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黎明到傍晚,一天就那麼過去。
一個白天之中,羌族大軍在漢軍營寨前方二百步左右的距離立起了一段段的高牆,他們的腳步也僅限是在二百步之外,並未再向前踏進一步。
木質的高牆絕對不是羌族部隊的追求,他們竟是開始在高牆之外堆疊沙包,很快一道道用沙包互壘起來的物體出現了。
漢軍在上午還會大肆射箭,到了後面僅僅是羌族部隊在堆疊沙包時進行射箭。漢軍減少放箭的頻率大大鼓舞了羌族一方的士氣,他們認爲自己尋找到了正確方法來抵消漢軍的弓弩。
“不不不。”姚弋仲面對麾下將領的盲目樂觀,道出了殘酷的實情:“僅僅是在兩百步之外稍有屏障,還是漢軍沒有將拋石車前移。”
如此看來,姚弋仲還保持着清醒,沒有因爲一時的進展而欣喜若狂。他也沒有指望一天就能夠取得大進展,畢竟哪一場十數萬以上的戰役會是幾天就決出勝負?任何一場戰役,打上個三五年都屬於正常,他是想要急於求成,但很清楚花上數個月還算是少的。
羌族立木牆什麼的,在劉彥看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要是堆疊沙包再弄土牆就無法忍受了。
漢軍的拋石車是在傍晚時分被調動上前,一陣陣器械的木頭摩擦聲中,先是一顆校射的石彈被髮射出去,它經過空中的飛舞之後,落在了一堆沙包之中。
重量該是有二十斤左右的石彈落下,沉悶的聲響被髮出的同時,被砸中的沙包在一剎那猛地向四周濺射而出。那是一種沙包破損,破麻袋和沙石四濺的情況,周邊的人被飛舞的沙石碰觸無不是發出淒厲的慘叫。
現代的汽車行駛中,車輪碾到石子被濺射出去,要是被砸中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石彈落下去的產生的動能不會比被車輪碾到濺射的石子動能少多少,可想而知會造成什麼傷害。
首發試射命中,那麼接下來另外的拋石車,它們只要按照標尺來設定基本也能將射出的石彈落在周圍。
一陣又一陣聽着牙酸的聲音在漢軍營寨之中頻繁響起,每一聲都會帶起一顆石彈被拋向半空,它們會破開空氣發出“嗚嗚”的怪聲,隨後重重地砸下去。
三個漢軍的營寨都要拋石車在發射,它們的數量該是有五百臺左右,一次齊射就是五百顆石彈落下,它們不會全部命中想要攻擊的目標,砸中沙包就是悶響中產生沙土濺射,砸中木牆則就是木屑與木條橫飛,砸中人體……留下的就是一片血肉。
器械產生恐怖在蔓延,持續不斷的沉悶響聲,它們每一聲都能讓羌族士兵心裡一顫,原本提振的士氣在一聲又一聲悶響中緩慢地降低再降低。這個就是器械物量之力,就是能夠改變大勢的力量!
姚弋仲得知消息是離開中軍來到前沿不遠處,他看着前往四處奔逃的己方士卒臉上一片沉靜。
羌族部隊這邊花了多少代價才搞出那些高牆,漢軍僅僅是將拋石車往前移動攻擊,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又傷亡數千的成果竟是快要毀於一旦!
“軍主。”呼延盛小心翼翼地問:“還在計劃當中?”
姚弋仲僅是點頭。
他們早就料到漢軍會有反擊,從來也沒有將漢軍的拋石車忘記,那麼一個白天所做之事,包括所遭遇的打擊其實都是早有心理準備。
漢軍的拋石車一整個夜晚都在發射石彈,等待另一個清晨來臨,光線再一次降臨大地,原本聳立高牆的位置,那裡變得一片的極度狼藉。
地面之上到處都是石彈,沙包堆疊而成的高牆鬆軟了一地,木質的高牆更是傾斜破碎於地,各種完整或是殘缺的屍體散落遍處。
並非所有工事都被漢軍摧毀,保留下來的工事該是有六成左右,只是漢軍拋石車太過兇殘讓羌族部隊盡數撤退。
大清晨,姚弋仲再次出現在前沿,他默默注視着前方的慘況,身後是再次準備完畢的兩三萬羌族部隊。
不用特意觀察,新一批的器械就是立在部隊中間,看來姚弋仲還是要讓麾下部隊如前一天那般做業?
一通鼓聲,羌族士兵再次喊着號子將刀盾車等器械推動向前,進入到漢軍強弩射程時,天空再一次飛滿了弩箭。
可能是有前一天的經驗,羌族部隊這一次的動作遠比第一次要快得多,僅僅是花了一半時辰就將新一批的器械推動到位。
在那些器械之中出現了衝車的影子,那是一種下方有輪子的龐大產物,上方呈現三角形態,被覆蓋着鐵片,它們大多數是被用來撞擊城門,今次卻是被在野外攻勢之中,爲的無外乎是擋箭。
漢軍的動作與前一天沒有什麼變動,羌族部隊到了什麼武器的射程,漢軍就是用什麼遠程武器進行招呼,沒完沒了的普通弩箭和粗大弩箭令姚弋仲等人臉上的神色一直是嚴峻模樣。
“他們到底儲備了多少箭?”呼延盛有些氣急敗壞:“完全沒有道理的嘛!”
劉彥才崛起五年,哪怕是管理妥當也不該擁有如此強盛的生產力,兵器和甲冑冠絕天下也就罷了,牀弩、車弩、拋石車哪一個不是需要擁有深厚底蘊才能造得出來?沒有發現當今天下能造牀弩、車弩、拋石車等遠程器械的也就那麼多嘛!
真實的情況是,石碣趙國也能夠造得出大型遠程器械,可石虎是將那批工匠牢牢掌握在手中,除了羯族之外連姚弋仲這種位高權重的大族首領手裡都沒有類似的工匠。
另外,當今天下大肆列裝牀弩、車弩、拋石車的國家真沒有幾個,也就是東晉、石碣趙國、慕容燕國,那不止是資源的限制,還是掌握相關技術工匠的稀少。
任何掌握國之重器的工匠都不會氾濫,工匠的數量則是限制了生產能力,也不是各國不願意增加掌握相關技術的工匠,是同樣的知識讓人掌握,可不意味着人人都能學得會。
不但是呼延盛,哪怕是姚弋仲甚至是石碣趙國的所有重臣,他們都搞不懂劉彥爲什麼能夠那麼迅速崛起,前期是猜測得到東晉那邊的幫助,後面稍微一想也知道不可能,要是東晉有那樣的實力還至於窩在長江以南嗎?
姚弋仲知道不管羌族部隊怎麼架設工事都會遭遇到漢軍的打擊,但很多時候明明知道卻也是要做,尤其是牽扯到佈局方面。
“這一次依然是勾引漢軍的拋石車出陣。”
“是!”
重複的做業又在進行,期間漢軍的遠程打擊就沒有停過,就是羌族大軍這邊比前一天有了新的花樣。
“報!!!”有斥候迴歸,人還沒有下馬立刻喊道:“我軍營寨後方發現敵軍騎兵,數量約在一萬五千左右!”
新的消息令劉彥的眉頭挑了挑。
漢軍的大營是以漯陰爲中心,背面是濟水,中間留有約十里左右的活動空間。三個營寨是呈現品字形狀,羌族部隊的試探重心一直是“品”字左右方向的兩個“口”字。
設立營寨會有側重,一般是在面對敵軍的方向重視一些,背後確實會顯得稍弱一些。那是不止防禦工事的稍減,防禦部隊的數量也是如此。
調動必要的弓弩部隊加強防禦是必然的事情,但隨着營寨背後出現羌族騎兵,其餘三面也開始出現羌族騎兵,那就是兵力多寡上面的劣勢。
“完全被動防禦不可行啊!”桑虞說的是軍事常識,死守不可取,完全的縮頭烏龜更不可取,他咬牙道:“君上,派出騎兵與之對陣?”
劉彥帶過來的騎兵數量並不多,幾天之內“補”了一些,但也只有一千五百弓騎兵和四千的突騎兵,具裝重騎的虎賁軍則是還在來援的路上。
很快,漢軍後方的轅門被打開,約有五千騎兵在沉重有如擂鼓的馬蹄聲中呼嘯而出。
姚弋仲得到漢軍出動騎兵的消息立刻“哈哈”大笑,笑完之後用着一切盡在掌握的語氣對部下說:“我們的目標實現了!”
羌族大軍就不怕漢軍出寨迎擊,怕的其實是漢軍利用弓弩之利嚴防死守,姚弋仲堅信只要漢軍肯野戰就是他們的勝利,一切只因爲他們手裡的兵力充足,漢軍卻是隻有三萬。
“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呼延盛是鬆了口氣的模樣,說道:“我們每在野戰中殺死一個漢軍士兵,就意味着劉彥手裡可用的士兵減少一個!”
野外的騎戰很快發生,那是在狹長地形中的一次交戰。因爲姚弋仲是抱着打消耗的心態,羌族的輕騎沒有多繞圈子,一開始就是迎頭而上。
出營作戰的漢軍騎兵亦是沒有閃避,他們是在劉彥的命令之下直接展開衝鋒。
兩軍即將發生碰撞的那一刻,身爲主帥的劉彥和姚弋仲都是移動到可以目視的位置,以肉眼看着塵煙席捲着的位置,那裡馬蹄聲震天,吆喝聲和喊殺聲亦是被喊出,紅色的浪潮與五顏六色的浪潮互相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