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醫,她怎麼樣了?”御醫都換了七個了,淡心還是不見醒來,夜凌旭急得在殿中直跺腳。
第八個御醫還是搖頭,“回稟衛皇,女皇的狀態實在不好,臣等真的是束手無策,要不盡快將女皇送回齊國吧,否則出了什麼事實在擔當不起。”
十名御醫身爲衛國臣子,眼下出事了自然考慮的第一件事便是衛國利益。
夜凌旭站在牀榻前,目光幽邃看着昏迷不醒的淡心:“朕告訴你們,若淡心有個三長兩短,朕也不會苟活。”詭譎的覷起眼眸。
“皇上三思呀!”十名御醫聞言瞬間跪了一片,匍匐在夜凌旭腳下,“陛下可是一國之君,萬不可拿自己性命開玩笑。”
夜凌旭沉着臉,“淡心不也是一國之君?她爲了朕生兒育女,你們身爲御醫不知道這其中得付出多少辛苦嗎,朕怎可眼睜睜看她出事置之不理?”
夜凌旭大步上前,大手輕輕拂過淡心的額、眼、鼻、脣,“朕不是在威脅你們,只是淡心若出事了,朕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可除了面對淡心之時。
眼下他眼眶發紅,對自己在淡心暈倒前對她的斥責愧疚不已,“我錯了,你醒來,我什麼都聽你的。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麼都可以。”
“陛下,臣愚見,以爲女皇這不是一般孕婦該有的症狀。”第九名御醫在把脈之後,一臉深沉的看向夜凌旭,“敢問陛下,之前女皇是否有過身孕。”
夜凌旭點頭,看着眼前年輕的御醫,“是,當初你還未進入御醫院,淡心和朕之間曾有過一個孩子,可卻慘遭毒手,胎死腹中。生下來之時便是一個死胎,這件事對淡心,對朕的打擊都很大。”
“是了,就是因爲這樣!”年輕御醫眼前一亮,“女皇這不是病,是夢靨。”
“夢靨?”夜凌旭劍眉緊蹙,“什麼意思說明白。”
“通俗點說,也就是當初那個孩子的死在女皇心中留下了陰影,如今再次懷孕,女皇很是擔憂。打從心底害怕這個孩子會像上一個孩子一樣出事,太過緊張所以才導致情緒激動不能控制。”
夜凌旭聞言緊緊地握着淡心的手,愧疚道:“是我不好,沒有注意你的情緒。”說完側目看向御醫,“那這症狀,應該如何解?”
“心病還需心藥治,女皇的內心深深的擔憂着,沒有一點安全感。陛下您只要給了女皇足夠的安全感,讓她覺得這個孩子不會受到任何一點傷害,或許女皇就會慢慢地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
“朕明白了……”夜凌旭若有所思道。
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似乎要吞噬着她,她渾身冰冷抖個不停,整個人像是掉進了不斷盤旋的漩渦之中,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她不想就這麼死去,她肚中還有孩子需要她的保護。
“孃親……”正想着,一個甜甜糯糯的聲音卻在她耳際響起。
淡心欣喜的扭頭,卻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孩子站在漩渦之外,“不,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好好的在我肚子裡面,他不是這樣的。”淡心失聲尖叫起來。
渾身帶血的孩子卻漸漸朝着淡心靠近,伸出小手跟淡心要抱抱,“孃親,我是你的孩子,我是眷兒,你忘了我嗎?”
“眷兒,眷兒!”淡心尖叫着從夢中醒來,卻撞入一雙熟悉的眸瞳之中,垂眸,只見夜凌旭穿着一身黑色金絲緄邊的錦袍,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夜。”淡心哭泣着抱緊夜凌旭,“我夢見眷兒了,他很不好,他渾身是血,他問我是不是我忘記了他……
見淡心情緒激動不能控制,夜凌旭急忙撫摸着她的後背安慰道:“那只是一個夢,一個夢而已,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你要相信眷兒在另一個世界會活得很好。”
“不是的,他身上手上都是鮮血,他……”
“淡心。”夜凌旭見她已接近瘋癲狀態,抓着她的肩膀強迫她冷靜下來,“如果你不相信,我去請高僧爲眷兒做一場法事,讓高僧告訴你眷兒在另一個世界到底好不好。”
淡心這才緩緩冷靜下來,“真的嗎,高僧真的知道眷兒在另一個世界活得好與壞?”
“對,知道。”夜凌旭不信那些,可是眼下爲了淡心,他不得不信。
淡心緊緊地拽着夜凌旭的衣袖,雙眸空洞,“那你現在就去請,我要早點知道,眷兒活得好不好。”
“那你乖乖躺下休息,我這就去安排。”
幾日後的深夜,淡心被夜凌旭從睡夢中喚醒,“怎麼了?”淡心一臉睡意的看着夜凌旭。
“做法的人來了。”夜凌旭爲淡心穿好衣裳,小心翼翼抱着她出了大殿,來到殿前空闊的院子中。
出了大殿,淡心便見眼前站着一位頭髮花白的老人,身邊還有一個漢字。
“這是民間的高手,童老,你別看她年齡花白,其實她才二十不到。”夜凌旭將淡心抱在貴妃椅上,爲她蓋好披風,“一會兒你看着就是了,不要說話。”
噢,淡心沉沉點頭,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童老帶着“童兒”——四十來歲的一位黃臉大漢,若單看外貌,淡心還以爲她至少上百歲了。穿着藍綢子襖,頭上戴着紅石榴花,身上帶着她從未見過的裝飾品。
眼睛直勾勾的,先淨了手,而後上了香,她自己先磕了頭,然後坐在香案後面,呆呆的看着香苗。忽然連身子都一搖,打了個極大的冷戰,垂下頭,閉上眼,半天沒動靜。
黑夜中,除了落雪繽紛,連落個針都可以聽到,淡心也咬上牙不敢出聲。
慢慢的,童老擡起頭來,點着頭看了看大家。‘童兒’擡手指了夜凌旭,教他趕緊磕頭。夜凌旭自己不信神,可是他需要淡心相信。
迷迷忽忽的,也不知道磕了幾個頭。再次站起身來,他看着那對直勾勾的“神”眼,和那燒透了的紅亮香苗,聞着香菸的味道,心中渺茫的希望着這個陣式裡會有些好處。
一旁的淡心見狀,雙手緊握,手心不斷冒出冷汗。
童老雖真實年齡才二十來歲,可說話卻老聲老氣的,而且有些結巴,“不,不,不要緊, 畫道渡,渡,渡劫符!”
‘童兒’急忙遞過黃綿紙,童老在香苗上抓了幾抓,而後沾着吐沫在紙上畫。 畫完符,她又結結巴巴的說了幾句:“大概的意思是眷兒前世裡欠欠了一些債,所以得受些折磨。”
淡心暈頭打腦的沒怎麼聽明白,可是有些害怕,想開口問清楚又不敢,只能用眼神求助夜凌旭。
夜凌旭對她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童老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閉目愣了會兒,彷彿是大夢初醒的樣子睜開了眼,‘童兒’趕緊報告大仙的言語。她似乎很喜歡:“今天大仙高興,愛說話。”
然後她打開了邊上的一個錦盒,從盒中取出一個半人高的人偶,夜色朦朧,淡心遠遠看去看得不真切,還以爲是眷兒活過來了,霎時瞪大雙眸,“眷兒,我的眷兒。”
夜凌旭見狀急忙示意一旁的安佳摁住淡心,“女皇別打擾了童老施法,讓眷兒受苦。”安佳走上前摁住淡心的肩膀,輕輕在她耳邊說了一句,淡心這邊清醒了過來。
“對,我不能打擾她,她在爲眷兒做事呢。”淡心重新坐回軟榻之上,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的童老。
只見童老將人偶拿出之後,人偶竟直挺挺的站在了雪地之中,朝着淡心盈盈一拜,“孩兒見過母皇。”
淡心聽着那熟悉的聲音,嘴角漸漸露出一絲微笑,“眷兒,孃親的眷兒。”剛想要走下軟榻,就見眷兒一下子騰空而起,“孃親,這個地方不屬於我,我好難受。”說完飄蕩在半空中,居高臨下的看着淡心。
淡心急忙扯開披風下了軟榻,赤腳踩在雪地之中,“不要走,眷兒,孃親好想你。”
“孃親,這不是我該呆的地方,你看,我繼續待下去,我就會灰飛煙滅。”隨着人偶傳出的聲音,從人偶的腳下開始,竟然漸漸起了火苗。
“不要!”淡心連忙搖頭,“孃親不要看着你消失,你想待在什麼地方就去吧,只要你好好的,孃親就足夠了。”
“多謝孃親。”人偶朝着淡心再行一禮,指了指天上,“孃親,那裡纔是我該待的地方,我走了,以後您若是想我,擡頭看看天,我就在天上看着你,我會過得很好的,您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人偶說完,一眨眼便沒了蹤影。
“眷兒!”淡心箭步上前,差點跌在雪地之中,一旁的夜凌旭大手一伸穩穩接住她。
淡心從夜凌旭懷中緩緩擡起雙眸,一雙清瑩眸中蓄滿了淚水,“夜,眷兒走了,他真的走了。”
“我看到了,他在天上會很好的,你也一樣,他說過會在天上看着你,你若是不好,如何讓他放心?“夜凌旭對童老使了一個眼神,童老從袖中取出一張黃色的紙,“這是那小兒留下的,你們且看看吧。”
說完帶着‘童子’消失在衆人眼前。
淡心接過那張黃色的紙,只見上面歪歪扭扭的寫了幾個字:孃親,好好的。
“嗚嗚!”淡心一看,頓時在夜凌旭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等她哭累了,在夜凌旭懷中緩緩睡去之後,衆人才長長嘆了一口氣。所謂的童老、童子紛紛從黑色簾幕之後走出,手中還拿着一個燒了一截的玩偶,“陛下,這樣欺騙女皇,好嗎?”
“若是不演這齣戲,她如何能放得下心中的結?”夜凌旭蹙眉,抱着淡心大步走進殿內,“今晚辛苦各位了,回到衛國之後必有重賞,只是這件事一定不能告訴淡心。”
“屬下明白。”衆人紛紛點頭應下,花了這麼大的功夫才演了這場戲,誰會那麼傻去揭穿呢?
這個秘密,就讓它隨着‘眷兒’的消失,徹底淹沒在這場大雪之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