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出塵等三徒弟對師父的聲音絕對熟悉,只聽了一聲,他們就全都衝了出去。我也緊隨其後來到了帳棚外。一別經年,再看到李無常時,我也有激動。我們可是一起經歷過與馬雲的生死大戰,相當於戰友關係。
此時此刻看到李無常,只掃了兩眼我的心就酸酸的。只見他全身上霜,手和臉上有着多處裂口,兩眼半閉呼吸像牛一樣。這是受了極凍纔會有的現象。天知道他在雪山裡是怎麼過了這五天的。
“進屋,先用冷水再換溫水,快,幫他泡手!”我反應過來,上前接過李無常命令着。
李家先眼中含着淚就跑去生火了,韋營則馬上到裡面翻出吃飯的鍋和盆之類的,清理了一下就往裡倒水。在山裡,一直不會缺水,因爲四周都是冰雪。不一會兒,他們就弄好了兩盆冷水。
我將李無常放躺後,抓了把雪給他揉起手和臉來。過了一會兒,我將他的手放入冷水之中,用冷水加毛巾給他的臉敷了一下,隨即便擦乾。摸了摸他的鼻子和耳朵,我感覺到他還是冷。
“在帳棚裡生個火堆,這裡需要升溫。”我命令着。
張出塵拿出引火之物,找了個盆用東西加高就升起火來。我看了看,他們帶來的油燈裡有油,直接把燈點亮了。接着,我又把他們的睡袋都打開,蓋在了李無常身上。又過了一會兒,他的鼻尖和耳朵才漸漸變暖了。我這纔敢讓他們換上了溫水泡手。
七道門裡有不少治凍傷的藥方,我直接開了方子,讓李家先全力跑去買藥。當天晚上,我終於把李無常給伺候好了。看着他安祥地睡着,我長出了一口氣。看到我放鬆下來,他的徒弟們也才都坐了下來。這一下午的折騰,可把他們累壞了。
我向他們宣佈道:“休息吧,李無常沒事兒了。”
這最後一聲令下,就像是一陣催眠曲。人們都睡了。看着熟睡的夥伴們,我的睏意全無,我只能走出帳棚,擡頭看着天,吸着山中的涼氣。我不明白,以李無常的身手,怎麼可能會在暴風雪中走丟?他的徒弟們都安然回來了啊。而且是什麼讓他在山中一凍就是五天?他又是怎麼回來的?他身上的凍傷,放着旁人早凍得沒了知覺,只有等死的份兒了。
“呼!”一聲嘆息從山中傳出。
我猛地打了個激楞,那聲音有如人類,但卻遠遠的,像是整個羣山發出的一樣。這種詭異的現象讓我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啊!啊啊!”李無常驚聲尖叫劃破了山腳下的寧靜。
張出塵慌忙衝了出來,拉着我就往裡走,邊走邊說:“張大哥,師父醒了,他掙扎着傷口都裂了。”
我三做併成了兩步,來到帳棚裡看到了兩個徒弟正全力按着李無常。他兩眼向上看着,全身發抖,顯然受到了極度的驚嚇。我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能把李無常這種高手嚇成這樣的,肯定相當可怕。
“放開他!”我命令着,已經伸手抖開針包。
銀針
刺穴,李無常抽搐了一小會兒就躺下了。我運氣在他的太陽穴和印堂穴上點按着,又過了幾百下,他的眼閉了起來。但睡夢之中,他的眉頭還是緊皺着,看來他嚇壞了。
我貼在他耳邊小聲道:“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安心休息吧。”
這一句話我運上了遁甲天書中的迷音,這纔將他的大腦欺騙住。李無常睡了,睡得很沉很香。別人卻都睡不着了。整整一個晚上,我們都一言不發,守在帳棚的內外。
直到第二天早上李無常醒了。大家心氣兒一鬆,就都睡了。只剩下我還有精力。我給李無常換了藥,扶着他喝起粥來。他有了些力氣後,纔跟我聊了起來。
“那是一個萬物失靈之地。”李無常上來就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
我聽不明白,問道:“什麼意思?是什麼把你嚇到了?”
李無常嘆了一聲,低下頭來神情變得很沮喪,片刻之後,他才又開了口:“是,那是一個萬物失靈之地。我一直聽到山在嘆息,而不管我用什麼,都找不到方向感。”
“方向感?”我再問。
“嗯。四周一片雪白,我看着天,找不到太陽和星星的方位,不能判斷方向。我看着地,四周全都是一樣的景色,就像我轉了,山也在轉。我的手機,引路咒,全都失靈了。”李無常說着。
我兩手十指交叉,蹲下來想着。他說的這種感覺,在七道門的雜記裡也沒有出現過。鬼打牆只會讓你以爲你走的方向是對的,實際上是在原地畫圈兒。靈騷會讓電子設備失靈。上次我們遇到狐仙時,張出塵的引路咒也失效了。但萬物失靈,連方向感都找不到,這事兒還真沒聽說過。
突然間我腦中靈光一閃,想起了一種可能。當年我坐公交車時,曾經有一次外面下大雪。公交車的窗戶凍了。我睡着了。等我再起來時,看着窗戶上僅剩的小空隙,看到了四周圍那些冰雪蓋住的房屋,我當時就懵了。我感覺不到我身在何方,車正向哪裡行駛,就像我從沒到過這個城市一樣。直到車站停靠,公交車上的報站響起,我才漸漸心裡有了底。
我想着,李無常會不會像我當時一樣,經歷過一小段的失去知覺,隨後到了一個旋轉着的地方,由於四周都是白雪映的光讓他發暈,又正好是連着五天都陰天,沒有太陽和星月?當人一着急時,就連自己最拿手的功夫也使不好了,所以引路咒才失了靈。現在看來,這就是最合理的解釋了。當然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想。
“那你是怎麼回來的?”想罷,我問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
“我?我,不知道。”李無常兩手抓着頭髮,用力地扯着,像是頭疼得厲害。
我也不再逼他,看他這樣子,可能是傷還沒好,極冷的環境下,很有可能凍壞腦子的。
這事兒就這麼放下了。又過了一天,李無常能行動了。我們這才一起離開了雪山腳下,回到了外面那個叫唐沽的小鎮子。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而我現在活着
就爲了找奇怪的事來解決。按我的性格,絕不可能放過這次冒險。
李無常進了當地醫院,韋營和李家先負責照顧他。張出塵是個女的,留下也不太方便,於是跟着我一起上了路。我們在市集上採買着新的補給,準備再次入雪山。這一次,我還特意買了幾瓶壓縮氧氣。因爲我猜想着是不是這裡的海拔相對較高,再到山頂時,空氣更稀,所以李無常纔出現了缺氧時的失向感。
正走在街上,有個推小車的男人從我身邊經過時有意無意地說道:“算了吧,你們找不到的。”
我當時就是一愣。他雖然沒看我,但我那時腦子裡想的正是“我一定要找到那個萬物失靈之地。”這人的回答也太巧了吧?
因此我多看了那人一眼。不看還好,只一看他,我們正好四目相對。我看得出,他正對我笑呢。我馬上覺得這人不太正常。於是我轉身追上了他。
“賣什麼的?”我拍了拍他的小推車問着。
說話之時,我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男人。他個子不高,一米七左右。小平頭,一身灰色的牛仔衣褲,皮膚粗糙,一看就是常在外面凍着風吹日曬的。看面相應該有五十上下了。再看他的小車上,放着的是一個個用石頭壓着的小紙條。車後面掛了個袋子,裡面全是筆。
“賣消息。”男子道。
這可新鮮了。賣什麼的都有,賣消息的,我第一次聽說。我伸手摸着他車上的紙條道:“多少錢啊?什麼小道消息?”
“你看着給點兒就行,賣你的消息。”男子道。
我抽了下鼻涕,眨了眨眼,這人真是把我驚到了。我隨手就拿起一張紙來,他卻按下了我的手。他打開車的蓋子,我這纔看到,裡面全是小紙條。他從中拿出了一打紙條,遞給了我。
只看了上面的第一張,我就已經吃了一驚。上面明明白白地寫着:“張偉,南山市龍虎山人。”
之後更是狠毒,我多少多少歲玩兒電線,把自己電得差不點兒互了,多少歲游泳,嗆個比型。他寫的很多事,我自己都忘了。但看完紙條,我卻覺得似乎真有其事。一直看啊,看啊,我的心就揪了起來。我覺得我從下生就被人監視了。連我失業時如何被人種下了天魔魂眼,這上面都寫了。最後一張紙一直寫到了在雪山救下李無常。
我剛開始還以爲他是全程監控器,看到後來我都忘了這事兒了。我真想看看下一頁,可惜,寫到雪山的事,就沒了!這感覺,就像正拉着屎,突然間有個塞子把我堵上了。哎我那叫一個難受啊。
“師傅,接下來的呢?拿給我看看。你說多少錢,我就給多少錢,全買了。”我高聲道。
男子微微一笑,把紙條接過去放回車中,推車就走。我愣了一下追了上去。
“唉,你怎麼走了?”我問道。
男子並不停留,邊走邊道:“如果人生都已經知道了,活着還有意義麼?”
這一句話就把我鎮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