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裡,一個女人的哭嚎格外的刺耳,嚇得兩個小丫頭屁滾尿流,着急跑出了冷宮。
而且,這種哭訴總是具有傳染性,慕雲歌眼看着在暗淡的月光之下,好像每一扇門都開始騷動,好像有什麼要破門而出,讓人感到深深的絕望。
毫無疑問,每一扇漆黑的門背後,都有一個瘋癲惶恐不安的靈魂。
等到兩個人走遠,慕雲歌緩步走到那扇門前,伏在門上聽了聽動靜。
裡面有低低的哭訴,瘋瘋癲癲的喃喃自語,好像是在說些什麼,只是聽不清。
那兩個小丫頭說什麼來着?是了,說是慕景天已經走投無路,甚至開始找皇太后幫忙,若說慕家跟皇太后的確有一點淵源,倘若太后想要幫忙的話,那這慕瑤兒出來真是指日可待。
慕雲歌站在門口躊躇。
來之前,她確然沒有想到慕瑤兒已經是如今這個症狀。
窮鳥入懷,獵師也不殺。
她有一瞬間的心慈手軟,可是緊接着,眼神裡面就被一種堅硬所取代了。
慕小白說的話,依然迴盪在耳邊:“孃親,那是她應該的懲罰,可並非孃親的報仇,孃親你的大仇未報……”
慕雲歌頓了頓,將外面的夜行衣脫了下來。
也難怪那件衣服那樣臃腫,原來是黑色的夜行衣裡面還穿了一件白色的長衫,落拓寬大的長衫,遠看像是一個碩大的面口袋套在了身上,在黑夜當中顯得格外的刺眼。
房間裡面有動靜。
慕雲歌透過點開的窗紙,窺探道里面的細節,只見一盞小小的燈點在桌子上,很短的一節蠟燭,估計燒不到天亮。
就是這樣,讓你在黑暗中守着一星半點的螢火,一旦螢火熄滅了,就會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這個時候,人的內心其實是最無助的,等到第二天,太監們更換了新的燭火,可是依然不夠用一整夜。
慕瑤兒在這日日夜夜的折磨之下,有些不正常了,守着螢火,手裡拿着什麼,用一根針扎來扎去,神色惡狠狠的:“我扎死你,我扎死你,扎死你!慕雲歌,你不得好死,扎死你扎死你……”
慕雲歌冷笑一聲,然後從外面“哐”地推開門。
一陣陰風瞬間從門中吹出來,將慕雲歌的衣衫吹得四散飛舞。
飛舞的白紗當中,露出一張精緻然而陰毒的臉。
慕瑤兒轉頭看過去,見此情景嚇了一跳:“你……你是慕雲歌……你怎麼……”良久,慕瑤兒突然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慕雲歌,你是死了的慕雲歌?你終於死了,你終於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慕瑤兒跌跌撞撞站起身來,撫摸着慕雲歌冰冷的臉頰,笑道:“我等了這麼久,你可終於死了,哈哈哈哈哈,就算是我被打入冷宮了又怎麼樣?你不還是死了嗎?”
慕雲歌冷笑一聲,道:“我就說我死得冤枉蹊蹺,沒想到竟然是你從中作梗,還不快還我命來!”說着,慕雲歌便撲過去,緊緊掐住慕瑤兒的脖子。
慕瑤兒緊緊盯着慕雲歌的臉,狂笑道:“沒用的,慕雲歌,我還懷着孩子,等到孩子一出生,我就可以離開這裡了!”
“你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太子的,還沒有定論呢!”
“我告訴你,一定是!”
慕雲歌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冷笑,冰涼的手瞬間撫摸上慕瑤兒高高隆起的肚子。
“你……你做什麼!”慕瑤兒的臉色閃過一絲驚慌。
慕雲歌冷聲道:“你記不記得,當日我送你的修復膏。那裡面,被我摻了麝香,你這個孩子,註定保不住的,現在時候已經到了,慕瑤兒,沒有人知道你曾經見過我,人人都會說你是流產而亡,而且你的孩子來的不明不白,你們母子二人最終的結果,大約,就是被扔在亂葬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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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雲歌的眼神忽然變得狠毒,看着慕瑤兒。
“你……你爲什麼要這樣慕雲歌,你救救我,你不要殺了我,你放過我吧,我不是故意咒你死的,你原諒我我給你燒很多很多的紙錢。”
“紙錢?”慕雲歌俯下身,道:“我不稀罕了,當年我是如何懷着小白被扔到外面草草埋了的,而今我一定要讓你重新再享受一邊,享受一遍我當年的滋味!”
天空中一道閃電破空劃過,紫色的,燃亮了半邊天。
閃電劈中了西南角冷宮的一株枯樹,頃刻間燃燒起來,裡面的尖叫聲,哭嚎聲混雜成一片。
衆人趕到的時候,發現冷宮裡面除了太子妃,所有人全都安好無損。
幾個膽子大的侍衛踹開門,卻看見慕瑤兒穿着一襲紅衣端端正正躺在在正對着門的空地上,一張臉色煞白,眼睛睜着,死不瞑目。
旁邊是一小團血污,像是什麼肉泡在湯裡,無依無靠的模樣,靜靜癱在慕瑤兒身邊。
後來人都說,是慕瑤兒瘋了,以至於以爲看見了慕雲歌的鬼魂,最後嚇到精神崩潰流產,可謂是自己把自己嚇死。
當然對此,宮人們的看法是,慕瑤兒罪有應得。
因爲欽天監說,紫色閃電劈中枯樹乃是不祥之兆,加上慕瑤兒身穿紅色而亡,一定是想要化作厲鬼來複仇,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慕瑤兒連同孩子葬在亂葬崗當中,用鋼釘封住,貼滿黃符,然後請七七四十九位法師誦經七七四十九天,鎮壓冤魂,讓她只能徘徊在亂葬崗,永世不得超生。
慕雲歌從自己曉得這世上大約是有靈魂這檔子事,慕瑤兒若是真的有靈魂,不知道會不會依然恨着自己。
倘若有一天她能出來,大約第一個報復的就是自己。
大仇得報,慕雲歌好像一點都不開心,慕小白靠在慕雲歌的腿邊,問道:“孃親,小姨娘受到了那樣的懲罰,您是不是不開心?”
慕雲歌閉上眼睛,眼前是幼年的光暈流轉,有兩個五六歲的小姑娘坐在石榴樹下翻花繩,她道:“娘只是在想,是不是很多事情都沒必要走到今天這一步。”
她原本不想回到慕家,可是慕家追殺她,燒了她的房子,她不想跟慕瑤兒有瓜葛,可是慕瑤兒非要一而再再而三針對她。
一步一步,讓她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位,復仇似乎成爲了她的標籤。
身在其中,身不由己。
慕小白還想說幾句讓孃親寬心的話,就看到青楓急急忙忙跑過來道:“公主,太后說叫您進宮一趟,”頓了頓,道:“還要帶上小少爺。”
慕雲歌的眼神落在慕小白的身上。
慕小白很本能地往慕雲歌的方向靠了靠,而後像是一個小小的男子漢那樣站出來,朗聲道:“孃親,您不要害怕,有小白陪着您呢!”
慕雲歌愛憐地揉了揉慕小白的頭,帶着進宮去了。
距離上一次正兒八經的進宮——穿着夜行衣的那次除外——已經隔了些時候,中秋佳節已過,院子當中的花兒凋零的凋零,枯萎的枯萎,乍一看上去,竟然是有些蕭瑟的。
一直陪在太后娘娘身邊的方姑姑領着慕雲歌和慕小白穿過悠長的迴廊,喋喋不休與慕雲歌介紹道:“太后從皇上登基之後便開始清修,從未過問過宮中的大小事宜,可是現如今人家找到了太后面前,太后便是不想做這個主,也要做得了。”
隻言片語,慕雲歌便知道了太后此番找她的意圖,可是爲什麼將慕小白一起帶過來,她依然摸不透個所以然。
到了太后的壽寧殿,之間兩旁的冬青樹依然青翠欲滴,高堂上坐着的童顏鶴髮的老太太,正是當今的太后。
慕雲歌上前兩步準備行禮,卻驀然發現,慕景天居然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