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這個名字,至少有十多年沒人提起了,就連林冬至,恐怕也早已忘了……
只有林半,還偶爾會在夜深人靜、難以入睡時,有些酸楚地想起自己被親生父母拋棄的痛苦經歷,想起這個從來沒有用過的本名。
據林冬至回憶,1992年的冬天,林半出生沒多久,就被人扔在了飛沙縣城的一家商場門口,被林冬至撿了回來,成了他的養子。當時林冬至發現嬰兒的襁褓裡塞着張紙條,上面只有十個字:“他叫楚安,求好心人收留。”
而現在,十八年過去了,就算林半的親生父母站在他面前,也肯定認不出他來了。
在沈玉妍從青龍村採訪歸來後,曾提及林半的收養之事。之後林半就問了林冬至,林冬至說沒向任何記者和外人提及這件事情,自然也就不會提及楚安這個名字。
所以,現在林半唯一可以得出的結論,就是孟濤確實認識自己的親生父母,因此纔有故人之子這個說法。
心思敏銳的林半立即又想到了幾件怪事——在莫羽瑞動手時,孟濤曾出聲勸阻,之後也沒有趁火打劫。否則自己與莫羽瑞鬥法的關鍵時刻,孟濤完全可以給自己劈上一記閃電,那自己一定已經萬劫不復了。還有,莫羽瑞和孟濤手裡都有槍,爲什麼他們棄槍不用,反而要捨近求遠,用異能來攻擊自己?
孟濤這麼個心機深沉、行事穩辣的笑面虎,又怎麼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林半越想越覺得靠譜,一顆心也跳得越來越快。儘管他恨自己的親生父母無情無義,但一個人活在世上,連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豈不是一件很悲哀、很遺憾的事情?
林半知道真相此刻就在眼前,一時間卻近鄉情怯,不敢追問下去了——不得不說,他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幻想着自己的父母是迫不得已纔將自己拋棄的,比如得了絕症,比如被人追殺,比如有其他難言的苦衷……因爲只有這麼想,林半纔會覺得一絲溫暖和安慰。
可是……如果自己的父母就是一對不負責任、始亂終棄的大學生,或這就是什麼高官和二奶的可悲故事呢?
每次這樣往最壞的方向設想,林半都會覺得寒徹入骨的悲哀和怨恨。
而現在,所有的真相都只隔一層面紗了……揭開,還是不揭開呢?
心潮澎湃了半天,林半才鼓起勇氣,走到孟濤身旁,把他抱了起來,放在沙發上,然後扯開他嘴裡的桌布,柔聲問道:“孟叔,剛纔我不瞭解情況,所以多有得罪了,還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原諒我的魯莽。你是我的長輩,也是我父母的老朋友,請你看在我父母的份上,把真相告訴我,好嗎?”
“孩子,真相總是很殘酷的……”孟濤沉默了好一陣,眼圈忽然紅了,然後黯然長嘆一聲,“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不,我想知道!哪怕真相再殘酷,我也必須知道!”看到孟濤的表情,林半的心裡也忽然有些酸楚起來,咬牙道,“一個人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知道,他就是無根的浮萍,人生就永遠不會圓滿,道心也永遠無法堅固!”
聽到林半的後幾句話,孟濤聳然動容,半晌才苦澀地說道:“你說得也對,這倒是我過於執着了。好吧,我告訴你……你的父親叫楚戈,母親叫丁燕寒,他們都是冥想大師,以前都是國安的靈系異能高手。”
“以前?”林半默默地把這兩個陌生的名字記在了心裡,然後小心翼翼地問了兩個字。
難道……他們現在成了國安的叛徒?
“對,以前。”孟濤嘆了口氣,說道,“那時候,國安的異能組剛剛組建起來,我也剛進入國安,和你父親一起執行過幾次任務,他還救過我的命,我們合作得很好。1991年底,蘇聯宣佈解體,分裂成十多個國家。當時我們國內把蘇聯解體歸根於西方國家和平演變的結果,很擔心鎂國人對我們華夏國也用上這一手,所以加強了情報收集工作。1992年秋天,你父親在鎂國執行一次秘密任務時,失手被擒,生死不明……”
“後來呢?”林半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後來,有很多不同的消息傳來,有的人說他被鎂國人秘密.處死了,有的人說他叛變了,也有人說他被鎂國人秘密關押在51區,進行靈系異能研究……”孟濤嘆息道,“因爲你父親是執行秘密任務的,我們國家不敢公開向鎂國要人,於是由國安派出了一些人手去鎂國,秘密查訪你父親的下落,但最後都沒有結果,反而折損了不少人手。而51區專門負責外星人和異能研究,還負責尖端武器的開發,,是鎂國人的軍事重地,也是他們的命門所在。我們如果派大批人手去那裡,恐怕就會引起兩國間的爭端,甚至戰爭……”
“所以國安後來就不管了?”林半的臉色瞬間便陰沉下來。
“是管不了,不是不管……”孟濤有些尷尬地答道,“畢竟楚戈是我們的戰友,也是國安的頂樑柱,爲國安立下過大功勞,我們一直牽掛着他。只是情況變成那樣,我們都是有心無力啊,唉……”
“然後呢?”林半追問道。
“然後……那年冬天,你母親也忽然失蹤了,從此下落不明。”孟濤長嘆一聲,“我們追查到了一條線索,她用化名和假身份證訂了張機票,飛去了鎂國,從此再也沒有回來。我估計她……唉,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聽了這幾句話,林半的心就像被什麼鈍刀子慢慢地割着,一瞬間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好不容易打聽到了親生父母的一點消息,結果卻是這樣!
真相,還真是非常殘酷啊……林半的心,忽然沉到了最深的深淵裡。
早知如此,還不如不知道真相,這樣至少還可以心存幻想,心存希望……
“孩子,你別難過,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這些是不能強求的……”孟濤安慰道,“你好好地活下去,就是對你父母最大的安慰。”
林半沉默了半晌,才深吸了一口氣,冷笑道:“我明白了。我母親見國家和國安都依靠不上,就準備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鎂國救人。臨行前,她已經作好了必死的準備,就把剛出生的我扔在飛沙縣一家商店門口。不把我託付給親戚朋友和國安的人,是因爲她信不過國安,信不過你們!她怕你們中間有內奸,會順着線索找到我,然後把我害死,來一個斬草除根,對嗎?”
“有一些道理,但你關於內奸的猜測是沒有依據的。”孟濤苦笑道,“據我估計,你母親經過這件事,確實對國安心灰意冷了,所以不想把你託付給國安。畢竟你的父母都是冥想大師,你身上有他們的遺傳基因,精神力方面的天賦一定很獨特。如果經過國安的從小培養,你長大後精神力的成就一定很高,也難免會終生爲國安賣命,重新走上你父母的老路。你母親一定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毅然決定讓你過平凡人的生活,讓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聽到這裡,林半猛然轉身,大步走到窗前。
他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默然不語。
在他的腦海裡,一幕幕虛擬的場景慢慢浮現出來——一個絕美的女子,含着眼淚站在人羣裡,看着林冬至將剛滿月的自己抱走。她一直尾隨着林冬至,看他們夫婦滿心歡喜地收養了自己,這才黯然離去……
“楚戈,我爲你們楚家留下了一粒火種,他會成爲一個普通人,過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生命中再也沒有刀光劍影!”或許,當她登上飛機,義無反顧地殺向鎂國的時候,她會這麼欣慰地想着吧……
兩行熱淚忽然從林半的眼裡流了出來,他一個字一個字地琢磨着楚戈、丁燕寒這兩個陌生的名字,良久,才輕輕地在心裡叫道:“爸,媽,對不起!這麼多年來,兒子一直錯怪你們了!放心,我一定會爲你們報仇的!”
儘管丁燕寒想讓林半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但命運的河流卻十分固執,繞了個彎,又折返回了原來的航道。林半在遇到宋守一之後,精神力的異能便被開發了出來。而在林半遇到牧雲之後,他更是一舉成爲人中龍鳳,擁有了與諸強爭霸、爲父母報仇的資本……
等到臉上的眼淚終於風乾掉,林半才轉過身來,他平靜地走到孟濤身旁,臉上再也沒有了異樣的表情:“孟叔,你還有什麼沒說的?”
“我所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孟濤猶豫了一會,又補充道,“對了,你父母都是燕京人。至於他們家裡的親戚,他們沒說過,我也不清楚,得去國安看檔案。”
“你有他們的照片嗎?”林半又問道。
“我身上沒有,不過你父親是大帥哥,你母親也是美女。”孟濤感慨地看着林半,“你長得有七分像你父親,三分像你母親。”
“我知道了。”林半點了點頭,淡淡地問道,“那麼,你們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林半此時的表情異常平靜,似乎根本沒有受到孟濤剛纔這番話的影響。但不知爲什麼,孟濤覺得現在的林半,比剛纔要強姦沈玉妍時還更令他害怕。
就像暴風雨要來臨之前,天地間那種詭異的寂靜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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