舉行婚禮,也沒有時間給你……”
羅伊說。
依蝶捂着他的嘴,“我們,還需要那些形式上的東西嗎?羅伊,答應我,從現在開始到明天的這個時間,我們不談離別,好嗎?”
“你真的願意,就這樣嫁給我?”他抓着她的肩膀:“甚至沒有人給我們慶賀,甚至你不能穿上婚紗。”
“因爲我們沒有時間了,一天!呵。”依蝶低嘆一聲:“中國有個故事,一天中午,一位智者在看見一隻螻蟻在哭,他問;‘你爲什麼哭啊?’螻蟻說;‘因爲我的妻子剛纔死了。’智者說;‘等到太陽落山,你也會死呀。’螻蟻說;‘我們的一天,相當於你們人類的一輩子,你們人類受得了中年喪妻嗎。’現在,我們就像螻蟻,把一天,當一輩子來過。”
“即使只有一天,也是幸福的、甜蜜的一天,對不對。”羅伊的臉孔又煥發出了光彩:“這美好的記憶,將永遠的定格在我們的心裡。”
“不會的,我們的記憶會被清除,到時候,你不記得我,我也不記得你。”
“這樣也好,免得我們痛苦,就把明天,當作從上帝哪兒偷來的一天吧。”
“嗯!”她對着他,輕輕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