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厚的晨霧,抱緊了短背山。短背山山頂的大白樹只有隱約的樹影。雀王老麻的千葉巢被大白樹穩當地捧在樹冠,彷彿在鳥瞰山下的喬家大院。

當喬家大院的“一啼天白”紅公雞的第一聲鳴啼,剛刺穿濃厚的晨霧、掠過大白樹頂時,樹頂的千葉巢卻騰起一股漆黑如墨的旋風,旋風捲起了千葉巢,千葉巢瞬間化爲千萬片樹葉,呼啦啦的如下了一場暴雪,片刻覆蓋了樹下的草地。在黑色的旋風捲起千葉巢時,有幾聲驚怖的慘叫聲從巢裡傳出,那慘叫聲驚斷了紅公雞的報曉聲,也把關在喬家大院牢欄裡的花豬驚起。

花豬猛地跳起來,向短背山望去,厚濃的晨霧擋住了他的視線。

那幾聲慘叫突然響起,又突然消失,像是被濃霧吞噬,這讓花豬很是吃驚。花豬猛地使勁撞着比自己腿還粗的欄杆,撞擊聲如巨象踏地,沉悶而又轟然作響。

紅公雞正站在喬家大院的圍牆上,注視着前方——那慘叫聲傳來的方向,猛地聽見牢欄裡響起撞擊聲,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一定是逆賊花豬。”紅公雞怒罵一聲,雙腳一點牆頭,如鷹般快速地撲向牢欄。

“停下,逆賊。”紅公雞徑自落在花豬面前,向花豬怒斥道,“你幹什麼?主人聽見馬上就宰了你。”

“呸,你這隻‘人’養的扁毛傢伙,像黑山那條犬一樣狗仗人勢。快去看看老麻怎樣了,否則,我花豬砸破牢欄就有你好看。”

“麻雀管你什麼事,你最好安靜一點,逆賊。”紅公雞說完翻身一躍,在半空中張開雙翅,扇了幾下,快如離弦的箭,向短背山掠去。

“哼,公雞的‘蹬雲飛翔術’像那麼回事,只可惜他順從了‘人’。”望着紅公雞瞬間消失的背影,花豬有點惋惜的想。

由於不願順從喬家大院的主人,花豬而被判入獄直到年底屠宰。

花豬在牢欄裡着急地望着紅公雞去的方向,“出了什麼事?難道雀王老麻遭到襲擊?誰會襲擊老麻?現在爲何沒有動靜,難道老麻已遭不測?”花豬心中一個疑問接着一個疑問的涌現。

花豬望着粗大的欄杆,比任何時候都想砸斷它,花豬突然有一種劇烈的衝動:要出去,要看看老麻發生了什麼事?……

紅公雞如火雲般掠過草地、小溪,直撲山頂,霧仍然很濃,也厚。紅公雞對這霧早已習慣。這霧每天清晨都是這麼濃、這麼厚。所以喬家大院的所在地被稱之爲霧海桃源。

霧海桃源當然霧多、霧厚、霧濃,而且也是個美麗、平靜,與世無爭的地方。而喬家大院的主人——一羣愛吃肉的武林好漢,因厭倦了江湖上的爾詐我虞、刀光劍影,纔來到這裡隱居下來。

紅公雞就是這羣人最喜歡的報辰雞。

當然紅公雞的武功也不錯,特別是輕功,可以說是貫絕霧海桃源,所以主人一直沒有把他當作餐桌上的美味,紅公雞對此很是得意。“而武功更高的花豬,”紅公雞想,“卻沒有這麼幸運。”

短背山,山頂平坦,草矮,只有一棵高大的、白色的樹,白樹的頂部中央、幾根最粗的枝幹捧着一個巨大的、用萬片樹葉築成的巢,巢中居住的是霧海桃源三千六百隻麻雀的老大——雀王老麻一家。打紅公雞能記事起,短背山就是這樣的,一直沒變。還有,這裡也像喬家大院裡一樣,很平靜,很祥和。

可今天,紅公雞卻聽到這裡傳來慘叫聲,這不得不讓他震驚。所以,就是花豬不撞牢欄,他也會來查看究竟。

紅公雞一掠上山頂,雙目就精光四射地盯着大白樹:大白樹還是大白樹,只是雀王老麻那氣勢輝煌的千葉巢卻已憑空消失,沒有一片葉子留在原處。

紅公雞又是一驚:千葉巢歷經風吹雨打幾十年,自己未出生就已存在了,可想而知有多堅固。可是現在、此時,卻消失的乾乾淨淨。

紅公雞直撲樹下,準備用“飛騰蹬雲六步翔”上樹查看。他正要張開翅膀,卻突然感到有一種恐懼的感覺,這種感覺像是主人每到冬天就多情地看着自己時的那種感覺。紅公雞猛的收翅,就在此時,大白樹後突然捲起一股黑色的、詭異的旋風,旋風瞬間吞噬了紅公雞。

紅公雞大叫一聲:“‘蹬雲十八翻’。”他雙翅一振,剎那間全身泛起一片紅光,那紅光在黑色的旋風中閃了閃,接着暴長,掙脫旋風,沖天而起。沖天而起的紅公雞在空中翻騰不定,又猛地收翅,看準旋風正要撲下。而在那黑色且又詭異的旋風中心卻有一支夾着嘯聲、泛着黑光的槍如毒蛇般急刺向正要撲下的紅公雞。槍快如閃電,“噗”的一聲插入紅公雞的胸脯。紅公雞慘叫一聲,在半空中標出處一股血箭,如斷了線的風箏,斜斜地向山下落去……

又一聲慘叫蕩破濃霧,遠遠地傳到牢欄。“是紅公雞!”花豬又驚跳起。花豬腦子裡一閃:“公雞遇襲,對方身手了得。破牢救雞!”

花豬猛地退後幾步,大吼一聲,“‘龍象無相神功’。”花豬周身瞬間泛起白氣,白氣蒸騰,聚集不散,氣形如白象,頓時裹住花豬。

花豬聚氣,猛然撞向牢門。“轟”的一聲,牢門破裂。花豬如流星般竄出牢欄,直撲向短背山。

一聲驚叫,在花豬身後響起,花豬知道那是牢頭——一個很胖的、和自己母親長的有點像的、那個“人”的驚叫聲,叫聲響過後,又是唧唧呱呱的、驚慌的“人”聲。花豬明白:如不快點,那些“人”就會用“魔法”將自己捉住。

花豬如流星般穿過高大的院門,直奔短背山,在半山腰深吸一口氣,“公雞的氣味來自左近,”花豬喃喃地說。他確定了方向,幾個騰躍來到紅公雞身旁。紅公雞正倒臥在草叢裡,血不斷從胸脯上汩汩流出。

“是你,花豬!”紅公雞氣如遊絲、無力地說。

“誰襲擊了你,老麻怎樣?”花豬急切地問。

“是一股旋風,還有一隻好快的槍。”公雞喘了口氣,又說到,“老麻沒看到。”

“旋風?,快槍?”花豬喃喃地說。

“是……,我從沒見過……有這樣的武功,也沒……沒聽說過,”公雞斷斷續續地說,“也許……老山羊知道,去問……問他。”

“襲擊你的走了嗎?”花豬向四周嗅了嗅。

“是,我看見他像一個……黑色的幽靈向山後飄去……。”

“好,你放心,我會爲你報仇。”花豬點點頭道。

“報仇?你、你爲我報仇?……不用了,主人也許……會叫黑山爲我報仇的。”紅公雞臉色有點茫然,好像在安慰自己。

“也許吧,可是主人不會爲了一隻雞而動用黑山那隻狗的,你放心,我爲你報仇,我這就去找老山羊。”花豬堅定地說。

紅公雞看了一眼花豬,目光散淡下去……。

花豬望着漸漸冰冷的身體,喃喃地說:“我雖不喜歡你,但仇還是要給你報的,也就因爲你曾經給我母親趕過牛蠅,還有你並不嫌我們豬髒。最重要的是你愛管閒事,我也一樣。”

一聲冷笑從花豬背後傳來,“臭豬,你敢越獄,跟我回去。”花豬臉上露出一絲厭惡的表情,他聽出這是黑山的聲音。

花豬按下一絲怒火,只是急切地說:“紅公雞遇襲身亡,你來看看是什麼東西下的手?”

“活該,他是亂管閒事。麻雀亂叫,他就跑來看看,活該。”黑山仍站在花豬背後冷冷地說到,“只要不是冒犯大院,我一概不管。”

“可紅公雞是大院的……。”

在花豬的背後,一隻碩大的、長相如獅的黑色獒狗緊緊盯着花豬,冷笑着說:“他是大院的,但主人只是叫我來捉你回去。別的,主人沒說。再說了,主人一直想吃了這隻愛管閒事的雞,只是覺得他還有用,現在剛好,主人說不定還高興他死了,你明白嗎?蠢豬。”

花豬慢慢地轉過身,盯着黑狗,“黑山,你真是‘人’的好狗,我看你忘了自己的祖宗,你只是看‘人’臉行事,怪不得‘人’叫你‘走狗’。”

“住嘴,跟我回去,否則別怪我狠。”黑山的雙眼露出兇光,走進了一步。

“哼哼,我不回,除非我能殺得了我,我的家本就在這山裡,而不是在‘人’的圈裡,我可不願當‘人’的食物,”花豬又悲憤地說,“難道我天生就是被‘人’吃的嗎?”

“反了,你反了,好傢伙,你要造主人的反,好!我就殺了你。”黑山大怒,猛地撲向花豬。

花豬迅速一閃,躲過黑山一擊。黑山冷哼一聲,前胸伏地,腰如彎弓,嘴如血盆,大吼一聲:“‘吞月咽日大法’。”剎時,平地起霧如山,霧黑漆漆如墨。

那如山、如墨黑的霧卻突地在中間裂開,像巨嘴,巨嘴霧氣騰騰,向花豬撲來。……

花豬覺得腥氣撲面,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座山,山猛然裂開,瞬間要將自己吞入巨大的裂縫中。花豬在裂縫即將吞入自己的一剎那,猛伏身,將身子縮了縮,然後一滾,後腿彈出。彈出的腿,裹着白氣,白氣如龍形,那龍形的腿,宛若潛龍破地,土崩石裂,迅急地擊在如山的黑霧中,黑霧瞬間被擊散,已罩住了花豬的裂縫也呼的一聲消失。

只聽一聲哀鳴, 花豬看見在霧氣消失處,黑山一連幾個到翻,重重地落在地上,搖搖欲倒。

黑山晃晃了說:“好一個‘龍象無相功’,好一個‘潛龍破地腿’。沒想到你練成了。好、好……,”黑山噴出一口血,“我大意了,大意了。你走吧。”黑山滿眼蒼涼,不再看一眼花豬,慢慢走去。

花豬看着黑山的背影,突然說道:“黑山,我只所以一二再、再而三地反,就是因爲主人吃了我母親,賣了我父親,還將要吃我,我不得不反,反出大院,我可不願像別的豬一樣任‘人’宰割。”

黑山回頭,奇怪地看着花豬,愣了一回神。

“你也反吧,也許你有一天和我們豬一樣,被主人當菜下酒。”花豬急切地說。

黑山苦笑了一下,“如有那一天,也是我的命,我離了主人還能幹什麼?院外一樣還是你吃我,我吃你的,在主人身邊,至少我感到更安全,甚至天下無敵,你們豬是不明白的。”黑山又精神了許多,突然冷冷地對花豬說:“我傷好後,主人如再要我捉你,我將不再留情。”

黑山堅定地看着花豬,“你明白嗎?你走好。”說完躍了幾步。一閃消失在一塊山石背後。

“奇怪的狗。”花豬望着黑山消失的方向,喃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