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衡很快就找了藉口和顧謹從小徑離開了。
夷安公主的賞花宴自然也有請男子,不過卻是在離這還有一段距離的春明院。
蕭衡之所以會出現在這湖邊,並且“巧遇”鍾文柔,卻全是顧謹搞的鬼。
這樣的事,顧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蕭衡的身份尷尬,大多貴人們對他都是敬而遠之,平日裡宴請還好,但卻無人爲他的婚事牽線搭橋。門第高的覺得把女兒嫁與蕭衡,絲毫不能起到聯姻的作用,更別說蕭衡如此福薄命硬,又體弱多病,到時候女兒不是守寡,就是被剋死。而門第低的,有心想要犧牲個女兒,賺個“安郡王妃”的名頭的,又未免太不般配,大多不過心裡想想罷了,有腆着臉舉薦的,也被靖平王顧守業和吳王回絕。
如今蕭衡方十五歲,他自己倒不急,畢竟大丈夫何患無妻,他的身份雖有些尷尬,但總能娶上一個過得去的妻房。不然說着也不好聽,有損皇帝的仁心。
他不急,能爲他的婚事說話的靖平王和吳王似乎也都很淡定,說來也是,男子比女子畢竟好些,十五歲的年紀,大可以從容地看看再說。
但顧謹偶然聽到了不少人對蕭衡的評價,就忍不住爲他的婚事着急。
在他心中,表哥蕭衡出身高貴,相貌出衆,才華過人,性情又好,正該配個最好的姑娘,哪能將就平庸之輩。
可是他們親近的女性長輩,只有汝陽、汝寧兩位公主,一個已出家,一個病重,根本沒法爲蕭衡去訪查各家貴女誰比較合適嫁入安郡王府。
於是身爲表弟的顧謹就決定自己多多費心。
顧謹是一心想要爲蕭衡找個最好的,留意的當然也是京城中名聲最好最響亮的那些貴女,而其中,鍾家二小姐鍾文柔最讓顧謹覺得合適。
正好,顧謹這兩年在寧國公府附學,與寧國公府的姑娘們也有遇見的時候,對鍾文柔自然有所瞭解。鍾文柔在姐妹中雖排行第二,因排行第一的鐘文杏卻是庶出,算起來,她與嫡長女也沒什麼差別,她又樣樣出色,並頗有長姐之風,不僅長輩厚愛,弟妹敬重,下人們也無有不敬之語,且從打探來的消息知道,其他貴女們和她相處得也非常好,對她的品貌才華也多有推崇佩服的。
而論身份呢,鍾文柔雖名義上是寧國府的嫡出小姐,夷安長公主又是她舅母,說起來出身不錯,但細看父母,他的父親鍾三老爺鐘澤只是個舉人,屢試不第後恩蔭個員外郎的閒職,說起來只是七品的小官,母親馮氏勉強有個宜人的敕命,等太夫人過世,寧國府一分家,三房馬上就算不得什麼,想來也不會因此惹了忌諱。
顧謹越想越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也絲毫不覺得鍾家會拒絕這門親事,便藉着便利,故意製造了機會讓兩人“邂逅”。
蕭衡和鍾文柔第一次見面是在白馬寺外。
那日佛誕,白馬寺人如潮水,兩人所乘坐的馬車爲了躲避行人,刮蹭到了,鍾文柔的馬車車輪有點兒被撞壞了,不得不停在一邊修理。
鍾文柔的丫鬟中就有人抱怨了幾句,卻被鍾文柔喝止了:“人家也不是故意,你不要妄生是非!”
蕭衡讓人前去幫忙,自己也下了馬上走上前準備賠罪,正好聽見了鍾文柔的話,便深深作揖賠禮:“實在抱歉,耽誤姑娘禮佛了!”
他心中很有些意外,他是看到馬車上的標記了,知道是國公府的馬車,料想貴女們便是性子好些,遇到這樣的事,耽誤了禮佛的時辰,想必也要懊惱幾分,就像那小丫鬟一樣,說幾句牢騷,也是人之常情,可這位姑娘卻如此心平氣和,反讓丫環不要多言生事。
坐在馬車內的鐘文柔並未下馬,只掀開簾子,溫言對蕭衡道:“公子不必自責,今日人多,難免碰撞,是小女子失策,沒有早點出門。”
兩人都是性情溫和的人,這件意外便和和氣氣地解決了,但彼此都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顧謹本來不過是想讓他們能再白馬寺偶遇上,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如此陰差陽錯,在路上就遇到了,且兩人還說上了話。本來,顧謹也只打算遠遠地讓蕭衡看上一眼,有個印象就好了,如今這樣,反而效果更好。
他見這次安排得以成功,且蕭衡對鍾文柔的觀感不錯,於是便更加熱心地製造機會讓他們加深印象。
顧謹一點都不擔心鍾文柔會不會不喜歡自家表兄。
蕭衡雖然不是那些貴人們心目中的好女婿,卻是很多少女的夢中情郎,他的身世,他的病弱,反而更吸引她們。他要做不過是製造更多的合適機會,讓他們可以再接觸接觸,他覺得,只要兩人互相喜歡了,表兄就可以託人去提親了。
在顧謹如此撮合下,蕭衡和鍾文柔的確慢慢地熟悉起來了。
顧謹有時在同蕭衡相處時,常常‘無意間’同蕭衡說起在寧國府聽到“鍾家二小姐”的事兒,蕭衡顯然頗爲關注;而鍾文柔的丫鬟也會不經意地從他這兒打探蕭衡的情況,可見兩人對對方都頗有好感。
這次湖畔之會,也是顧謹費盡心思才達成的,眼見表兄與鍾二小姐站在花前樹下,儼然一對璧人,顧謹十分自得,自己一番心思總算沒有白費,表哥的好事只怕近了。
只是表面上,蕭衡和鍾文柔這兩位當事人卻都還一副很疏離的樣子。
辭別時蕭衡客客氣氣地叫鍾文柔“鍾二小姐”,鍾文柔也客客氣氣地叫他“安郡王”,彷彿兩人之前只是偶然相逢,並不是刻意相見。
顧謹等走到沒人地方就悄悄地笑話蕭衡“假模假式”:“衡哥呀,衡哥,要我怎麼說你好呢!你們倆都兩情相悅了,還要裝出一副毫無瓜葛的樣子來,給誰看呀?”
“鶴奴,不要瞎說!”蕭衡的聲音少見地嚴厲起來,面容也比往日嚴肅,“還有,我不是告訴過你多次,讓你不要再胡鬧了嗎?你怎麼又弄這樣的玄虛。”
對於顧謹頻繁使出的各種花招,蕭衡實在有些頭痛。
顧謹卻神態輕鬆:“衡哥,你可真會過河拆橋,今天要不是我給你們製造的這個大好良機,你能遇見鍾二小姐?你要好好感謝我這個月老纔是!”
蕭衡無奈地道:“鶴奴,你也要爲人家姑娘的名聲想想。”
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儘管也對鍾文柔很有好感,但卻一直不願多與她見面,畢竟無論是他,還是她,都不能自主自己的婚事。儘管本朝風氣,並不嚴苛,但在議親之齡卻未定親的少年男女私下相會,總多少會讓人說嘴。姻緣能成,自然是佳話一段,可萬一以後婚事不諧,他且不說,對鍾文柔的名聲可就大有損傷。
“是是是,這會兒就人家人家的,可見是真的把這個‘人家’放在心上了啊!”顧謹有點怪腔怪調地道。
“鶴奴,我是認真和你說話,”蕭衡責備地看着他,“今兒你引我到這裡見鍾二小姐,實在是莽撞。往日我真是太縱着你了,一次兩次的,你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怎麼了啊,不就是見個面麼?這麼不情不願的,之前你不是跟鍾二小姐相談甚歡麼,現在又來怪我。”顧謹有些不高興了。
蕭衡也知道表弟是一番好心,便放柔了語氣:“我知道你是爲我好。可是,鶴奴,你也應該知道我早已經沒有了任性的權力。我與鍾二小姐是否真的有緣,並不在我。你如此胡鬧,就怕將來好事不諧,反而誤了人家。”
“怎麼會呢,不是隻要你們兩情相悅,然後你去提親就好了啊。”顧謹反駁道。
“可是,不說舅公,吳王叔,鍾二小姐的爹孃願意麼?”靖平王和吳王都對他很關照,他的親事必然是要經過他們的,不過他們都好說服,更重要的是鍾文柔的爹孃那邊的意見。他是知道自己在這些有閨女的人家嘴中的評價的,知道這門親事想成,並不容易。
顧謹顯然絲毫不擔心靖平王和吳王的意見,卻道:“鍾三老爺怎麼會不願意呢?”
“你覺得我千好萬好,可別人未必如此認爲,我如今除了‘安郡王’這麼個爵位還可以看看,又有什麼值得人家許以愛女?”
顧謹卻覺得表哥這是妄自菲薄了:“你也太貶低自己了吧?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這件事一定不能成的,那你還……”
“我並不是說一定不能成,只是無論什麼事,總要先想好萬一不成會如何,不能憑着自己的性子胡來,你看今日若不是遇上的是謝家阿凝,豈不是一場風波?”
說到這點,顧謹就有些理虧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小心,早讓人在周圍守着一番有人衝撞,鍾文柔和丫鬟和蕭衡的小廝也在不遠處警惕着,而且還自己親自把風,就這樣還有漏網之魚,也不知道那個小胖妞是怎麼躲過這麼多眼線的。
顧謹摸摸鼻子,都怪那小胖妞壞事!
“下次我會更謹慎一點的。”顧謹向蕭衡保證,又忍不住道,“除了那個不知道從那條道上冒出來的謝阿凝,本來也就不會遇到別人的。而且,我不是也把她抓住了嗎?”
“你還說呢,盡欺負女孩子!再說,你怎麼知道除了謝家阿凝,就不會有別人了?你還真當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啊?”蕭衡見顧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便輕嘆口氣道,“而且你這樣做,別人反而更覺得心虛有鬼呢。”
本來沒有鶴奴這麼一番清場,就算真有人撞見,他和鍾文柔兩人還可當做是偶然遇見略交談幾句,別人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園子雖不小,賞花的地方也是有數,遇見了也正常。再說光天化日之下,正正當當的見面,在本朝也是正常,並不像有些朝代一樣男女之別有如天塹。倒是顧謹這樣鬼鬼祟祟的,才惹人疑竇叢生。
“好啦,好啦,我錯啦,下次我會更周全一點的!”顧謹被他這麼一說,也覺得自己好像的確做得不夠周全。
蕭衡不由提高了聲音:“還有下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