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怡雖然心中不快,但也沒有表現在臉上,畢竟大姐二姐是爲了她好。
“阿蕭,渴死了,快給我泡杯茶!”凌怡歉意的看了林蕭一眼,佯作口渴的喊道。
林蕭微微一愣,沒想到平日裡神經大條的霸王龍竟然也有細心的一面。林蕭輕輕搖了搖頭表示沒有關係,走到包間內精緻的茶几旁笑道:“鳳凰臺還不算壞,勉強能泡出味道不錯的茶。”
衆人的目光集中到茶几上,見茶几上擺放着琳琅滿目的茶具和各式各樣的茶葉。江心月的眉毛挑了挑,不確定的問道:“你懂茶道?!”
“略知一二!”林蕭淡淡的說道,臉上不見任何悲喜。
林蕭淡漠的表情使幾個男人皺了皺眉頭,懂泡茶有什麼了不起的?
江心月的眼睛卻是一亮。馮雲知道江心月雖然年紀不大,但爲了討她爺爺喜歡,專門學過茶道,乃是茶道高手,能夠讓江心月眼前一亮,想來這個男人確實有幾分本領。
“月兒,你覺得怎麼樣?”秦思碰了碰江心月悄聲問道。
江心月篤定的道:“茶道高手!”
秦思臉上閃過一道疑色,“他還沒泡茶,你爲什麼認爲他是茶道高手?”
江心月道:“有人說茶之道是人文,有人說茶之道是禪道,但無論怎麼說茶之道歸根到底是自然。泡茶時平心靜氣、淡泊無爲方能夠將茶香體現的淋漓。若是隻懂得泡茶的手法,不懂得茶道,即便克服九難,茶依舊是茶,而不是茶道。”
說罷目光不由得集中到林蕭身上,只見林蕭手法複雜而不亂,燙壺、置茶、溫杯、高衝、低泡、分茶步驟有條不紊,然後端了一杯茶到凌怡面前道:“美麗的女士,請喝茶。”
面含微笑,手勢優雅,這一刻林蕭哪裡還有半分幾人進門時的平凡,雖然他的衣服依舊是那一身衣服,卻很容易讓人忽略他的衣着甚至容貌,留給衆人的只有濃郁的貴族氣質。
在凌怡的印象中,林蕭是喜歡逗弄自己的無賴,他身上怎麼可以自然流露出這種讓人自慚形穢的貴族氣息?正當凌怡胡思亂想的時候,面前忽然多了一雙修長白皙的手,雙手間託着一個晶瑩如玉的茶杯。
凌怡微微一愣,緊接着耳邊響起一個溫柔的聲音“美麗的女士,請喝茶!”,凌怡擡起頭,眼睛與林蕭那雙璀璨如星辰的眸子相對,內心深處竟然升起了一股親吻他臉頰的衝動,這種衝動無關,只是單純的以爲這一刻林蕭很迷人。
凌怡見衆人都目不轉睛的看着自己,雖然明知道自己內心的想法不可能被旁人知曉,但她內心深處仍然有一種被別人窺破的尷尬。凌怡臉頰瞬間緋紅,感到口乾舌燥,拿起林蕭手中的茶杯咕咚咕咚三口兩口把一杯茶一飲而盡。
凌怡尷尬的表情落在旁人眼中卻成了凌怡幸福的羞喜。馮雲和秦思因爲林蕭懂得茶道而稍稍有了些好感,但因爲凌怡衝動的表現消失殆盡,只是一個小小的敬茶舉動便讓小柔欣喜不已,看來小柔中毒不淺。只不過眼前的男子泡茶無論怎樣的厲害終究是小道,是一種享受生活的表現,若是沒有龐大的經濟基礎,享受只是窮人僞裝的驕傲。
凌怡毫無形象的把香茗一飲而盡,林蕭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道:“喝茶如同牛飲,難以品出茶中真味。”
凌怡臉頰微紅,外婆喜歡品茶,凌怡耳濡墨染也知道一些皮毛,剛纔林蕭燙壺置茶等工藝可謂完美,可惜最後一步品茶上由於自己的原因,使茶道有了破綻,不得不說這對懂茶道的人來說是一個遺憾。
馮雲是宿舍的大姐,也不太懂得茶道。聞聽林蕭說凌怡喝茶如牛飲,心中很不舒服,在她看來喝茶開心就好,何必弄得如此繁瑣複雜。於是馮雲面色不善的看着林蕭道:“那你說應當怎麼喝茶?”
林蕭拿起桌上一杯烏龍茶,閉上眼睛輕輕聞了聞茶香,然後低頭輕抿一口,動作純熟自然,渾如天成,即便馮雲這些看林蕭不順眼的人,也不得不讚嘆林蕭這一刻的風情可以使任何女人癡迷。
“茶道即爲自然之道,品茶即爲品自然。一山一水一石一沙一草一木皆需用心體會,鄭板橋品茶邀青山入座,白居易飲茶與野麋林鶴郊遊,曹雪芹品茗金籠鸚鵡喚茶湯,因此品茗當靜心靜氣,戒驕戒躁,方能有一甌春露香能永,萬里清風意已便之感。落花品茗,一杯春露,閉目靜聽輕風語,便能徹悟茶道、天道、人道。”林蕭低頭又抿了一口烏龍茶道。
馮雲面色微變,她沒想到林蕭真的可以講出這些貌似很有道理的話,馮雲想要反駁卻發現任何反駁似乎都很無力。楊天見女朋友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自然不會坐視不管,似笑非笑的道:“看不出喝一杯小小的茶竟然有這麼大的學問。”楊天的話看似在誇讚林蕭,但陰陽怪氣的語氣任誰也聽出楊天是在諷刺林蕭的賣弄。
林蕭淡淡一笑,再次小酌了一口手中的溫茶,凝視着白玉般的茶杯道:“品字三個口,意爲品茶需小酌三口方能真正領略茶的內涵。一口品茶香,二口品茶意,三口品人生。正所謂一杯清茶看人生,甜也是茶苦也是茶。平淡之時品五味,香也是茶色也是茶。”
凌怡一臉古怪的看着林蕭,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個平日裡看起來嬉皮笑臉的無賴竟然有如此淵博的學識,一個小小的品茶竟然深入到了人生。見到楊天一臉吃癟的表情,凌怡心中莫名的有些快意。
江心月目光灼灼的看着林蕭,她雖然略懂茶道,但從未想過茶道即人道即天道即自然之道。恍然間她記起爺爺品茶之時總是小酌三口,閉目悠然,她曾經問過爺爺爲什麼這樣一副表情,爺爺總是笑而不語。現在江心月若有所得,或許那一刻爺爺品的不是茶,回味的是戎馬的一生。
見到大姐馮雲和姐夫楊天都吃了虧,秦思自然不會不爲所動。秦思的父母是外交官,所以她的英文水平很好,淡淡的說道:“whenonewishestoplaythewit,hesometimeswandersalittlefromthetruth”(想賣弄機智的人,有時會偏離真理少許)
衆人聞言一臉好笑的看着林蕭,秦思的英語字正腔圓,比起大學裡的老師都要強的多。林蕭只是一所高中的老師,英語顯然遠遠比不上他們這些高材生,更不用說父母均是外交官,從小耳濡墨染的秦思。林蕭不用英語反駁被人取笑,用英語反駁秦思,英語水平不及秦思同樣會難堪。
一切看在眼中,凌怡忽然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爲什麼一時腦熱答應林蕭與幾個姐妹的見面。其實自己本可以用各種藉口推脫的。凌怡感到心口似乎像是堵了什麼東西,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在意一個男人的想法,而這個男人與她曾經水火不容。
林蕭彷彿並沒有發現幾個男女的敵意,即便是發現了他也不會在意,只是生命中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而已。林蕭輕輕一笑,幽幽的嘆道:“thegullseesfartherestwhoflieshighest”(飛的最高的海鷗看的最遠)
秦思微微一怔,她剛纔的英文引用的是修勃利《小王子》中的一句話,目的是爲了諷刺林蕭喜歡賣弄自己略知皮毛的茶道,其實不過是一個小丑。沒想到林蕭飲用李察巴哈的《天地一沙鷗》輕易的反駁了自己,你之所以認爲我在賣弄,只是因爲我看的比你遠。
其他人的英語過了六級,勉強可以理解秦思和林蕭話中的含義,但衆人卻不會想到兩人間的暗戰如此激烈。馮雲等人只是驚歎於林蕭的英語口音如此純正,甚至比秦思還要強上一些,閉上眼睛,你根本不會懷疑在你面前說話的是一個優雅的英國紳士。
趙顧雖然不太清楚秦思與林蕭這場沒有硝煙的辯論誰勝誰負,但看秦思沒有笑容的臉色也大概猜出,秦思也在這個開始不太瞧得起的男人面前吃了癟。趙顧張了張嘴,剛想將暗戰延續,不想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包間內不太和諧的氣氛。
凌怡應了了一聲,包廂門打開,一隊身穿白色服飾的服務員託着銀色的托盤魚貫走入包廂內。片刻飯菜擺滿了餐桌,香味四溢。
服務員推去,包廂內再次恢復了平靜。衆人分賓主落座,馮雲等人大概餓壞了,不再爲難林蕭,在身旁男友或是追求者的照顧下淑女的吃着午飯。林蕭是假冒男友,照顧凌怡的責任自然落在他的肩頭。林蕭夾起一塊滑嫩的糖醋魚肉放到凌怡碗中,笑道:“這道宋嫂魚還算地道,小柔你有口福了。”
馮雲等人是上海人不清楚鳳凰臺,凌怡是地道的北海人卻知道在北海吃宋嫂魚的難。宋嫂魚又名西湖醋魚,爲了使宋嫂魚的魚味最佳,宋嫂魚的原料選自杭州西湖內野生的草魚。野生草魚畢竟有限,即便是強大如鳳凰臺一週也只能做出一道宋嫂魚。宋嫂魚或是高價拍賣或是免費贈送給鳳凰臺最尊貴的客人。凌怡眼光異樣的看了林蕭一眼,他身上到底藏着怎樣的秘密。
其實凌怡不知道的是,現在已經是週末,這一週的宋嫂魚早已經高價拍賣出去,鳳凰臺總經理聽說林蕭要請朋友吃飯,這一道宋嫂魚的原料是鳳凰臺幾分鐘前剛剛空運而來的。
林蕭小心的把魚刺剔除,這是他每次和柳夢蝶滕玉吃飯的習慣,把魚肉送到凌怡的碗中,柔聲問道:“味道怎麼樣?”
凌怡從沒想過林蕭會有如此多情溫柔的一面,林蕭瞬間的柔情使凌怡從霸王龍變成了溫順的小貓。凌怡看着林蕭小心剔除魚刺的雙手,眼中閃現出罕見的柔情,臉上露出一個顛倒衆生的笑容,“很好吃,但我更喜歡吃你做的菜。”
凌怡的聲音不大卻使周圍的幾個男女聽的清清楚楚,趙顧擡起頭嘴角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道:“你還會做菜?”
凌怡聞言臉色變了變,她知道自己失言了。雖然現代社會提倡男女平等,但男尊女卑在成功男人的心中依舊根深蒂固。君子遠庖丁或許在普通人看來是社會的糟粕文化,但在大家族眼中依舊不可動搖。
林蕭並沒有在意趙顧的出言不遜,這些人若不是凌怡的同學,林蕭只會當他們是路旁的一坨熱乎乎的東西,踩都懶得去踩。
林蕭冷淡的態度似乎激怒了趙顧,趙顧冷聲道:“林蕭是吧,你不覺得一個大男人應該把更多的精力花費在自己的事業上嗎?做菜不應該是男人的技能!”
林蕭冷冷的瞥了趙顧一眼,暗罵一聲白癡。在女人面前一副大男子主意,只會使女人厭惡。沒看到你身邊的秦思雖然在笑,臉上卻一閃而過的怒氣嗎?林蕭輕輕一笑道:“我不覺得做菜和發展自己的事業有什麼衝突。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樂趣,我喜歡做菜,並不是拿它當做一種技能,而是把它當做生活的調劑。而且我做菜只給我在乎的人吃!”
林蕭的話很容易贏得了幾個女孩兒的好感,她們現在漸漸有些明白了凌怡“心動”的緣由,或許嫁給平凡的男子並不一定是壞事,至少他知道如何去用一顆心溫暖另一顆心。
接下來的談話硝煙味似乎淡了許多,馮雲和秦思對剛纔與林蕭的針鋒相對心存歉意,所以主動與林蕭攀談。女人的話題永遠是駁雜的,天文地理,休閒娛樂,新聞政治,不一而足。但令幾個女孩兒驚訝的是,林蕭似乎對每個領域都非常精通,他輕輕一句話似乎輕易命中了幾人常常爭執不休問題的關鍵。風趣幽默,稍帶調侃的語氣不時引起幾個女孩兒的嬌笑,馮雲秦思互望了一眼,不得不感嘆有些男人就像是一杯陳年佳釀,你越是品味你越能發現他的內涵。或許找這樣一個人做老公也不是壞事,至少自己不會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