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悌渾身顫抖着,任人拉着,他被憤怒衝昏了頭腦,做出了萬不該做的瘋行。
在一片彈劾崔知悌的聲音之中。
崔知溫站了出來,他知道再不站出來,只怕大兄就將萬劫不復,甚至整個許州崔氏都將萬劫不復。
“啓奏陛下,昨日李逍將雕版印刷之術以萬貫之價賣於我兄長,不料今日卻發現,原來他早已經把雕版印刷之術賣給了朝廷換取四品不監之職。此人仗着陛下寵幸,仗着有獻祥瑞玉米之功,無法無天,欺詐同僚,罪大惡極。”
“臣深以與此之輩同班爲恥,乞陛下嚴懲李逍!”
朝堂之上,安靜了下來。
詐騙同僚萬貫之財,聽起來李逍確實做的有些過份了啊。任誰被人詐騙了一萬貫,估計都要氣極。崔知悌剛纔瘋狂的行爲,似乎也有了些解釋了。
但很奇怪,卻沒有人馬上開口。
大家都在等皇帝的態度。
畢竟這事因雕版印刷術而起,而現在雕版印刷術一貨賣二家。李逍先獻給皇帝,又賣給崔家。
在大家期待中,皇帝李治緩緩的發聲。
“崔卿言李逍欺詐同僚,可有證據?”
崔知悌胸膛起伏,掙開幾個拉着他的同僚,高聲道,“啓奏陛下,臣有與李逍簽下的契約,臣有證據!”
“那就把證據呈上來!”皇帝聲音聽不出感情。
崔知悌並沒有把契約帶在身上,他要求讓人回崔家去拿。
李逍擦了擦臉上的鼻子,故意弄的滿臉都是血,搞的更加的驚人。
“陛下,臣這有契約!”
衆人注視下,李逍從懷裡掏出契約,契約上還沾染了腥紅的鮮血。
李治從中官手裡接過,仔細看了一遍。
“有你二人簽名,確實是契約,只是朕看了幾遍,似乎並沒有看到欺詐之說?”李治目光掃過崔知悌,“這契約上說明,李逍把印刷術賣與崔知悌沒錯,可並沒約定其它?”
崔知悌一怔,皇帝這是什麼意思,故意袒護李逍?
“陛下,一個印刷術,臣花費萬貫買下,李逍如何還能貨賣二家?”
李治轉頭望向李逍,“瑞卿,你對此做何解釋?”
“回陛下,印刷術是技術,不是一般的貨物。若是一般貨物自然不能一物二賣,一物二賣總會有一人拿不到貨。可我這是技術,技術轉讓,給一家還是二家都是可以的。當然,崔知悌也可以要求獨家專享,但那價錢就不是一萬貫了。”
李逍擦擦鼻子,繼續道,“既然崔知悌沒與臣做特別約定,那麼就沒有權力禁止臣把印刷術自用,甚至是獻給朝廷,哪怕臣真的再賣一家,那崔知悌也沒有權力指責臣違約,因爲我們的契約里根本就沒有約定過此事。”
殿上。
李績聽到李逍的解釋,不由的一笑。心想這解釋從表面上來說,確實是立的住腳的,可你這事從常理上來說,明擺着是坑崔家啊。
一個印刷術你賣崔知悌一萬貫可不便宜,你還要賣二家三家,這不坑人是什麼。
崔知悌咆哮道,“既沒明文約定,那又如何就說可以賣?”
“姓崔的,你要點臉,我這印刷術值多少你心裡沒有點逼數嗎?諸位,我在這裡給大家列個數字。陛下準備讓印刷局印刷一萬套九經和一萬套五經正義,兩套書加起來近三百卷,尋常抄一套書,全憑人工抄寫,一卷千文,這近三百卷那就是近三百貫。”
這話沒人反駁,書是奢侈品。
就算是殿中的衆臣們,哪個家裡敢說就能藏書幾百卷?一卷萬字千文,這還只是抄書價呢,實際僱人抄書,不但得給抄書錢,還得自備上筆墨紙,這本錢也不小的。
“而諸位知道用雕版印刷能夠減少多少成本嗎?”李逍問。
“能減少很多,很多。”他自問自答,“還是以朝廷要印的那兩萬套書來算,一整套近三百卷抄寫的成本就是數百貫,兩萬套如果全抄寫那就得上千萬貫錢,可以說就算朝廷把國庫的錢都拿出來,也抄寫不出這兩萬套書,而且從哪裡找這麼多抄書人來?得抄到什麼時候?”
“但是!”
他話語重重一頓。
“但是如果改爲雕版印刷術,那成本就將大大降低。”
李績其實已經在政事堂的議事中,從皇帝的嘴中得出了雕版印刷術之利,知道印上兩萬套書,成本並不高。要不然,他們這些宰相也不可能答應皇帝的瘋狂之舉。
“祥瑞,兩套書各印一萬卷,總共得費多少國帑?”
李逍豎起三根手指。
“三十萬貫!僅僅只要三十萬貫就足矣!”
這話一出,殿中許多鬍子花白的大臣都激動的嘴脣發抖了。
足足近三百萬卷書啊,這麼多的書,只要三十萬貫?
那豈不是說一卷書只要一百文錢?一套百卷也就十貫?一套五經正義一百八十卷,才十八貫?
這不可能啊,怎麼可能這麼便宜。抄一卷書都要一千文呢,紙不要錢?墨不要錢?
“諸位別不相信,雕版印刷有個特點,那就是同一個版印刷的越多,那成本就會攤的越薄。打個比方,如果只印一卷書,那麼抄一卷書花一貫,而印一卷書可能要花費數貫,成本遠比抄書來的高。”
“雕版是可以反覆利用的,印的越多成本自然越低。印上萬套,那麼版錢幾乎可以不計了,這一卷書一百錢,主要成本都是紙墨人工,而某有新的書籍裝訂之法,用此法,對紙張成本也是大大節約。再加上其它方面的改良,則最後就能得出一卷書只要百文之驚人低價。”
“天佑大唐,有此神術,從此大唐讀書人都有書讀,都讀的起書了!”一位白鬍子老文臣激動的讚歎。
李逍等一大堆天佑大唐的聲音慢下來,才又道,“原本手抄兩萬套經書不可能的事情,就算能也得上千萬貫錢。而現在,雕版印刷,卻只用三十萬貫,而且時間、人工、金錢都節約許多,難道諸位不覺得這雕版印刷術遠不止萬貫價值?”
“諸位,我將如此神奇之印刷術,以一萬貫錢就轉讓給崔家一份,崔知悌還有何不滿足的?”
崔知悌恨恨的瞪着李逍,只悔當初爲了早點拿到這印刷術,沒有跟李逍多在契約上加上約束條文,更恨當時連個見證人都沒有,有些話說都說不清楚了。
“陛下,雕版印刷術這種利國利民之發明,臣又怎麼可能一直私藏呢?臣不會如崔知悌這樣一心想着獨佔印刷術,我也沒有料到他會有這種想法,本來也只是見他非常喜歡這印刷術,便轉讓給他一份,想不到他居然還不滿足,居然還要獨佔,甚至今天在朝堂之上,當衆毆打我!”
這番話一出,那就是誅心之言。
李逍有了這印刷術,想的先獻給朝廷,而崔知悌,卻想的是獨佔。
李績這個時候站出來幫李逍說話了,“這件事情,本來兩人立有契約,那麼就該按契約來。本來按常理說一貨不賣二家,但雕版印刷術不是一般的物品,其價值也遠超萬貫,李逍將印刷術獻給朝廷後,又轉讓給崔家,此事也不算違反契約。崔知悌手裡確實拿到了雕版印刷術,此事沒錯。”
既然李逍沒錯,那麼錯的就是崔知悌了。
李治黑起臉來,他對這些士族也向來沒好感。這個崔知悌知道李逍有印刷術,馬上就弄出萬貫來買,還不是想獨家壟斷這種技術,真不要臉。
“崔知悌,就算你和瑞卿對契約有爭端,那你也應當通過有司衙門裁判,怎麼能在金殿之上,當衆毆打上官?”
崔知悌只是個從六品上的職務,而李逍可是新授的秘書少監,從四品上職。崔知悌毆打上官,以下犯上,更何況還是在金殿之上,當着皇帝的面,這還犯有欺君之罪。
“大理寺卿出列,崔知悌今日行爲,該論何罪?”
大理寺卿連忙站了出來,身爲大理寺卿,對於大唐律令那是非常熟悉的,他迅速答奏。
崔知悌犯下的罪行很多,每一條都夠免官奪職,甚至夠的上下獄。
宰相李義府在大理寺卿說完崔知悌觸犯之律條後,直言崔知悌犯有大不敬之罪,當誅!
李義府是庶族出身,最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士族,對於崔知悌這樣的五姓子,不知道多羨慕妒忌恨,有機會自然不放過。
同爲崔氏的宰相崔敦禮連忙爲崔知悌求情。
雖說崔敦禮是博陵崔氏,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家來,而且五姓七家本就相互聯姻有親,盤根錯節的關係複雜。
“陛下,臣李逍也請求陛下寬恕崔員外!”
李逍站出來高聲說道。
“哦!”李治心裡有些驚訝道,這件事情怎麼看都是李逍故意坑崔知悌,可現在怎麼李逍倒爲崔知悌求情了?
“回陛下,臣之前已經與崔員外結親,崔員外立婚契將崔氏二女許給臣爲媵妾,崔氏女不日將擇期入我李家門,我今日雖被崔員外毆打,但他是我岳父,我受他一些打就算了。”
李逍這話一出,崔知悌直接氣暈了過去。
朝堂上更是一片咦的聲音,連皇帝李治都感嘆,李逍這也太狠了,絲毫沒有化解之意,這還要趕盡殺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