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皆知,九州界域之上,七派便是虎踞天下的龐然大物,可以攪動天下風雲的一方豪雄,而對於類似蒼羽城這類城池來說,若真的招惹到了七派不惜麪皮也要將其磨滅的話,不被滅滿門,已是邀天之幸。
而七派之中,弟子皆是以外門,內門,核心以及傳承來劃分後背弟子的身份地位。外門弟子皆是雜役弟子,而入內門則是已經登堂入室,核心弟子則出師之後便是一方掌舵之人,有資格競爭掌宗或者脈主之位。
至於傳承弟子,則是縱使宗門死絕,亦要確保其活命,確保宗門的薪火相傳,若不隕落日後必是陣營之中的擎天玉柱,宗門的保護傘,而劉少城主則是一次性得罪兩個,不得不說,這紈絝子弟的惹事能力卻是非比尋常。
樂意扯了扯葉聽南的衣袖,示意沒必要這麼大的火氣,隨後端起酒杯小酌一口,聲音平淡的說道。
“劉恆之,年後我會在石龍山,等着你,若是不到,後果自負,而且想必我自在陵滅掉一個蒼羽城,鏡月軒也一樣不會開戰,只會會一個城主,不知,你信不信呢?”
聽聞樂意赤果果的威脅,劉恆之頓時臉色蒼白,臉上再無方纔的意氣風發,他雖紈絝,但也不傻,自在陵的傳承弟子他根本招惹不起。
看着失魂落魄的劉恆之,陳建飛嘆息一聲,說道:“好了,你們二人的事情老夫便不參與,今日乃是老夫大壽,兩位給老夫一個薄面,來,大家繼續。”
而當事人之一樂意也跟沒事兒人一樣也端起酒杯,遙遙敬了陳汶君一杯酒,看着陳汶君有些小口微張的呆愣模樣,覺得甚是可愛。
而當主人家發話,壽堂之上頓時,樂聲四起,猜拳行令,壽堂上又恢復了歌舞昇平的景象。
湛藍湛藍的天空中,一輪紅日高懸,釋放出萬丈光芒,那光芒如一件無比巨大的金鏤紗衣,覆蓋了整個蒼蒼茫茫的大地。
天空澄碧,纖雲不染,遠山含黛,和風送暖,兩道虹光一閃而逝。
“師姐,那蒼羽城少城主,可是真的傻的可以,你說他會去石龍山找我說道說道麼?”
“說道怕是不敢,不過負荊請罪倒有可能。”
發生了劉恆之一事之後,樂意與葉聽南自壽宴結束後也無逗留的性質,便向陳建飛討了回函,趁着大好月色趕往了赤陽城,拜見靳無名。
取得赤陽劍後,便在葉聽南的督促中匆匆告別了靳無名,趕赴宗門
“師姐,你說,師尊是用了什麼辦法讓靳無名交出這赤陽劍的?靳無名的肉痛我到現在都還歷歷在目,嘖嘖嘖。”樂意想起之前靳無名的戀戀不捨,一個昂藏七尺男兒竟做出了小女兒姿態。
“嘻嘻,我不知,但是我知道我的凝霜劍是師尊親自帶我去凝霜城取的。靳無名的表情跟當初的車楚材的表情一樣的。”葉聽南聞言輕笑道。
“嗯?不是吧。”樂意大吃一驚,感情師姐的凝霜劍也是這般取來的。
“不然,我催着你走幹嘛?當初車楚材可是想盡辦法想把這凝霜劍在討回去呢。不過是師尊堅決不允罷了,只告訴他這凝霜赤陽已有安排,讓他死了這條心。”葉聽南說道。
“唉,對了,師姐,爲什麼陳汶君師妹聽到我們的身份,顯得那麼的詫異,然後便是仰慕至極?”樂意像是突然想起,疑惑的問道。
葉聽南淡淡地說道:“這很正常,你我不是普通弟子,而我們師尊掌握宗門傳承,若是陳汶君習以爲常,那我們反而要重視起來,護法一脈的弟子,是否可以取得起火訣全在師尊一念之間,你明白麼?他們寧可得罪守山執法也不會得罪我們傳功一脈,其他皆有迴旋餘地,而我們則是掌握了他們自己以及後背弟子的未來,他們不敢賭的……
而且,你始終沒有懂得傳承二字的意義,真不知道師尊怎麼想的,一定爲你爭取一個傳承弟子的名分,若是可以啊,我寧願你做一個普通的核心弟子,哪怕是外門弟子也是可以的……”葉聽南的聲音漸漸低不可聞,還未傳到樂意耳中,便散落在了疾風當中。
二人說話間便遙遙望見,鑲嵌在天邊的連綿起伏的山巒,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反射出閃閃的金光,顯得分外壯麗,好一幅波瀾壯闊的山河落日圖。
回到山門之時,已經日落西山,夜幕初臨。二人將回函交予懸賞臺的師兄,領了獎賞,看也未看邊丟到了乾坤袋中,而後便匆匆回到師尊處。
而後面看到的場景,樂意終此一生,都想着能夠夢迴此時,只是數十年之後再次歸來此地的他,已是院落村村古,山泉處處盤,不知身是客,半醉望墟煙。
此時正是薄暮時分,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內紅燭搖曳曳,細雨橫斜,從天而落的飲水順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上的積水中暈開一圈漣漪,似嘆息似挽留。
廊下放着一座燭臺,微熱的燭火在冬雨微風中閃爍着一圈明黃的燈芒,清冷的院落裡,筆直挺拔的棕櫚樹幹靜靜地守護着,凌菱真人抱着膝蓋落寞地孤坐在廊下,長髮披散,美目凝視窗外飄飛的雨絲,身側的燭火將凌菱真人的背影拉得老長老長。
“意兒和南兒你們應該已經到了赤陽城了吧……”凌菱真人喃喃道,一點點推算着樂意與葉聽南的行程,也許是在自己家裡,也許是因爲偶爾的脆弱,讓凌菱真人這個無相境大能,沒有察覺到已經悄然抵達門口的樂意二人。
直至多年以後,樂意才明白凌菱真人那種孤獨感,那是漫漫長夜無人對話的寂寞,是即將要被黑暗吞噬的無助,是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孤獨就像一個無底洞,充滿煙火味的生活始終無法填滿孤獨的內心。
“師尊,我們回來了”樂意與葉聽南的呼喚聲將凌菱真人拉回了現實。驚喜的她驀然站起來招招手道:“快過來,陪爲師坐一會兒。”
“師尊,你真是好興致啊,坐在這裡觀雨。”樂意嘻嘻笑道,現在的他絲毫理解不了凌菱真人偶爾的脆弱。
凌菱真人伸手拉着樂意與葉聽南一左一右坐在身旁。靜靜的聽着樂意訴說着此次出行的所看所言,望着手舞足蹈、眉飛色舞的樂意,嘴角含笑,怎麼也聽不夠,看不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就很少在看到樂意表達對這絢爛的世界充滿好奇,自然、無慮的表達着感受。
凌菱真人看着歡喜不已的樂意,心理默默想到:“也許所謂成長就是一個漸行漸遠的過程,而自己就是樂意人生排序中最末尾的人,當年,師尊也是這般感受麼?”
“師尊啊,你不曉得,我當時拿走這赤陽劍的時候,靳無名那表情,就像是我搶了他老婆一樣,嚇的我跟師姐趕緊跑了。”樂意說罷,自乾坤袋中取出赤陽劍,一臉嘚瑟的炫耀。
赤陽劍,劍長二尺一寸,劍身九天玄鐵而鑄,極薄。劍身透着淡淡的寒光,劍柄爲一條赤色龍雕之案,顯得無比威嚴,劍刃鋒利無比當時真正的刃如秋霜。
凌菱真人與葉聽南聽到樂意的訴說,不禁噗嗤一笑,凌菱真人道:“其實你這麼說也沒有什麼問題的。赤陽劍已經陪伴他二十載有餘,比他夫人陪伴的時間都久。”
“啊?不是吧,師尊,這個赤陽劍本就是他靳無名的啊?這,這,君子不奪人所好,師尊,要不,我還回去?反正我也已經有逍遙了。這赤陽……”
本以爲赤陽劍是師尊寄放在靳無名處的,聽師尊這麼說,敢情這赤陽劍就是他靳無名的隨身之物,登時樂意便坐不住了。
“你急什麼?這赤陽劍本就是爲師的。南兒的凝霜劍你曉得伐,那也是爲師的。你真以爲爲師是巧取豪奪不成?不過是當初借給他們的?”凌菱真人淡淡的說道。
“真的?師姐你信麼?”樂意探頭向葉聽南問道。然而葉聽南並未答話,放佛沒聽見一般,一手托腮,癡癡的望着院中的絲絲細雨,彷彿這雨中有她不得不探究的東西,但微微顫抖的肩膀暴露出她此時內心真實的想法。
果不其然,凌菱真人一巴掌打在樂意的腦袋上,說道:“小樂意,你幾個意思?質疑爲師?想欺師滅祖啊?當初爲師遊歷天下之時,結識了無名與楚才,有幾次若不是他二人,爲師早已經不知埋骨何處了。
這凝霜與赤陽本是無名古劍,乃是爲師一次機緣所得。他二人後來爭奪城主之位之時,因無趁手神兵,爲師爲了讓他們更有可能的達成夙願,這纔將兩把劍暫借給他們的,也就因此命名爲了凝霜赤陽。
誰曾想這一借便是十餘年,若不是你們二人需要趁手神兵,而爲師這些又被束縛在這石龍山多年,又豈會再討要回來,送予他們便是。”
其實凌菱真人沒有說出來的是,凝霜赤陽二劍本是一對情侶劍,是數千年年前凌雲寒月二位真人的佩劍,世人都羨慕神仙眷侶,而凌雲和夫人寒月就是世人眼中的這一對,只是不知今世,可否再現凝霜赤陽雙劍合璧的景象。
也許是說不口的祝福吧。畢竟孩子的路,終歸是孩子自己的,無法替他倆走完,也無法替他們選擇什麼,正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爲兒孫作遠憂”。
“啊,我就說,我師尊英明神武,巾幗不讓鬚眉,豈會幹那魑魅魍魎之事。哼,誰膽敢污衊吾師,小爺必與他拼個你死我活,已證吾師清譽。”樂意起身持劍正氣凜然的指着雨中庭院說道。
“呵,油腔滑調,這門中年關大比,你們別懈怠,小樂意,你若是丟了爲師的臉面,哼哼。本想是你此次出門歷練,以你們二人序列弟子的身份,正道暗閣必會派人截殺,哪曾想,在你們下山後,天魔山信至,師姐便帶着門中精銳下山去了。也正因此,正道諸派暗閣也無心截殺你二人,歷練之事也就作罷了。”凌菱真人搖頭苦笑,不知是該感嘆弟子的幸運,還是感嘆不幸,凡事一遇到他,便會出現計劃之外的偏頗,也好,逢凶化吉,小意兒也算是有氣運再深的,可這不經歷磨難又如何渡過日後的艱難險阻。
“難怪,回山之後,發現門中弟子少了好多,我還以爲他們都去備戰大比去了。那,師尊,最近有掌教師伯他們的訊息麼?”葉聽南若有所思的說道。
凌菱真人搖搖頭說道:“沒有,杳無音訊,好了,你們一路奔波,快去早些休息吧。”
“是,師尊。”
“是,師尊,你也早些休息啊。”
樂意與葉聽南起身告退,朝各自的房間而去,樂意期間還不忘對着凌菱真人的後面扮鬼臉,但他哪知無相境的奧妙,這一切都被凌菱真人看在眼裡,只是此時的凌菱真人別有心事兒,無心搭理,不然此時樂意少不了一頓管教。
凝視窗外飄飛的雨絲,凌菱真人心道:“聚三派之力,真的能夠一舉覆滅鏡月軒麼?數千載的傳承,又豈是那般容易覆滅,他,應該不參戰吧?”
“若非他,我又豈會甘願自縛這傳功殿?罷了罷了,悠悠歲月如流水,回首山河已是秋,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此生便如此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