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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忙完期中考試,季欣然就遇到了一件煩心事。

一年一度的職稱評選開始了,環陽區教育局歷來都是把名額分到各學校,然後再由學校根據個人的軟硬件條件打分,加上民主評議,推薦人選報上去。這是第一關,報上去的也不一定都能評上,還得經過雲海市教育局組織的評審,最後才能定。今年她們學校中級分了五個名額,算是比較多的一年了,但是因爲這幾年年輕教師多,競爭也是很激烈的。

各種積分累計,她都排在前三位,民主評議也通過了,可是臨上報時,卻生了變故。

校長將她找去,希望她將名額讓給音樂組的孟雅麗。

“季老師,你還年輕,機會還很多。這個,再說了,孟老師對我們學校也有很多貢獻,我們當領導的也得考慮方方面面的關係……”官腔十足的一番套話。

其實,季欣然對評職稱這個事情也不是多麼在意,若真是有歲數大的老師需要她讓出名額,以她一貫的行事準則,她也會讓。可是這個孟雅麗比她只大一兩歲,這個不說,她仗着自己有個在區教育局幹副局長的舅舅,平日裡是盛氣凌人,處處搞特殊,哪裡還把學校的規章制度放眼裡,自己在外面經營一個服裝店,一個周能有一半時間在學校裡就不錯了。

讓給這樣的人,季欣然想,你也真開得了口?

“阮校長,真要我讓也行,但你得把孟老師對學校的貢獻列出來,讓大家都看看,也算是個交待。”所謂的“貢獻”不過是爲你在上級領導美言幾句,和領導搞好關係,爲你的升遷鋪好路。

阮校長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很好說話的季欣然居然給了個這麼不軟不硬的釘子,“季老師,你也體諒我們領導的難處,再考慮考慮。”

回去和劉琳一說,她也氣得夠嗆,“欣然,你不能讓,這些領導爲了討好上級真是連臉都不要了,他這是老太太吃柿子專撿軟的捏,看你好說話,就是要讓也不該是你讓,你還排在前面呢?”

這件事情就僵在這兒了,季欣然心裡這個嘔得慌,她平日裡爲人處世都很隨和,但因爲這件事情一下子成了焦點,整個學校裡都在議論這件事情,她不喜歡這種風口浪尖的感覺。

杜長侖晚上有應酬,她回了孃家,但這件事情煩得她一點胃口都沒有,白白浪費了媽媽做的一桌子好菜。

“欣然,你是不是有情況了?”寧冰見她無精打采的,試探地問,“要不要到醫院去查一下?”

“哦,什麼情況?到醫院去幹嗎?”她被問得一頭霧水,見媽媽盯着她的肚子,才明白過來“哎呀,媽,你想哪兒去了?”

“早點要個孩子也好,趁着年輕……”又是一番教誨,季欣然只好答應“考慮考慮”。

杜長侖回來見她情緒低落,還以爲是因爲自己回來晚了。他晚上陪着南方過來投資的幾個企業的老總吃飯,那幾個人興致很高,吃了飯非要去唱歌,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宿,酒也喝了不少。

他經常出去應酬各種飯局,季欣然對此倒也沒什麼不滿,至少表面是如此,但是週末的時候還是注意儘量早些回來。

“怎麼了?”他挨着季欣然在沙發上坐下。

季欣然手裡無意識地擺弄着遙控,電視裡財經專家正談論中國經濟形式、股市走向,她平日裡從來不看財經新聞。

季欣然心煩,根本沒注意電視在演什麼。

“煩唄”,她望着對面這個人,因爲喝酒的緣故,眼睛亮亮的,白淨的臉上隱約浮現着紅暈。他的酒量和酒品都很好,沒見過醉酒後失態,如果不是因爲酒的氣息和臉的顏色,她根本無從判斷是否喝過酒。

他的工作壓力應該也不少,以前她總以爲公務員是很清閒的,可是和杜長侖在一起後才發現,他自己的私人時間小的可憐,“文山會海”一點也不爲過。

“你遇到煩事都是怎麼排解的?”很少見他情緒起伏。

“能繞過去就繞過去,如果一定要面對,那就努力尋找解決的辦法。”他不疾不徐地說,“什麼事情搞得這麼煩?”

季欣然心裡鬱悶,所幸一古腦把評職稱的事情都說了。

“這麼個事情就把我們季老師煩成這樣了。”杜長侖有些調侃地笑。

“我當然比不過你杜主任,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前些日子她才知道杜長侖已經榮任**辦副主任了。

“你沒聽說運動是排解壓力的好方法嗎?”他突然靠近她耳邊輕聲說。

季欣然還沒反應過來,他溫熱的脣息已經落在她的頸間,“你就是缺少‘運動’了。”

這場‘運動’直接後果就是第二天日上三竿,季欣然纔在陽臺上蟈蟈的歌唱聲中醒來,她躺在牀上懶懶的,外面是大好的天氣,陽光已經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了牀上,她突然有種幸福的感覺。

秋天是她最喜歡的季節,天高雲淡。

以前的這個季節他們都會騎車去農村,穿行在大片的果園和農田中,空氣中流淌地都是收穫的氣息。那一年他們去幫一家農戶採摘葡萄,她不小心崴了腳,回來一路都是米喬陽載她回來的,累得汗流浹背的,那時的她也曾有那種幸福的感覺。

問題居然真解決了。

週一上班的時候,阮校長找了她,態度有了一白八十度的轉變,一個勁地解釋“領導工作不周,讓她多諒解”。後來,她才弄明白,原來有領導打過招呼環陽區教育局又給她們學校增加了一箇中級職稱的名額,這樣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她和孟雅麗都在推薦之列。

有消息靈通人士傳言是她們區分管教育的副區長親自打的招呼,大家看季欣然的眼神再度發生了變化,從原來的同情變成了佩服。連劉琳都說她“深藏不漏”,“什麼厲害的關係居然驚動了副區長?”

她想想,這件事情她只和杜長侖說過,只能是他了。

電話打過去,“我就知道你會打電話”杜長侖一副算好了的樣子。

“我記得杜主任好像說過不希望介入對方的工作?”她可沒忘記他那天早上說過的話。

“那我也不能看有人欺負到我老婆頭上而坐視不管。”

這句話倒說得她心裡一暖,“那爲什麼要增加一個名額呢?”其實她計較的不是讓名額本身,而是校領導對這件事情的態度。

杜長侖自然知道她怎麼想的,“你沒必要非要去得罪那樣一個人吧?”

季欣然默然,她當然知道如果直接把孟雅麗撤下,這個疙瘩肯定是要記她身上的。現在這個處理方法也顧及了校長的面子,確實很得當。

那年最終的評審結果除了孟雅麗其他的老師都順利晉升了中級職稱,她在市教育局評審小組那裡沒有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