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飄零於人世, 最後受傷的終究還是女子。
所謂真愛,不過是年少時的夢一場,曾經憧憬的轟轟烈烈只一次便不再相信。
在情愛面前自己終只是個比其她女子多會僞裝一點的普通人。
葉夕涼只覺眼皮越發沉重, 昏昏沉沉似醒非醒, 嗓子如火燒灼般疼痛, 想要出聲, 將積壓在心底的話語全數倒出, 然嘴脣張合着卻始終發不出聲響,手腳無力只能依靠着簫子淵。
從最初來到這個時空到最後決絕地離開七王爺府,無數的畫面, 熟悉的面孔交替着在黑暗的夢中掠過,她想要伸手去抓住什麼, 卻終究落得一人留置在最孤單的夢境。
“來, 把解藥服下。”簫子淵攬起她, 將解藥溶在水中,讓她一點一點服下, 聲音溫柔地好似春日的江水將她從寂寥又恐懼的夢魘中拉出,話語間不經意的關心暖和得她心中酸澀頓起。
她慢慢睜開眼,解藥未完全發揮,依舊是頭重如山,不過比起半個時辰前人已清醒了不少, 胸口的痛楚也減緩了不少。
葉夕涼擡頭, 淬不及防與簫子淵四目相對, 讓人無法對視的溫潤雙眸焦急之情盡顯。
“你好些沒, 我已讓你服下了解藥, 只是藥效還未發揮,怕是還得忍耐上半個時辰, 疼痛之意纔會褪去。”簫子淵左手探上她的額,感覺皮膚傳來的溫度已恢復正常,才鬆了口氣。
“我實在沒料到雨霏會如此蠻橫無禮,做出此等荒唐之事,上一次七王爺府的事也是她所爲。你若要怪就怪我身上,是我沒有把她帶好。”簫子淵無奈地嘆氣,眼一刻不離她蒼白如雪的臉。
“我不怪她,她的心思,我也明白。”葉夕涼無力地扯起嘴角回答道,“雨霏小姐是在氣七王爺府上你爲救我而說得那番話,雖然明知是情急所迫的謊言,但由於太過喜歡你這個哥哥,所以纔會氣急做出這些孩子氣的事。”
“只怪我從小太過寵她。”簫子淵若有所思溫情脈脈地看了她一眼,忽然起身從牀邊的木櫃中取出一個精美絕倫的檀木盒,從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隻玉鐲,又走至牀側輕柔地抓住她的手將玉鐲套在她腕間。
“公子,這是做什麼?”葉夕涼雖是心中有數卻依舊震驚萬分,想要摘取玉鐲,然被簫子淵的手製止了。
“夙玉,在七王爺府的話雖是我爲了保護你所說,卻也是字字出自肺腑,我對皇上說得話正是我想對你說得卻一直未敢開口的。還記得我曾經說過,連逝雪樓樓主你都不願嫁,我猜不出你究竟想要一個怎樣的男子,你也告訴過我你只要一份普普通通的愛情,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能成爲你想要依靠的人,但我知道若我錯過了你我不會甘心。”他不疾不徐地訴說着。
葉夕涼避開他不同平日的灼熱目光,越過他的肩看向窗外突然下起的淅淅瀝瀝小雨,似是要將這朦朧的夜晚襯得更加哀傷,沉默在二人之間無限擴散。
“留下來好嗎?我本不是練武的材料,就算接管了簫家莊也不會參與江湖是非中去,你不是喜歡沒有紛爭沒有陰謀專一的愛情?這些我都可以給你不是嗎?”他被愛意所填滿的雙眼明亮如星,似是要與這屋內的燭火一爭高下。
葉夕涼苦笑着,撫摸上腰際的琉璃掛墜,眼神惆悵迷離搖頭說道:“對不起,我不能留下,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離開簫家莊,離開你去我想要去的地方。”
“爲何不能同我一起去?若果是因爲簫家莊,我可以……”他話語未說完卻是因爲葉夕涼的動作欲言又止。
葉夕涼暗暗嘆氣,琉璃墜因手掌的溫度也變得溫熱起來,她本以爲如簫子淵這般一江春水的男子骨子裡是淡漠的,然待她真正察覺到他因爲她而熾熱起來的心,才知爲時已晚,她始終是避不了殘忍這一回。
“你要去什麼地方?”簫子淵淡雅的聲音裡透着淺淺的哀愁,只因爲看清她凝視琉璃墜時澄澈雙眸裡的光芒,是她從未對他所有的。
“我想去的地方永遠到不了,但我卻不願意因爲這個所放棄,寧爲玉碎,不爲瓦全,我就是這麼不懂變通的女子,認定了的無論如何都不想要放棄。”她開懷地揚起嘴角,卻更像是在嘲諷自己。
簫子淵鬆開握住的手,皺了皺眉,嘴角揚起,似笑非笑:“從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你心中一定早已住上了什麼人,每當你看着琉璃墜的時候雖然笑得苦澀卻是真情流露,這麼想來你會拒絕逝雪樓樓主似乎也解釋的通了。”他看向窗外的眼回到她身上,深深凝望繼續說道,“我知道你會如此哀愁,是因爲你掛念着的那個男子一定不曾對你全心全意,我這麼說不是想阻止你什麼,只是想要告訴你,倘若有一天你堅持得累了,不論多久,我始終會站在原地,等你回來。”
簫子淵微涼的手指觸到她的面龐,那幾乎可以包容一切的柔和語氣將她淹沒在愧疚與自責地潮水裡,然她始終不願爲之沉淪,因爲有個人從不曾於她心裡退去。
葉夕涼取下玉鐲退還給簫子淵歉意地說道:“你的真心我都看見,只是或許一早你就走錯了方向,有一個人始終也在等着你,這個玉鐲應該屬於她。”
簫子淵嘆了口氣,無奈地扯起笑意道:“你所說的我早已察覺,我也懂她對我的用心良苦,正是如此我才一直僞裝從未懂過,這份感情我只能感激卻無法接受,正如同你一樣。只是我不強求你的心意,你又怎能強求我違背自己的心去勉強接受其她女子。”他頓了頓又接着說,“這玉鐲既已送出,便不再是我所有,你要不喜歡,棄之便可,只是不要再送還於我。”
葉夕涼知他是鐵了心意,便不好再拒絕,只好收下玉鐲。
“毒已解,我也不好再留在你屋內,這玉鐲我會好好保管,若有一天你改變心意,我會親手奉還。”語畢,她起身推門而出。
直到她轉身之際,簫子淵才嘆息說道:“其實…….我從不怨你,我只怨自己爲何不能先一步遇見你。”
葉夕涼聽完這低沉呢喃失神的站在轉角口,雨絲在風的吹拂下改變原有的軌跡,落在她憔悴的臉龐上。
不僅懷揣着拒絕簫子淵的內疚更夾雜着從一開始就帶有目的接近的謊言的愧意,心情像是墜到了懸崖谷底。
她無法原諒自己,正是因爲被否定時如千刀萬剮刻在心頭的痛她早在凌鳳眠身上體會過,然現在她卻又將這種痛拋給了這個如此溫柔的男子,感受着他每一個微笑背後掩藏好的傷口,她頭一次如何憎惡自己。
“子淵,我無心傷你。”她自語着再次摸上琉璃墜,心中空蕩蕩,直到無心一瞟,瞧見藏書樓屋檐上的鎮樓鈴鐺在風中叮噹作響。
無論是簫雨霏還是簫子淵,亦或者是對她始終抱有懷疑態度的簫擎蒼,眼下的情形都指明她不能在簫家莊多做逗留。正巧今日簫雨霏因爲簫子淵備受打擊,而簫子淵一時也不會再來找她,又恰逢小雨,今晚從密道偷入藏書樓會比平日更簡單。
下定主意,葉夕涼拋開方纔的繁瑣情緒,恢復到往日逝雪樓樓主冷靜自若,向着藏書閣後的破敗小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