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江河岸,房舍接連成片,街道上停放着幾輛馬車,些許個員外正在這裡兜兜轉轉。
五月的太陽已經有幾分毒辣,沈從文持着把遮不住整個身體的小傘,和幾家員外客客氣氣的討價還價。
因爲是戰時,沈從文知道時間的寶貴,下船後尚未找落腳的宅子,便直接帶着管家找到了回河廊一帶的幾個東家,把地皮買下來開始修建工坊。
典魁司主簿和工匠拿着構思了兩年的設計圖,在周圍指指點點,指那裡買那裡,黑羽衛拿着油漆,跑到指的牆壁上畫個‘叉’,然後便有西蜀匪軍跑過來拿着鋤頭鎬子開拆,石料、木材已經往過拉,泥水匠緊跟着就開始晝夜不停的修建各種建築。
雖然夏天泥土乾的快,但這個耗資近百萬兩、佔地百畝的巨型兵工廠,沒兩個月時間肯定沒法投入生產。至於銅鐵原料,蜀地南部有銅礦鐵礦,只要站住了川峽四路,基本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沈從文在街邊上兜兜轉轉,正和幾個員外商量,一匹馬便從街邊跑來,上面坐着個嬌小玲瓏的姑娘家家,手上還提着把官刀,一臉的殺氣騰騰。
蜀地女子大多豪邁,謝怡君便是個例子,街上的百姓倒也不奇怪,幾個老漢坐在屋檐下乘涼,還咧着嘴樂呵。
沈從文舉着小傘打量幾眼,便是略顯不悅的搖頭,讓幾個員外先歇歇,走上前開口道:“雨兒,誰又惹你生氣啦?爲兄給你....”
“沈老二,你個王八蛋,你把我送給姓曹的啦?!”
沈雨騎馬跑到跟前,提着有些重的官刀,兇巴巴的瞪着沈從文。
沈從文體格太大,站在街面上,剛好和騎在馬上的沈雨平視,看起來有幾分滑稽。
周邊的士兵、工匠、員外郎,瞧見一個小姑娘兇巴巴教訓人高馬大的沈公子,都是樂呵呵直笑。
沈從文知曉妹子的脾氣,用小傘給沈雨遮陽,無奈道:
“雨兒,你別瞎說...”
沈雨鬆了口氣,還沒說話,就聽到一句:
“...沒送出去,人家不要。”
“什嗎!!”
沈雨滿眼錯愕,提着刀看着自己的親哥,半天沒說出話來。
沈從文單手把妹子從馬上提溜下來,放在街面上,微微皺眉:
“雨兒,周圍這麼多人,你穩重一些,在汴京人盡皆知也罷,到了成都再把名聲搞壞,就真嫁不出去啦...”
說話間,沈從文低下頭,卻見沈雨眼圈通紅,呼吸慢慢急促,眼看就要哭了。
沈從文艱難的蹲下身,看着小妹子:“雨兒,你哭啥?”
沈雨憋了許久,擡起繡鞋在沈從文的靴子上踩了一腳:
“...欺人太甚...白送的東西,他憑什麼不要...我去找他算賬...銀子都收了...”
說着便要往回走。
沈從文擡手擋住去路,語重心長的道:“雨兒,你別這麼急。曹公子說這事兒得親自和你聊,你怎麼和他聊的?”
沈雨抿着嘴,回想了下,便哼哼道:“他說你把我送給他,他收下啦。”
“這不就得了。”沈從文體格太大蹲着難受,乾脆就坐在了街邊上,撐着小傘:“都收下了,你還生氣做什麼?”
“誰讓你把我送人的?我又不是東西...呸——”
沈雨也在街邊蹲下,和個小糰子似的,紅着眼睛:“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誰稀罕他勉爲其難的收下.....”
沈從文嘆了口氣:“常言長兄如父,這事兒本就該我做主,送都送啦....”
“你是老二,不是老大,憑什麼給我做主?我...我又不喜歡他...纔不稀罕....”
“唉...”
沈從文用傘遮住陽光,稍微琢磨了下:“要爲兄看來,曹公子還是很喜歡你。”
“嗯?”沈雨嘀嘀咕咕的聲音一頓,偏過頭來,略顯扭捏的嘀咕:“別瞎說,他....他就喜歡那種前凸後翹的,一直都嫌棄我,再說啦,他喜歡我,我又不一定非得喜歡他....”
沈從文摸着下巴,仔細分析:“雨兒,你想想,在睦洲的時候,曹公子是不是千里迢迢跑去救你?”
“...他是去救霏兒姐,順帶把我帶上,要是我一個人,他肯定懶得搭理,讓我自生自滅....”
“...那在杭州,棚子倒塌把你壓住,是不是曹公子跑來救你,手都弄傷了...”
“...這個倒是....”
“...曹公子殺了先帝和十幾位皇子,連關係不錯的小王爺都殺了,這種情況下,還提前讓侯府把咱們家的貨款結清,你說是爲了啥?”
“...爲了...爲了和沈家撇清關係...”
“...錯啦,不結貨款也牽連不到沈家,我們也沒法要賬。把賬還清,是怕虧欠你,把你當自己人....”
“...這隻能說明他做生意講信用...”
“...再說現在,曹公子佔據杭州,就是這裡的土皇帝。我送銀子、工匠,再把妹子嫁他是圖個安心。又不是當正房嫡妻,也就家裡多雙筷子的小事,他於情於理都該收下,可他沒收,你知道爲什麼嘛?”
“...他瞧不上我....”
“...錯啦!這種情況下,和你長啥樣沒關係,哪怕你是個醜八怪...”
“...你才醜八怪...”
“...好好,我醜八怪。曹公子收下又不一定非要碰,擺在家裡當閒人養着,一輩子也花不了百萬兩銀子。人家不答應,是把你當自己人,讓你的婚事可以自己做主,看看,多心疼你,爲兄只恨不是女兒身,不然...”
沈雨滿臉嫌棄,蹲着往旁邊挪了挪:“你一身三百多斤肥肉,要是女兒身,敢提這個,姓曹的非得把你腦殼撬開看看裡面裝的是啥。”
“這不就得啦。”
沈從文一拍膝蓋,呵呵輕笑:“曹公子說和你當面談,你就和他去談嘛。”
沈雨蹙着小眉毛,弱弱低頭:“我...我怎麼和他談嘛...”
沈從文來了興致,靠近幾分,小聲道:
“公子小姐相處,特別簡單。
你找機會在花園裡閒逛,碰巧撞見了曹公子,然後你說‘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公子也出來賞月?’。
他就會說‘是啊,沈小姐既然有空,不如一起?’。
你答應下來,兩個人聊些詩詞,多捧捧他的《水調歌頭》,記得往偏僻處走。
等到了僻靜處,他肯定會抱你,你稍微抵抗下,不要真抵抗,要欲拒還迎...”
沈雨滿臉惶恐:“這...不太好吧...”
“對,就說這句,然後你害羞低頭。
曹公子抱住你後,肯定會說些肉麻的話,你別罵人,要羞答答的嗔上兩句‘你壞死啦,討厭啦’之類的話。
時候差不多,他肯定望着你,你就閉上眼睛,然後...”
“好啦好啦,什麼亂七八糟的...”
沈雨氣鼓鼓的站起身,在沈從文的靴子上踩了一腳,牽着馬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