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必須要有心理寄託,可以是親人之類的存在,也能是堅定的信念,一般情況下華夏文明是會找自己的親人作爲心靈寄託,或是追尋祖先的榮耀,以至於華夏文明中的大多數人都會信奉自己的祖先。再來就是信仰什麼宗教都可以,就是不能放棄敬奉祖宗香火的權利。
目前整個中原都幾乎是在講信奉佛教,然而真正的佛教發源地卻是沒有多少人信奉佛教了,這點不得不說很奇怪。
佛教在中原是個什麼狀況,爲什麼能夠那麼迅速地發展壯大?無外乎就是有沙彌得到統治者的信仰,從上而下去改變一個區域的信仰。
那些團結在石虎身邊的沙門中人,他們搞一搞信仰,愉快地接受佈施也就罷了,偏偏有一些沙彌喜歡出語驚人,例如那個建議石虎滅掉中原晉人的吳進。
沙門除了在中原大肆傳播信仰之外,他們對任何一個胡人的政權都無比感興趣,只因爲胡人屬於輕信徒,非常的好忽悠。
除了石碣趙國之外,沙門還將自己的影響力傳播到匈奴諸部,傳到了拓跋代國,近期正在向着慕容燕國進發,甚至是青州也出現了沙彌的身影。
陽裕帶人圍堵孫綽,盡其語言地進行羞辱,現場就有一個沙彌在觀看。
現在的沙彌是什麼形象?他們可沒有剃一顆光頭,是留着一頭的短髮,通常會穿藍灰色的僧衣,背上會有一個大大的包裹。
爲什麼現在的沙彌不剃光頭?怎麼說呢,大概是一種入鄉隨俗吧。至少在印度次大陸和西域,沙門中人可是需要有一顆光腦袋,至於戒疤什麼的也不是想點就能點的。
那個比丘名曰道安,明明就是個沙門中人卻叫道安,也不知道是個什麼講究,年紀看着該是二十上下。他其實是從頭看到了現在,一直都在靜靜地看着。
孫綽顯得有些慌張,其實任誰被二十來個滿頭小辮子又一些頭皮像是被狗啃了一般的鮮卑人圍着,估計都是會顯得慌張,尤其是旁邊還有一個嘴巴狠毒的傢伙在噴口水。
那夥禱告完了的漢軍巡邏士卒肯定是看到了,他們恢復巡邏時卻是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漢軍士卒爲什麼不停下?這個說來比較複雜。下密城內的巡邏士卒事先有得到通知,被交代除非那些使節團不開眼刺探軍情或是搞破壞,使節團之間的衝突則無需搭理。
“兵士!”
孫綽連續喊了幾聲,見漢軍士卒沒有停下的意思,周邊不但是陽裕在狂笑,那些顯得粗獷的鮮卑人也在笑,氣極卻也是無法。
事實就是這樣,文明其精神就是單條腿走路,體魄不強健怎麼來捍衛文明?孫綽是個大名士,還是一個大書法家,但此刻他的詩無法殺人,書法也無法讓鮮卑的野蠻人尊重。
眼前這麼一幕在孫綽的人生生涯中絕對是難以想象的一件事情。他在長江以南走到哪裡都是前呼後擁,要幹什麼想幹什麼,誰不是看在其名士的份上儘可能地應承和進行滿足?可出了長江以南一切都變了,名氣似乎沒有帶來什麼益處,反而成了遭受攻擊的靶子。
“喊啊,你倒是喊啊!”陽裕看去其實沒有晉奸的模樣,長相斯文的同時又有着一種長江以南儒生沒有的硬氣。對,就是硬氣,因爲他身後可是有正在高速崛起的慕容鮮卑,馬上就要驅兵南下的慕容鮮卑!他譏諷地對孫綽說:“才情在下不如你,可你什麼都不如我。”
孫綽不會去罵晉奸什麼之類的話,概因現在就不流行這個,儒家也沒有規定門徒不能賣國或是爲胡人效勞,講的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至於那個帝王是誰根本就不重要。他就是氣得一臉的鐵青,嘴脣不斷哆嗦就是說不出一句話,現在並不是講道理的時候,不是嗎?
“別看了,他們(漢軍)估計是巴不得我們交惡。”陽裕瞎說什麼大實話?他直接開口:“我們、秦國、涼國、漢部可以聯合起來進攻趙國,你們只能是待在旁邊看着。虛弱如南邊那個朝廷,什麼臉面都丟乾淨了。”
道安可是聽得很清楚,漢部與那些國家是並稱,至於是不是攻打石碣趙國什麼的,對於沙門來說其實無所謂,反而是戰亂之秋還比較好進行信仰傳播。他本來是想要喊聲佛號,出來噹噹和事佬什麼的,先是見漢軍士卒無視,再聽陽裕瞎說大實話,蠢蠢欲動的心就那麼安定下來。
折騰了有一段時間了,回去報信的人總算是過來,是一名晉軍校尉領着約有百人前來,一來就是組成步陣衝開慕容鮮卑人,期間少不了一些打鬥,最後是二十來個慕容鮮卑人全躺下,倒是晉軍士卒只躺下六人。
場面換成了孫綽帶着晉軍士卒將陽裕圍了起來,但陽裕竟然是一直在冷笑看不出有什麼擔憂的模樣。
“怎麼?”陽裕滿滿都是嘲諷的地說:“圍起來又怎麼樣?敢毆打我?”
孫綽還真的就幹不出這事,他理解成爲陽裕不要臉,可他還是要臉的。
這個時候,又有一隊漢軍巡邏士卒路過,他們依然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態度,就那麼路過……路過……路過……
陽裕卻沒有喊什麼玩意,他就是冷笑看着孫綽。
沒辦法,君子可欺之以方,孫綽又是一個有名的君子,陽裕真就吃定了孫綽。
站在一處閣樓窗戶看得有些久了的紀昌一臉的陰鬱,他其實是得知消息特地過來觀看,後面桑虞也過來,兩人就湊在窗戶邊上看了個半程。
“若是南方的名士皆是如此模樣,國祚堪憂。”桑虞沒有了往昔的笑呵呵,一臉的沉重:“這年頭可不是講君子才德的時候,註定是要被欺負死。”
紀昌關心的卻不是那個,長江以南怎麼樣那是以後的事情,他從慕容燕國的正使陽裕看到了一個特點,那就是慕容燕國既然能夠以陽裕這種無恥的人當正使,是不是可以確定慕容燕國那邊的儒士就是如此這般的人物?
“要是慕容燕國皆如此輩,恐怕以後會是大威脅。”紀昌不是在講反話:“有知識又熟讀經書,此類人等一旦無恥起來會很可怕。”
不是說嗎?流氓其實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沒有底線的文化人,他們一旦無恥起來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事實也證明慕容燕國的那一幫傢伙正在幫助慕容一家子崛起,且崛起的速度真的很快。
與之相反的是,中原這邊石碣趙國的那一幫儒士,他們從無恥的境界已經得到正能量的提升,變得開始講究臉面,結果是中原的那幫儒士趨於完敗慕容燕國的那些同行……就是一塊作爲晉奸的同行,導致的是石碣趙國走下坡路。
沒有說錯話,治國本來就是講求誰最無恥,尤其是在針對外國方面,越是無恥、越是道貌岸然、越是腹黑對本身的國家其實是有益。
要真的對外國講道德、講禮貌、講誠信,看看華夏曆史就知道了,簡直就是在花樣作死,華夏周邊哪一個敵人不是被自己培養起來的?
在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的注視下,孫綽帶人走了,是一聲不吭就那麼走了。
在孫綽等人離去的背影后面,是發出癲狂笑聲的陽裕。
“話說起來,不是說陽裕個性謙和並且富有智慧嗎?”桑虞對於一些人必須要有研究:“乃是東夷校尉陽耽的侄子,慕容燕國重臣陽騖的堂兄弟。八王之亂時,爲治中從事,後奔遼西鮮卑段部,歷事段氏五主(段就六眷、段涉復辰、段末波、段牙、段遼)。建武四年(338年),石虎破段部,他迎降,任北平太守。旋被慕容燕國所俘,慕容皝重用之。慕容皝築龍城爲都,城漢宮閣,皆由他規劃。”
說陽裕五姓家奴,說的不是侍奉段氏五主,說的是先出仕在司馬皇室麾下,後面歸附了段氏鮮卑,再來又歸降了石碣,中間再次從石碣那裡化裝潛逃,逃去段氏鮮卑殘部,等待段氏鮮卑完蛋之後歸降了慕容鮮卑。
人要是經歷過一些事情真的會變得比較怪異,比如陽裕現在就像是一個瘋子那樣當街大笑,周邊是一些剛從地上爬起來模樣狼狽的慕容鮮卑人。
“復仇心理。”紀昌看透了人心一般地說:“對於儒家門徒而言,投奔並效力於胡人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他們這一批前後侍奉了幾批胡人的儒生,平時或許很正常,看到那些倉皇難逃後日子過得滋潤的儒生,尤其是世家子弟,瞬間就不淡定了。”
“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嘛。”桑虞萬分理解地說:“事實上中原的士子,有一個算一個皆是厭惡乃至於痛恨長江以南的那些人。”
桑虞與紀昌都是“衣冠南渡”背景下的受害者,一個是家族裡面衆多族人爲胡人效力,另一個是親自給胡人當過幕僚,說那些話不存在是在笑話誰,應該說還是一種很無奈的心態。
“若是沒有君上……”紀昌停頓下來,有一小會纔不帶什麼感情波動地繼續說:“昌會繼續爲胡人效命,會做任何事情讓自己活下去。”
桑虞無言以對,桑氏一族中也就只有他可以任性,其餘的家人又何嘗不是不管願不願意都無法與現實抗爭。
“我等算是幸運,非常的幸運。”紀昌臉上難得露出了笑顏,指着大街上的陽裕,有些可憐地說:“雖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但對於他們來講則是不幸。”
是啊,沒有劉彥異軍突起的話,長江以南的東晉小朝廷真的是令人從期盼到絕望,很多人根本就沒得選,尤其是無權無勢的人更沒得選,真以爲出賣民族和國家是人人有資格的嗎?到了有得選的時候,冉閔帶頭殺胡,中原的晉人爆發了血性,後面纔算是讓胡人認識到中原的是漢人不是晉人。
漢人爆發了一次,中原的歷史進程開始進入胡人專注征戰,漢人負責勞作的分工。不得不說的是,到了南北朝後期,胡人的青壯大批死於戰爭,隋唐時期那些武將世家就是北朝允許漢人蔘軍作戰下的產物,另有一些世家則是時代爲胡人出謀劃策才能生存下來。總得來講,文武誰都沒有資格嘲笑誰。
一場關於孫綽與陽裕的鬧劇被傳得很廣,目前可是有好幾個國家的使節團都在下密,那等於是各國的顯貴後面該知道的都會知道。
距離劉彥接見各國使節的前一天,庾翼一再求見之下,後面寫了一封信,迫使劉彥必需接見。
“若說是吾看笑話也許是對的。”劉彥還是第一次看到庾翼,如傳聞中那樣庾氏一家都是美男子。他沒有理會庾翼臉上的怒氣:“兩者皆爲來客,吾只是看着,並未偏袒一方。再則,閣下難道不明白嗎?”
庾翼寫信給劉彥沒說其他的,就是談關於聯姻的事情,見則庾氏一族從中說和,不見嘛……
要是信件裡面寫說,不見就要提兵北上之類的話,庾翼猜測劉彥不但不會見,估計一些更激烈的事情都幹得出來,畢竟劉彥可是連人都能明搶的主。
“弱肉強食,強者爲尊。”庾翼充分認識到這個,他卻難以不惱火,只是火氣發泄在劉彥這邊異常沒有道理,也有一些難以說明的苦衷,只得說:“陽裕那逆賊提出比鬥,劉公可否管管?”
這一次東晉小朝廷來的隨行兵士或武士,說實話並沒有特別勇猛的人,他們還自持正朔,沒有絕對把握之下根本就不想在那麼大的場合下丟臉。
【……】劉彥非常平靜地看着美男子庾翼,內心裡卻是一陣陣的嘆息:【一個皇朝果然不是無緣無故就陷入虛弱,亦不是沒有原因的走向滅亡。長江以南的那些人……連這一批最優秀的人都失去了亮劍的膽魄,原因只有擔憂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