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富,富南陽,南陽要看蘇家邦,蘇家出了活財神,點石成金美嬌娘。”
男人坐在二樓窗邊,手執青玉酒杯,抿着醇酒,聽着童謠,懶洋洋的黑眸注視河心,不知思索些什麼。
河上泊着許多船隻,其中有幾艘過於華麗,掛着黑底黃徽的旗宇,紅色薄幔隨風輕揚,高掛的燈籠色彩鮮豔,隨風滴溜溜的轉,船艙隱約飄出絲竹歌聲,裡頭是整條河上最有名的豔姬,段樓如仙,香船美人,將南城的晚上點綴的綺夜鮮豔,熱鬧非凡,秦河邊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昭顯名震當朝的煙花之鄉的氣派。
“誒呦呦,這位俊公子,一個人喝酒多無聊,讓秋仙陪您嘛。”一抹溫香偎進男人懷裡,她美麗的臉蛋湊將上來,故意扯得胸口半露,是美眸彎起媽媽教了千萬遍挑逗的笑,着迷地望着男人。
眼前的男人長得極俊,渾身透露着慵懶又危險的信號,讓人心折。他今晚一出現就引起姑娘們的注意,向二樓拋上來的花和手帕子,讓人都沒有下腳的地方。
她本在下頭應酬,總是忍不住將目光移向二樓,近看之下果不其然,男人雖着半新不舊的月白色直裾,雖非錦緞而是布衣卻能看出用料極好,本地人修長瘦弱,男人卻有着頤長高大的身型,舉止間難掩結實有力的肌理,一支看起來水頭極好的青玉簪鬆鬆地綰着烏髮,窗樑華燈下,將他深邃的五官,襯的愈發英挺。
男人很俊,是屬於北方人的英俊,她想男人該是北邦而來,她篤定哪怕是在北邦他也算是卓然的,跟曾經那些北邦花客截然不同。
縱橫歡場多年,這樣的男人也可當得上極品了,若是與此人春風一度,也不枉此生顛沛。仗着是花榜前十,媽媽也多不管她,她才款步上來,欲施媚將人留住。
“不必,好好伺候葉公子吧。”好看的脣瓣仍是噙着笑,眼眸卻懶懶冷寂下來,他回袖躲開豔女的觸碰,示意她好好招待坐在桌邊左擁右抱的着華藍錦袍的男人。
秋仙哪裡肯,這樣的好貨,竟不上鉤,她心裡不甘願,又想上前試一試,被裴恩回眸一注,已背後滲出冷汗來,這男人看起來是商賈打扮,爲何身上會有肅殺之氣,那樣的霸道澎湃,讓人實在不敢逾矩。
饒是她生張熟魏,也不由得愣在當處。
葉溫陽見狀,笑嘻嘻的打圓場,“過來過來,裴公子就愛自己喝酒,你們別去吵他。他生氣了。可不好看。”一邊漫不經心的勾着手攬住剛剛過來的秋仙,一邊往右邊姑娘的手中喝下一口酒,再在臉上重重親一口。
對身邊男人女人的調笑作樂視而不見,裴恩回過頭去仍獨自飲酒,略長的狹眸微眯起,無聊地看着四周。秋仙一走,又有些人躍躍欲試,都被葉溫陽攔下,
他的瞳眸在燈光下透着淡淡的波光,淡色的薄脣在酒漬下泛着水的色澤,俊美的模樣確實足夠資本勾得姑娘們臉紅心跳,媚眼直拋。
他對那些偷觀的、直接的、火辣的目光早習慣了,沒任何反應,也不會有任何反應,只是自顧自喝着酒,消磨着時間。
自從三年前罹遭大難,他就有很多事不想回憶,他不太喜歡這個地方,這地方他好像是第二次來,以前的他還真沒想過自己會再次踏進這個地方。
南城啊···他第一次是什麼時候呢?
也許因爲無聊,他的腦海裡不自覺的回想着往事,慢慢的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輕輕回眸,熠熠生輝的眼睛停駐在他身上,乾淨而熱烈,紅菱脣抿起一個秀雅的弧度,整張面容溫和而明媚,有那樣一雙眼睛、這樣一雙脣的女人……是不是已經再嫁了。
憑她的樣貌家世、心機深沉,就算被休離過,也不怕沒有人要,可能,大把的人期盼着當她的丈夫。
他壓下一口酒,眉頭輕輕蹙了起來。 他想,他欠她一個道歉,只是不知道,她還需不需要。
他愣了愣,不懂自己,怎麼會想到她,怎會想到一個被自己休掉三年的女人。
是因爲舊地重遊吧……他對她的相貌本應該印象不深,可這一年,他卻記起了她的樣貌,有幾次還夢到了她。
他又想起她的笑,小小的綻放,她的遠山眉,櫻桃口,小巧白嫩的瓊鼻。都因爲笑顏有了顏色···· 奇怪,她對自己笑過嗎?爲何記憶這樣真實。
他搖搖頭強迫自己笑了笑,想要再抿口酒,才端起杯盞,低頭看見樓下段樓門口停着一輛馬車,華麗非常,極盡奢靡,饒是他見慣珍寶,也不得不感嘆一聲南城之富,這馬車重用香木,隱約可見內嵌明珠,怕不下萬金。
馬車邊有一位身姿俏麗的女子,正緩緩扶另外一名身着彩鏽輝煌雲錦披風的女子下車。
有些眼熟。
但他沒有興趣,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他一身無牽無掛,不想去探知與他無關的事。
他繼續自斟自飲,這才發現四周驟然安靜下來了,突然有人出聲:“這不是活財神蘇月漓嗎?她怎會來段樓?” 他杯中酒一偏,轉頭循着衆人的視線望去,樓梯口有一名嬌小纖細的女子,被衆星拱月般捧了上來。
她正擡起手掀開錦緞彩鏽鴛鴦披風的連帽,他的目光隨着他的手,看到了適才記憶中想起的殷紅櫻桃口,小巧白嫩的瓊鼻,她那雙去人心魄的眼眸,和細細描畫的遠山眉。
俊龐流露一絲訝然,他的心尖也沒來由的一顫。他看着女子,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青樓看到她。而且……感覺她似乎有點不一樣。
她落難了嗎?剛剛他彷彿聽到有人喚她··“活財神”?那是她的花名嗎?不,她周身氣派清雅至極,貴不可言,斷不是墮落凡塵之相。他微蹙眉,目光直直地望着她。他現下只想知道,清貴羞怯如她,怎會出現在最有名的花樓?
葉溫陽也來到他身側,有趣地看着她,輕聲同他咬着耳朵,“這姑娘真是姿容可人,卻不像做生意的,雖梳着姑娘頭,周身氣派看起來更像是誰家的大婦,她是來捉自家夫婿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